完成和赵仁泰的对话后，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潘华安当夜便住在了赵仁泰的家里。第二天一早，他没有让赵仁泰派车送自己，而是到街上随便找了辆公车赶到了明珠电视台所在的大楼。

不同于时下的一般电视台，由于明珠台主打就是综艺节目，因此并没有所谓的配套影视基地，所有节目的录制都在大厦里自行完成。

潘华安手拿着介绍信，在二楼的人事部门完成了注册登记后，随后便在人事部一位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来到了位于八楼的第五摄影棚，这里正是综类节目录制的大厅。

站在大厅门口放眼看去，整个摄影棚面积大概有一千多平米，四周呈半圆形分布有一千多个座位，中央位置则是一个半人高由钢架和钢模铺就的高台，此刻上面正一片狼藉，表面部位的弹性透明玻钢尚没有铺完，灯光装饰材料也处于繁忙的施工之中，一切都显得那么地混乱。估计现在正是节目录制前布置舞台及背景的时候，所有人都忙得热火朝天，不断地有人拿着各式材料在高台上跳上跳下，但即便是如此忙碌，整个场面依旧显得非常有序。

“今天晚上有一档现场直播的谈话类综艺节目播出，现在工作人员正在搭建舞台，布置灯光和背景。我们人事部已经先行把你的情况电话通知了综艺节目部，你快进去吧，正有工作等着你呢。”领路的员工说完这句，就笑着离开了。对于一位看起来没有任何背景的员工，他是不会浪费任何多余的表情的。

潘华安却有些着急：虽然说电话先行通知了，可我怎么知道谁是这里的负责人啊？他刚想转身去追那个工作人员弄个明白，却感觉身边一道气流传来。这股气流很弱，没有丝毫杀气，不像是偷袭，就在他转头想看是什么状况的时候，右肩上突然扣上了一双大手，随即就被人一把给拽进了演播大厅，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大声响了起来：“新来的，还站在这里干什么，没见这里忙不过来吗？快把衣服换了做事，我们这里不养闲人。”

转头看去，只见骂人的是一位三十多岁，满脸络腮胡子，戴着一个鸭舌帽，手里拿着一套蓝色的衣裤，表情异常冷峻的男人。这个男人在呵斥自己的同时，居然还心分两用，挥手指示着舞台上的人员工作，一有不对就大声责骂，看来他就是这里负责的人。

既然找到负责人就好了，潘华安连忙道：“我该做些什么呢？我刚来，什么都不知道。”

“新人不能成为你偷懒的理由。换好衣服后，马上到舞台上去，什么地方需要人，你就去帮谁。我想只要不是白痴，谁都知道怎么做的。”络腮胡说完，把手里的衣裤扔给了潘华安。

潘华安没有接着再问，他只需要看对方那张冷脸，就知道自己的提问不会得到任何回应，反而会再次引来对方的斥骂。他转头看了一下，发现大厅入口处的右手边有一个小房间，上面的灯光铭牌写着员工更衣室的字样，连忙走了过去。

房门没有虚掩着，走进去后是一条巷道，巷道的左右两边分别是挂有“男”“女”字样的木门。潘华安走进男更衣室，入目处是两排靠墙整齐排列的柜子。一些柜子锁得严严实实，一些柜子敞开着，在锁扣的地方挂着带钥匙的锁。

潘华安换好衣服来到外面的大厅，特意看了看更衣室门的地方，发现墙壁四周都是厚厚的幕布，看来当正式录制节目的时候，更衣室就会被幕布掩盖，观众自然想不到幕布后别有玄机。

看见络腮胡远远地瞪着自己，似乎又要开口说话，潘华安立即冲到舞台上，正式投入到了工作中。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潘华安凭借着良好的反应速度，充当了救火员的角色，哪里有需要，他就出现在哪里，让原本就极有效率的施工进度，更是快了不少。很快，潘华安就得到整个工作团队几乎完全一致的初步意见：“这小子体能不错，动作非常麻利，不知道以前是不是做过这一行，真是个干场务的好苗子。”

忙忙碌碌着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终于舞台的雏形初步显现，工作人员的节奏也随之慢慢地放缓下来，没有人再主动叫潘华安做这做那，潘华安也闲了下来。

说实在的，一来就面临这么高强度的劳动，虽然潘华安身体上不觉得累，但心理上却明显还没有适应，不知不觉地就站在了舞台边休息起来。看着刚刚参与搭建的舞台，已经快完工的舞台背景，再加上灯光也开始调试，显得绚烂而又迷人，潘华安喃喃自语道：“不错，蛮漂亮的，到晚上录制节目的效果肯定不差。”

“喂，新来的，怎么站在那里发傻，想偷懒吗？不要以为工作很轻松，赶快去道具部把早已经准备好的道具拿来。”

