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蒙如今大部分的势力和布置都在意大利。
水手唐泰斯短暂的十八年都在忙着生活, 对政|治并不关心,后来他会入狱,其实也与国内时势脱不开关系。因此, 爱德蒙对法国毫无留恋, 若非复仇所限和莫雷尔一家, 他甚至不想再踏上那片土地。
作为罗马强盗里势头最盛,也毫无根基的人, 路易吉万帕是个非常合适的盟友,年纪轻, 过去只是个牧羊人,所以尚且才疏学浅, 但是很有天赋, 假以时日会成为他复仇计划的一个强大助力。
万帕都会向自己这个只是抛过橄榄枝的人求援,另一面肯定也会找上他聪明的朋友,代为出谋划策。
肯定不能让万帕被年轻人玩死了。
爱德蒙想了想, 觉得自己也不能做太多, 给一些经济援助足够了,毕竟对盟友来说,这其实是个很好的锻炼机会, 让这位先生快点成长起来。
开过支票后,他又打开了弗伦奇那边发来的文件。
交代完毕一大串的数据后, 这位前行长热烈恭喜他,最近的投资大赚一笔,为了铺设私人驿站买的地产也都增了值, 这半年下来,资产得到了进一步的提升。
意大利首富拿了铅笔,找到一张干净的纸面,飞速将自己的土地资金和产业列出来,又熟门熟路开始估算年轻人那位法国情人大致财产。
资产的确提升了。
但是大家都在提升,所以现在他的财富只能抵得上七个葛朗台夫人。
刚得到宝藏时,爱德蒙自然要算一算自己的底气,当时报纸恰好刊登了这位因为公债投资,翻身成为法国最富有女人的身家,那时候还是十倍。
数学非常不错的人现在的计量单位已经不是货币,所以根本没去想这里面增长数字的差异,反而一本正经批复:
“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将事务处理完后,门被轻轻敲响了。
爱德蒙重新将发套和假下巴戴好,因为没有化妆,又将桌面的灯盖上了灯罩,屋内便一下昏暗了不少,这才说:“进来。”
黑尔先生走进来便深深鞠了一躬,“勋爵……”
“你不必向我道谢。”
金发英国人冷淡说,“毕竟侯爵夫人是你自己救的。在英国这段日子,你办事也说得上是尽心尽力。”
“不过明天起你不用来了。”
听到这句话,黑尔先生面露惊慌,连原先想问为什么雇主会知道自己的身份都忘了,只是道:“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威尔莫勋爵道:“你已经与你的妹妹见过面,现在侯爵夫人也替你抹去了通缉名字,你难道不想留下来和他们一起生活吗。”
黑尔先生当年能参与“兵|变”,即使现在也是一个容易情绪上头的人,他几乎激动得要哭出来,哽咽道:“请您千万不要推辞,您帮了我这么大的忙,不论如何,至少让我和妹妹向您表示感激,招待您一次。”
因为这句话,面前气势冷厉的英国人怔了一会。
良久后,他才沉声说:“我会去做客的,只是晚餐就不必了。”
黑尔又向他感激鞠了一躬,倒退着离开了房间。
几天后,威尔莫勋爵乘坐马车到达了米尔顿。
黑尔这些年流亡在外,父母也早已故去,遗产都留给了妹妹,在英国当然没有住处,所以由他已经出嫁的妹妹桑顿夫人发出了邀请。
桑顿夫人早就听哥哥说,他这位雇主是个旅行家,更是一掷千金的富豪,恐怕很难置办出让他合意的一桌,对他拒绝留下来用晚餐,反而长长松了一口气。想到兄长上次回国还是偷偷见母亲最后一面,现在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留在自己身边,心中感激,所以很早就带着一家在门口恭候这位恩人。
威尔莫勋爵与她过去谈业务见过的那些贵族区别不大,态度倨傲冷淡,戴着圆筒帽和雪白的手套,拿了一只漆黑色的手杖,看到他们只是点头,没有伸手。
两个小孩子对从未谋面的舅舅都很感兴趣,黑尔先生也童心未泯,尤其妹妹比他更稳妥,所以带着孩子们去一边玩了。
会客厅内,上了茶,还有许多精致的英式点心,老仆人拿出了看家的本领,她从黑尔家就跟着桑顿夫人,对黑尔先生能回来由衷感到高兴,因此做得尽心尽力,早起便开始亲自热炉子。
替这位勋爵倒茶时,老仆人欣慰发现,他虽然高大,看上去像北方人,似乎对这些南方点心很感兴趣。
感激的话说得太多就不美,听威尔莫勋爵好奇问起街上为什么突然多起了兵士,桑顿夫人便自然谈起因为支持议会改|革的法案被再次批驳,现在北方涌现了更多的集会,不少人纷纷前往伦敦提交请愿书,因此各地都开始调集了军士。
桑顿夫人说:“所以我们才这么仓促邀请您,再过两天,我们也要去伦敦了。”
勋爵问:“您认为这里会有危险?”
