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语嫣盘坐行功几个周天,好歹稳住伤势,虽不至于全好,却也不至于影响行动,便停止了运转功法。
收功之后天色正午,艳阳高照,因是位处沙漠,即便是小树林亦是热气腾腾,令人如置火炉,禁不住大汗淋漓。
习武之人内功深厚者不惧寒暑,然王语嫣身怀内功伤势不轻,无法持续运转真气抵抗这酷热,额头上也沁出了细汗,垂眸瞥了一眼手上已经干涸的血迹,略一思量,便拾起软剑依旧围在腰间,起身离开此处。
王语嫣走了几步,忍不住颦眉,之前被石观音引来此处,兜兜转转七拐八绕的远离了龟兹国驻地,树林中郁郁葱葱草木茂密,却是四通八达、羊肠小径无数,如今举目望去不辨方向,竟是一时无法回转。
微一思忖,提气跃上树梢,举目四望,虽无法看到龟兹国的帐篷,细细分辨,却也能看出南北走向,王语嫣纵身落下,提步欲走,突然顿了顿,若有所思地回眸,眼中飞快地闪过什么,转回身,选了一个方向离去。
片刻,树梢中簌簌轻响,一道杏黄云彩飘忽而至,来人有着一双美得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眸子,乌黑长发绾成垂云髻,饰以赤金累丝流苏珠坠,面上覆着一层轻纱,看不清面貌,一袭宽袍大袖的杏黄色织锦暗纹罗裳,衬得整个人高贵典雅,风华绝代,竟是那石观音去而复返!
她悄无声息的停在王语嫣迈步离开之处,静静的望着那一袭白衣远去,眸中流露出怅然之意,叹道:“冰玉软剑,夕夜明玉……没想到时隔廿年,竟再次遇见……”
垂眸,瞥到被削去半截的袖子,倏然紧锁秀眉,冷然一哼,“即便如此,若是尔定要不听劝言、与楚留香为伍,也别怪我不念情义……”转身拂袖,单足一点飞身而起,轻飘飘宛如一朵黄云,往西边疾行而去。
漫漫黄沙散发着无尽热浪,一艘外表华丽的大船在鹰群的带动下滑行如飞,船身狭长而带着圆润的弧度,远远望去看不出材质,却能看出外表雕琢细致,船舱四面坠以珠帘,飞翘的檐角上悬着硕大的明珠,端的华美无比,在这茫茫沙漠中却透着几分诡异!
伴随着尖锐的鹰唳,一望无际的黄沙之中,一道白影倏忽而至,轻飘飘如同落羽,逆风而起,似慢实快,眨眼间已落于甲板之上。
不待其他人反应,清冷中带着漠然的女声传入船舱中:“船主可在?”
船上守卫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戒备,但见一袭飘渺白衣的少女盈盈而立,气质清冷容颜绝美,不由得屏息,连最初的敌意和戒备都瞬间消失无踪。且她此时脸色惨白唇角渗血,分明身怀有恙,那股清冷脱俗被触目惊心的鲜血消减许多,平白多了些凄冷可怜。
少女对守卫的戒备视若无睹,守卫们一时也狠不下心盘问,一时半会儿竟是相对无言。
“贵客到来,未有远迎,还望姑娘见谅!”伴随着一个优雅动人的男声,船舱中走出一行人。
为首的一人脸色蜡黄,五官纠结,颔下几根鼠须,看起来獐头鼠目。实在看不出,那般优雅动人的声音是否为他所有。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明眸善睐、梳着两条大辫子的红衣少女。她双目含情,唇角带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甲板上的白衣少女,眼神逐渐说不出的复杂难辨。
另有两个锦衣华服的中年人,一人浓眉大眼,不怒自威,看来即便不是手握重权也是身处高位;另一人未语先笑,满身和气,富富态态的模样倒似一个商人。而相对于前二者,这二人虽然一身汉人打扮,却都是发黄而微卷、目深而微碧,明显是异域之人。
“阁下就是船主?”白衣少女微微颦眉,只觉眼前这人好生违和,优雅的语调文绉绉的语气,和他的面貌相差甚远。
她自然知晓为首之人便是出声相迎者,只是此人眼神看似平和却透着孤傲,眼底似乎还藏着野心,形象乍一看让人生厌,然而第二眼便不会忽略他本身的气质,真是让人矛盾。不过说起来这人应当不弱,比起那位楚留香楚公子即便及不上却也相差不远,这倒是个不错的发现。
“正是。在下吴菊轩,不知姑娘有何贵干?”那人拱手一礼,倒是颇有风度,只是原本称得上和煦的微笑因着外貌的原因,颇有些猥琐,令人生厌。
“吴公子。”微微颔首,白衣少女面无表情的模样与唇角的血迹形成鲜明的怪异对比,她却毫无所觉,不疾不徐问道,“不知吴公子预备去向何处?”
