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榔直视着瞿式耜的双眼:“瞿侍郎,你何出此言哪?”
瞿式耜苦笑一声:“殿下,你们总以为,郑芝龙统领了那二十余万兵马前来,就能一举收复失地,一举扫灭了重兴皇帝的兵马,一举夺了他在东川的全部基业,这般想法,未免太过一厢情愿。在下只担心,那郑芝龙纵是统领了大军前来,将来的战事,也未免会一帆风顺啊。”
闻得此言,一旁的丁魁楚顿是一脸不快:“瞿侍郎!你这话,也未免太过涨敌军志气,灭自家威风了吧。那假冒皇帝的兵马,能快速夺占我黔北之地,不过就是全仗其偷袭之功罢了,其所派兵力,拢共不过十余万,与平国公的二十来万兵马相比,仅有一半之数,绝无优势可言。且他刚刚拿下黔北,人心未定,士卒未附,统治尚是不稳。若平国公领了那二十余万大军前来,只怕会如巨石压顶一般,将其一举击灭。”
他话音刚蕱,瞿式耜却冷笑道:“丁尚书,在下倒以为,但凡战事,需得未料胜,先胜败,方是正确之举。你这般言辞,看似无可指摘,倒以余看来,却是漏洞处处,根本就经不起推敲。”
“你!你倒是给我好好说说看,丁某哪里说错了!”见瞿式耜毫不客气地反驳自己,丁魁楚涨红了脸孔,神情躁厉。
瞿式耜却转头望向朱由榔,沉声道:“桂王,现在黔北之地,已然尽被重兴皇帝兵马夺占了去。这些地方多是山高林密,地势险峻,属于易守难攻之处。一旦被敌军所占,建起了稳固的桥头堡,他们便可以逸待劳,从容应对。而我军到时纵有兵力优势,但想要一举重夺此地,却绝非易事。至于当地的民心与治理,因当地人民稀少,百姓不足,在敌军强大的军事实力的威压下,其实并不会有多大的影响。这两相叠加,故在下认为,重兴皇帝的兵马在成功夺占了黔北之后,完全可以用较少的兵力,就实现稳固的就地防守。”
见朱由榔一脸忧色地专注看着自己,瞿式耜一声轻叹,复道:“桂王殿下,在下认为,在敌军已然据占黔北险要之地后,我军想要复夺失地,真的是极其困难,绝非丁尚书所言这般轻松。现在郑芝龙部尚未到来,我军还有时间去与重兴皇帝沟通和谈,以解此危困之局。在下相信,那重兴皇帝亦是极明事理之人,只要我等真心讲和,他断不会继续与我等作对到底。至于和谈条件么,在没有派出使者去跟重兴皇帝见面之前,现在我等所商量之事,皆是虚谈,实不足论矣。”
瞿式耜顿了一下,又急急道:“此事十分关切,万万要抓紧去办,不然等到郑芝龙大军到来,桂王及全军部众,必会皆受其挟制,再无任何独立行动的可能。恕在下在此说句诛心之语,郑芝龙大军到后,他对殿下无论何种态度,是尊敬还是傲慢,殿下皆只得咬牙忍受,断无任何反抗之能力。而万一郑芝龙这厮生了异心,在图谋重兴皇帝受挫后,反过来对殿下下手,殿下到底又将何以自处呢?”
瞿式耜最后这句话,有如一根尖针一般,深深地扎在了朱由榔的心头。
是啊,万一自己现在为了夺回失地而病急乱投医,结果却反成了开门揖盗之举,岂非是自取灭亡了么。
而这样的可能性,其实是相当大的。
毕竟,那郑芝龙从一介海盗起家,生性残忍,冷血薄情,此人自恃兵势,连那隆武皇帝朱聿键都不放在眼中,威福自擅,多失君臣之礼,又如何会在乎自己这样一个小小的桂王。
这前门驱狼,后门进虎之举,危险性亦是太大了!
朱由榔脸色十分难看,他颤抖着抬起手来,对瞿式耜轻轻地拍了拍肩膀:“瞿侍郎所言,亦是有理。这样吧,孤就派你为使者,紧急赶赴东川,去面见那重兴皇帝,跟他言谈讲和。至于郑芝龙这一边……”
他一语未完,忽然门外有军兵大喊道:“桂王殿下,平国公使者永胜伯郑彩,已然来至府中,欲要紧急求见殿下!”
听到这话,这厅中三人,皆是变了脸色。
众人知道,这郑彩乃是郑芝龙的从子,更是其亲随家臣。在扶立隆武皇帝朱聿键继位后,被封为了永胜伯,说他是郑芝龙的心腹手下,亦不为过。
此人匆匆赶到昆明,却是何事呢?
朱由榔眉头一皱,便向那禀报的军兵言道:“永胜伯既有要事求见,孤安有不见之理,速带其至厅中,孤与他亲自面谈。”
军兵应喏而退,丁魁楚与瞿式耜二人,正欲闻声而退,却被朱由榔叫住了。
“郑彩此来,必为战事是也。二位先不必走,且与孤一道听听其话。”
很快,那身形矮胖,长着两撇油腻长胡须的郑彩,在亲兵的引领下,匆匆来到厅中。
行过宾主之礼后,未等朱由榔发问,那郑彩粗着嗓子,向朱由榔大声嚷道:“桂王殿下,平国公的兵马已然大部集结于粤桂边境,还有一些已到桂地南边海岸。数路兵马,马上就皆可从广西入境,一齐奔杀贵州而去。为协调各类合作事项,平国公特派在下前来昆明,与桂王殿下商谈两军合作之大事。”
郑彩的话,让朱由榔脸上堆起来的虚假笑容,瞬间就僵住了。
好么,郑军已然到了广西边境,自己就算现在想要拒绝,都已来不及了。
在郑军即将入境之际,自己再想派出使者前去东川,去跟那重兴皇帝谈议和之条件,都根本不可能了。
他娘的,真是一步错,就步步错啊!
朱由榔无助又东茫的的眼神,下意识地望向丁魁楚与瞿式耜二人,发现二人的神情,皆是同样的惶然不安。
见到他们君臣三人,神色尴尬而躲闪,一旁的郑彩看得发愣。
他急急道:“桂王与二位大臣,你们怎么皆不说话啊?难道是有何话语,不方便告诉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