这次开口的是桑顿先生,“在好几年前,这里爆发过一次罢工。我恰好就是工厂主,为了维持生产,从爱尔兰调来了人手,反而引起了那些工人的不满,因此请求了当地军|队的帮助。”
这对夫妻似乎同时想起了什么,飞快对视了一眼。
“这些年没有战事,兵团的变动不大,不过有些宿怨还在,我担心,一个小摩擦就会引燃米尔顿。”
勋爵语气平淡道:“不论如何,个人都敌不过国家和时势。”
桑顿夫人笑了:“您的想法和我认识的另一位绅士完全相反。”
“玛格丽特。”桑顿先生低声说。
桑顿夫人却没被这副模样骗到,如果真如外表这样冷漠无礼,就不会帮助哥哥,还愿意屈尊来此了。
好在勋爵也不是爱追究的人,知道这番好意提醒,便点了点头:“没关系,我也很快就要出发去伦敦了。”
“抱歉,我不知道你今天有客人。”
有个女声惊讶道。
因为哥哥的事情太难解释,所以桑顿夫人没有和南希说,看到她进来,出于礼节还是向他们介绍了一下。
南希解释说:“我只是过来送个文件,就不打扰你待客了。克里斯还在外面等我。”
桑顿夫人笑着寒暄道:“班纳特先生快开学了吧,临走前来见你?”
有外人在这里,南希也不好多解释,只是含糊点头,道:“他有些事要办,所以在米尔顿呆几天。”
她说完,楼下传来了一声音调很奇异、像是某种暗号的口哨。
“我得走了。”南希说着,莫名像是被谁盯上了,有些不自在,将软帽往下压了一些。
她刚走出去,威尔莫勋爵突然道:“你们刚刚是在说克里斯蒂安班纳特?”
下一秒,像是为了确定是不是同一个人,威尔莫勋爵站了起来,半边身子十分自然掩在窗帘后,透过明净的窗子往外看。
桑顿夫人惊讶说:“您原来认识他吗。”
桑顿家就建在纺织工厂边,是一座外看灰暗、内部布置却很温馨的小楼,会客厅恰好在二楼的窗边,从这个地方刚好能俯瞰外部。
今天刚下过雨,地面还是湿漉漉的,已经九月下旬,年轻人穿着一件颜色很低调的外套,在一众穿梭搬运货物的工人中间依旧很显眼,像是撑着手杖一样拿了一把雨伞,这个大小撑开似乎只能让两个人紧紧靠着,站姿很轻松写意,像是在等人,更像是在观察往来的人。
刚刚离开的姑娘就在这时候从这栋楼里匆匆走了出去,非常顺手挽住他的手臂,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年长者注意到,年轻人微微红了脸。
这副样子是马赛和罗马那些姑娘们最想见到的,因为他面上温和从容,所以都想逗他破功。
事实证明,女性确实很擅长发现美,克里斯班纳特害羞起来非常赏心悦目,却很令人不快。
至少开始觉得他们总是会不经意重逢的愉快都消散了。
“只见过一面。”
勋爵看了一会才确定说,语气很镇定,话里却像是掺着冰。
在那个过于敏锐的人察觉前,他已经坐回了原位,很自然与桑顿夫妇打听起“并不相熟”的小绅士来。
在坐地钟响起时,威尔莫勋爵起身告辞。
“我恐怕得先离开了。”
英国人面无表情说,态度与来时一样,所以并不引人注意。
克莉丝突然背后一凉,下意识拢了下外套,加快脚步,跟着南希走进了那间礼堂。
屋内成排的长凳上已经坐了不少人,空气很浑浊,到处都是交谈的嗡嗡声,她们找了一个角落的空位坐下了。
远远有工厂放工的铃声响起,没过多久,又鱼贯涌进了一大堆穿着粗布衣服的工人,见没有座位,也都很自然站着。
南希低声和她说:“反正一会也要站着的。”
克莉丝点头,瞥见希金斯进来,向他打手势。
论文已经寄出去了,下个月就要去剑桥上学,克莉丝又把注意力放到了那个费尔德侯爵给她安排的演讲“出道”上。
还不清楚老师安排的时间,具体伦敦哪也不知道,至少她已经掌握了命题,估计依旧和议会有关,说不定就是这次改|革。
因此,她拜托了希金斯。
果然不出所料,因为法案被再次批驳,最近工人阶层反而爆发了更大的热情,加大了集会频率。克莉丝干脆在南希住处附近的客店租了一个房间,留在米尔顿一段时间,跟着希金斯赶场旁观,学习演讲。
工会会长显然在当地很有声望,一路过来都有人和他碰拳打招呼,走到她们身边,还有人给他挤出了一个位置,看到他和克莉丝这个陌生的面孔说话,原本不住回头的人也就放松下来。
“你坐在这里,今天不演讲吗?”克莉丝好奇问。
希金斯笑了,“这里可不像是学校,要排队按秩序。我们都是一群粗人,没那么多讲究,谁都可以上去说两句。而且,如果一个人本事到家,坐在下面质疑起来,也可以比台上的人更像是主导一切的那个。”
克莉丝好奇问:“你就这样做过?”