潘华安才站下来休息一会儿，那个尖酸刻薄的声音又出来了。转头一看，络腮胡男人正在台下狠狠地瞪着自己。潘华安吐了下舌头，连忙向后台跑去，但身后兀自传来斥骂声，“你是猪啊，难道非要这样说你才会动？”

潘华安心里有一股无名火在燃烧：这个家伙实在太可恶了，你又没说我该做什么，我哪里会想到去拿什么道具啊，居然这么寒碜人。唉，真想一拳把他打倒在地，然后拿起一根凳子狠狠地砸上几下。可惜现在想要多学些东西，不能暴露身份，这口恶气也只能是暂时忍下来了。

来到后台，入目处依旧是一片繁忙。潘华安朝四周望了望，第一眼并没有发现道具室在哪里。他原本想找个人问问，可是这里的每个人都显得很忙碌，脸上都挂着那种“你不要靠近我”的臭脸。明知道会做无用功，潘华安自然不会跑去凑没趣，只好自己一间一间房间地找。

还不错，这里的房间都标有铭牌，倒没有发生什么误闯化妆间，或者是进入专供演职人员使用的更衣室——尤其是女更衣室的搞笑场面。在后台最靠里的位置，潘华安总算是发现了道具室。里面有一个工作人员正在堆积如山的道具中整理着什么，一见潘华安走进去，便站起身子，二话没说，直接将放在桌上的一个密封箱子递到了潘华安的手里。

潘华安识趣地什么也没问，耸了耸肩，拿着东西就向前台跑。为了省时间，他将自己身体的灵敏性展现得淋漓尽致，在进出后台的人群中穿梭自如，时不时还来上几个筋斗，引来一阵哄叫。

当他拿着道具，走到络腮胡男人身边时，本以为自己快速地完成工作会被夸奖一番，却没想到得来的又是一阵臭骂：“你以为你是谁，李小龙还是张祈恩，又或者是新生代的武打动作明星？妈的，工作的时候你秀那么多干什么，这里是电视台的摄影棚，又不是马戏团的表演场，你是来这里上班而不是到这里来当小丑的，Do you understand？还需不需要我交待第二遍？”

潘华安迅速地就成为了苦瓜脸，但他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压下心中翻腾的怒火，脸上努力堆砌出笑脸道：“对不起，我明白了。你放心吧，以后我不会再卖弄了，感谢你的教导。”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络腮胡看了看潘华安，见他的态度还算诚恳，也不好发飙，拿了道具一脸很不爽地就转身离开了。

潘华安摇了摇头，他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赵仁泰不赞成自己从基层做起的想法了。这个圈子的人员构成很复杂，什么人都有，一开始根本别指望能学到什么。另外，这里的工作实在是太过紧凑，上班时间工作人员几乎都在埋头苦干，压根儿就没有空闲时间教新来的人学东西，一切只能靠自己摸索。不过好在他早有心理准备：在这里跑龙套、做苦力、当搬运工，做勤杂工并没有什么，就当作是人生阅历中的一次体验吧，没有人教，就自己多观察，肯定会有收获。

接下来的时间，潘华安并没让自己闲下来，在舞台上来来回回地忙碌着。虽然他身材并不高大，也不是所谓的“肌肉男”，但经过精神力改造的身体，体力可是异常的充沛，耐力也远比一般人好得多，几乎是不知疲倦地干着跑腿的工作。这样随叫随到的免费劳动力谁不喜欢啊，很快人们就和他熟络起来，招呼的时候也带着一丝亲切。

“新来的，快中午了，去附近的餐厅帮大家买盒饭吧。你先把大家点的菜记下来，待会儿来我这里拿钱。动作麻利点，不要耽搁大家的施工进度。”不知道什么时候，络腮胡又出现了。

潘华安不敢怠慢，“哦”了一声后，就开始了他的工作。还别说，帮这里的工作人员买盒饭应该算是考验记忆力和临场变更能力的最佳试题了，每一个工作人员的需求几乎都不一样，这些菜品分别属于不同位置的不同餐厅，菜品的搭配也是苛刻异常，一些细微处需要注意的地方甚至让潘华安如此好的理解力都感觉不可思议。好在他的记忆力超群，台前台后一百多个工作人员，他都一一记住了他们的需求。每次当对方说完他一字不漏地复述的时候，所有人都感到惊讶。

在向络腮胡征询盒饭菜品并拿钱的时候，络腮胡“咦”了一声，“怎么你没拿菜单呢？平日其他人去买饭盒的时候，光是所有人的要求都会记录一个小本子。你可千万不要弄错了，要不然买的饭盒没人领你就麻烦大了。”

潘华安笑了一笑，指了指脑袋道：“都记录在这里呢。”

