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光皇帝心下极其抑郁,最终一声长叹,重新跌坐回了龙椅之上。
他无力地摆了摆手,示意阶下的马士英史阁法等人,再不必过多争辨:“尔等不必多争了,现在的局面,确是左右为难,又岂有完全可行之好计策乎?”
弘光皇帝一语说完,又是一声长叹,复对三人说道:“这样吧,按朕的主意,干脆来个折中之法,就让史阁部的扬州继续驻守,其他地界兵马,则尽皆撤回南京,以守留都。此事紧要,就这么定了。”
弘光皇帝说完,再不多语,他低垂着头,转头离殿而去,只留下马士英阮大铖史可法三人,愣愣地呆在原地。
不过,皇上已然发话,三人纵是各自心有不甘,也只能领命行事。
一脸怅然的史可法,从东暖阁中离开后,却是一刻也不敢稍歇,便立即渡江而去,匆匆赶回扬州城中。
他一赶回城中,便收到了一个噩耗般的消息。
那就是据快马来报,驻守淮安的东平伯刘泽清,统领其下十二万军兵,向清军正式投降了。
听到这个可怕的消息,史可法如遭雷击,几乎无法呼吸。
他本是想着,现在返回扬州后,当以最快的速度派出使者去淮安,让刘泽清率其部众紧急突围撤回扬州城中,结果没想到,自己前脚刚回扬州,后脚就听得这般噩耗。
这样的打击,未免太过残酷。
江北都督史可法,身形一摇,几乎当场昏厥,幸得养子史德威及时赶来,将其扶住,才没有摔倒于地。
这养子史德威,字龙江,号愚庵,乃山西大同左卫人,少时能骑马射箭,知兵法,崇祯十四年,曾任援剿都司,后成为史可法部下。因为史可法没有儿子,故称“吾尚未有子,汝当以同姓为吾后也”,从而收养史德威为其义子。
而被收养的史德威,对这个养父亦是十分尊敬爱戴,对史可法言听计从,十分贴心,堪为其最信任的左膀右臂。
这时,史可法从昏厥状态苏醒过来,忍不住悠悠长叹。
唉,时局如此艰危窘迫,暮非竟是天要亡我大明乎!
他知道,现在江北一带,刘泽清这支队伍,其实是自己最大的倚盼。现在倒好,这只多达十二万人的重兵集团,非但不能为已所用,反而前去投降了清军。
这样的结果,对于清军来说,可谓是如虎添翼,而对于史可法这个所谓的江北都督来说,无异于是灭顶之灾。
可以想见,现在的清军兵力,再加上叛军之数,恐怕已有五六十万之众。这般庞大兵力,也许很快就会席卷南下,将有如巨石压顶一般,向已成一座孤城的扬州,呼啸压来。
这样一来,仅有不足万余守兵的扬州城,将会如巨石碾压下的鸡蛋一般,彻底破碎,绝无任何生机。
而扬州一灭,自己这个所谓的江北都督,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呢?
史可法叹息不已,却又无法可想,,随后便被一众家仆搀扶回府。
入得府来的史可法,还未来得落坐,养子史德威却又匆匆来报。
他告诉养父史可法,说是有个名叫穆虎的人,奉了太子之命,自东川专程来此会见江北都督,却是有紧要事宜,要亲口与养父相谈。
本来,太子王明的计划,是要让东返而去的黄得功,去邀谈江北都督史可法。让他在扬州不保的情况下,紧急赶赴东川夔州,为自己效力。
但是,王明经过仔细考虑,还是觉得,若把希望全部寄托在黄得功身上,未免太不保险,还是需得另派信过得的人手,秘密潜去扬州联系史可法,方为稳妥之策。
这项重任,自然是落在和他有生死之交的亲仆穆虎身上。
毕竟,先前在九江之时,穆虎就曾假扮商人,秘密前往江阴,顺利邀约了阎应元陈明遇王公略等人,故此行再派他前去与江北都督史可法秘密相谈,却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故而,在黄得功部从施州卫离开两天后,太子王明便秘密派出穆虎,带上数名随从,假扮成普通商人,顺江而下,直往扬州而去。
因为湖广的左军,其实与东川的流寇,多有秘密的商业往来,故穆虎等人扮成商人一路东去,倒也未受太过严密的盘查,又因穆虎为人机巧,善于打点,倒是一路风平浪静。终于,在十来天后,一行人顺利抵达扬州城下。
而他们到达扬州城时,黄得功部刚刚兵败醴陵,全军溃散。可见太子王明这招后手,倒是应对得十分及时呢。
此时,闻得消息的史可法,顿是大为惊疑。
奇怪了,怎么会有东川的太子来联系自己?
要知道,自己与太子素无联系啊,他如今却派人来秘密联系,却是何缘故?
他不及细想,便令史德威将来使唤入,于密厅之详谈。
穆虎在史德威的引领之下,匆匆而入,进得密厅之中,与史可法对面而坐。
入得坐来,穆虎便从怀里摸出一张犹带体温信件,双手奉送给史可法。
“都督,在下奉太子之命,专程前来贵地,却是有极重要之事,要来与史都督相谈呢。喏,这是太子亲笔之信,邀小的千里带至此处,还请都督拔冗一观。”
听完这来使穆虎的话,史可法不由得又是一怔。
不过他倒没多说什么,立即便将信打开,开始匆匆观看。
史可法从头看到尾,花白的眉头,却是愈发皱紧。
这封的内容,一番读罢,却是有如针刺一般,扎在史可法的心头。
他一声暗叹,亦不多言,又把信件转头递给一旁的史德威。那史德威匆匆看毕,亦是一脸惊惶之色。
“父亲,这太子都督,这般盛情邀约,可是使得?”史德威颤声问道。
史可法尚未回话,一旁的穆虎却是微微一笑,低声回道:“都督,太子殿下曾对在下说过,现在都督的扬州城,只怕已是危如累卵,必不可久。若不及时另寻出路,怕要悔之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