那自称“吴菊轩”之人微微一怔,随即泰然回道:“自是往去处去。”很普通却又暗含禅机的一个回答。
不过这一行四人,面对白衣少女这般倾城姝色,除了两个中年人眼中颇有惊艳之色外,这吴菊轩和那红衣少女竟面不改色,好似习以为常,或者说毫不在意,岂非令人生疑?
白衣少女虽不曾在意旁人是否惊艳于她的外貌,却也看出几分怪异,无论如何掩饰,这吴菊轩四人给她的感觉都很违和。
而且,船舱离她不过几丈之遥,她能感觉到船舱中另外的三股气息,其中有一股似曾相识。
然而不等她思考其他,那红衣少女已经笑盈盈地走上前道:“这位妹妹好生漂亮,不知贵姓芳名、欲往何处呢?”
“王语嫣,欲往中原去。”白衣少女抛下那股莫名怪异的情绪,认真地回答。
如今她暂时找不到去往龟兹国与那位楚留香楚公子会和的路径,若是能搭顺风船去中原也不错。至于那位楚公子,只能等日后有机会再行道歉了。
“原来是王姑娘,在下长孙红。姑娘欲往中原,不如我安排人送姑娘一程?”红衣少女走至王语嫣面前,摸着自己乌黑柔顺的长辫子粲然一笑,提议道。
“如此甚好。”王语嫣眼神柔和了些许,又问,“不知何时启程?”
长孙红微微凑上前神秘一笑:“自然是……”话音未落,玉手一翻,一柄小刀赫然在手,直劈胸口!
王语嫣倏然点足急退,只是内伤未愈,不免受到影响,真气运转不顺,速度较平时慢上许多,只险险避开刀尖。
长孙红一击不中并不失望,脚下一错身形一侧,手腕急抖,银光闪闪的小刀化作一片刀影,横扫她前胸!
王语嫣眼神骤冷,此时却不及思考,强行催动真气运转,脚踏凌波微步,身形如幻,避开她接二连三的攻击。
远远站在原地的吴菊轩皱了皱眉,看来这王语嫣果然有伤在身,否则这般神奇的步法,应该不至于躲不过长孙红的攻击。只不过……这般未雨绸缪是否太过?
若是能斩草除根还好,若是不能,恐怕就……
眼前这清冷如仙的绝色少女,记忆中风华绝代的倾城女子,无形中二者似乎有了重叠……
二人的打斗并不影响大船的滑行前进,长孙红招式简洁利落、直击要害,王语嫣避让衣袂飘然、神出鬼没,只见一红一白两道人影交错,出手速度越来越快,逐渐让人看不清交手招式。
如吴菊轩者,却能看出那白衣少女已开始气力不济,显然内伤对其大有影响。
然长孙红到底有所不足,无法速战速决……眼神一沉,吴菊轩身形一闪,出手如风,直封她各大要穴!
王语嫣虽极力闪避,却因内力运转不畅而不可避免地被封住穴道,身形一顿,倒在他怀里。
长孙红见状忙收手回身,银色小刀差点因招式用老不及变招而划伤自己,不由得蹙眉,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不悦地看了他一眼。
吴菊轩将倒在怀中的王语嫣扶正身形,神色不变,淡淡的说:“将她带下去。”顿了顿,又加一句,“不可横生枝节。”
长孙红先是挑眉,后见王语嫣唇角再次渗出鲜血,脸色愈发惨白如纸,显然内伤加重,却没再说什么,转头冲身后两名侍女吩咐了一句,便依言将人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