络腮胡震惊地看了他一眼，不过他却没有追问潘华安是不是真的，只是随手递给了潘华安一叠钱，并报上自己想吃的菜品，然后就跑上舞台，去指挥工作了。

潘华安数了数手里的钱，默默一计算就发现手里的钱数目不对。他先前已经向人问过饭盒的价格了，这笔钱起码差总数目的百分之五。他原本想直接开口问络腮胡是怎么回事，但话到嘴里又卡咽回去了：万一这笔钱真的是让络腮胡私自侵吞了，自己这么一问，大家都下不了台，他又是这里管事的，以后自己就难以在这里立足了。他望了望台上镇定自若的络腮胡，再看了看手里的钱，叹息了一声，跺跺脚就离开了摄影棚。

走出电视大厦，潘华安一边找能够满足自己需求的餐厅，一边思考刚才络腮胡给自己这笔明显数目不对的钱的用意。不对，看络腮胡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一般人贪污后的畏畏缩缩，反倒颇有些理直气壮。说实在的，他真想贪污，大可把自己叫到无人的角落把钱塞给自己，这样即便是自己看出问题他也大可向自己身上泼污水，说是自己私下扣下了钱。

那么，络腮胡的真实用意是什么呢？对了，肯定是他在考验自己——如果自己是笨蛋，就会用自己的钱补上差额；如果是没脑的莽夫，则会当场爆发与其当面对质，到时候他直接抛出答案，众目睽睽之下自己下不了台，肯定只能灰溜溜地离开；而自己稍微勇敢机敏一点，私下找他询问这百分之五去哪里了，他虽然会告诉自己真相，但难免把自己看轻了！以上三条都不是正确答案，正确的应该是就利用手里这笔钱，圆满地完成买盒饭的任务，让餐厅自己把这笔数目补上。

潘华安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没想到现在这个工作还真有趣啊，连这么细小的地方都会有人给自己考验，看来真是与人斗，其乐无穷啊！

既然明白了真相，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不想赚钱的餐厅，哪怕很小的利润，只要有利可图，就会有人做。虽然那些员工点的菜品很复杂，但自己不会傻到真的为了满足所有人的无理要求而去跑遍附近所有的餐厅，就算真的满足了大家的愿望，时间上的耽搁一样会被人骂，到时候肯定还是会引起不满。其实，工作时能准时吃上热腾腾的饭就算是一种享受了，那些对菜品看起来很苛刻的要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应该是某种美好的愿望。

想好一切，潘华安很快就在电视台后面的一条小街上选了一家一看生意就不是很好、正晌午了都没有多少人光临的餐厅作为讨价还价的对象。果然不出所料，餐厅方面见有人上门，根本就不愿意放走这笔大生意，价格立马就砍了下来，降价幅度达到了百分之十，潘华安手里原本不足额的钱居然还有了节余。

由于餐厅没多少客人，因此厨房一经开动，几乎都是在为潘华安的要求服务，上菜的速度非常快，而且还最大限度地满足了那些无理的要求。潘华安品尝了一下，发现炒出的菜味道不错，菜品也很新鲜，当即就拍板与餐厅方面确定了长期的供应关系。

当餐厅派人把盒饭送到摄影棚后，如潘华安所料，这里的人对送来的食物果真并没有太多的要求，对最大限度满足自己需求的盒饭是赞不绝口，纷纷称赞潘华安是个会做事的人。络腮胡手里拿到潘华安送回的剩余的钱，对于这个新人能够如此圆满地完成任务也非常高兴，看潘华安的眼神也柔和下来，再不复先前那冰冷的姿态。

于是从下午开始，潘华安的工作便开始轻松下来，所有人都把潘华安当作自己人，看见他没事做的时候，也没有人指责他，反而会主动把他叫到身边，教他一些布置舞台背景时需要注意的事项。

到了晚上，综艺节目开始现场直播的时候，潘华安的身份再次发生了变化，成为了后台服务人员。这倒不是电视台方面主动给他找难题做，而是由于音频、视频、灯光、烟火这些具有技术含量的活他还不知道如何做，自然而然地只能完成一些最基本的工作。他现在的任务，无非就是举举大字报，向主持人传传导演的纸条，在直播的间隙更换道具和给主持人送水等杂活。不过，潘华安一点也不觉得累，现在这个工作收获实在太大了，不仅见到了许多只能在电视上看到的明星，而且对于那些伴舞的舞蹈演员，特别是女演员在后台的大胆表现感到吃不消，对于综艺节目的一些最基本的东西也有了最直观的印象。

第一天的工作加班至凌晨一点的时候，总算是结束了。即便是拥有超人的体力，潘华安也感觉有点吃不消，全身像散了架般酸痛无力。

好在走出电视台大门的时候，赵仁泰派出了司机接他。这次潘华安没有拒绝，飞快地钻进了这辆蓝色的林宝坚尼限量版跑车，风驰电掣地回到了赵仁泰的别墅。

房子里除了一些值守的工人和保安外，其余的人都睡熟了，潘华安蹑手蹑脚地回到客房，快速地洗了个热水澡，然后便倒头呼呼大睡起来。

“加油，明天还有更多的事等着我。”这是潘华安睡熟前的最后一个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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