“我当然没有这种本事啦。只是我远远见过一次,有个议员在公园演说到一半,结果有位老绅士在下面质问他,每一句都铿锵有力,正中前言所有漏洞,让那个议员连话都说不出来,被下面的人哄下去了。”
看到大学生面露紧张,终于像个年轻人,希金斯忍不住笑了笑。
虽然都是和语言打交道,过去在公学也领读过课文,但是克莉丝从没在超过百人面前说过话。
尤其过去做情报工作让她习惯谨言慎行,想到自己说的话会被那么多人记住,说不定成了把柄,她心里就非常没有安全感。
老师果然了解她,也非常擅长将她从舒适区踢出去,简称赶鸭子上架。
到这一步,克莉丝也不打算回头或者多想,所以沉下心去听那些人说话,如果意见有趣,她会细听内容,其他时候,她就不动声色观察附近的人对台上哪些话会有怎样的反应。
希金斯最后还是被请上了台,似乎也有意向克莉丝演示一番,他说得很有技巧,感觉得到他并没有刻意学过什么,而是在无数次活动里积攒的经验。
克莉丝在遇到老师以前也是走野路子的,对这种方式适应非常快,等集会结束,又问了他不少问题,听得一边的南希也跟着连连点头。
等克莉丝问完,话题转回闲聊,希金斯就调侃南希:“你一直在一边点头,难不成以后也要竞选议员?”
南希不服气道:“那天你们不还说我挺敏锐的吗,如果女人也能参政,我说不定真去试试了呢。”
克莉丝笃定说:“会有那天的。”
因为她这句话,南希的语气反而没那么确定了,“你这么说,我突然又觉得,还是算了。”
“为什么?”
南希撇嘴:“我又不是什么小姑娘,出生就在社会上混,而且跟着玛格丽特那么久,当然知道,一个女人要是爬得高了,那就什么猜测都来了。”
“反正不论怎么样,女人就不应该凭本事得来手里的一切,而是用什么手段,或者靠着男人才到那一步的。我可以无所谓那些对我名誉的猜测,但是如果轻飘飘的就把我的努力揭过,归咎于那些东西……我心胸才没那么宽阔呢,真要去参政,我得气死啦。”
克莉丝听着,沉默下来。
即使是在现代,她用女性的身份去做这一切,恐怕也会有人肆意揣测或者污蔑她和老师的关系,很难有人认为老师是赏识她的才华。
希金斯注意到气氛不对,便道:“别想啦,现在我们这群底层工人都还在争取投票权呢,还是排着队,慢慢来吧。”
克莉丝笑了:“是啊,慢慢来吧。”
既然侯爵夫人这条路子断了,爱德蒙决定动身去伦敦。
他和小班纳特先生的缘分实在太深,尤其“威尔莫勋爵”这个身份根本就是年轻人卖出来的,再在德比郡待下去,实在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意外。
爱德蒙已经反应过来,那天下午在酒馆,杜朗在他面前其实胡扯了一通“黑发气质忧郁的女人”,敢那么笃定说出来,看来根本就是他们俩去办什么事务了。
影帝却没想到,自己当时的打探对象是个戏精,反而认定了杜朗和克莉丝关系这么好,恐怕连绕弯子的方法都一样,他说得那么言之凿凿,那就得有一个具体存在的意象可以供他描述。
除了国籍不太对,那位南希小姐倒是很相符。
那天听到米尔顿或许会有发生动|乱的可能,而年轻人会在这里呆几天,爱德蒙虽然担心了一阵,很快就放过了自己。
有本事搞到那么多护照,有个身居高位的国务大臣老师,法国首富的情人,还有个两年就强势发展,让巴黎都注意到的朋友……更别说有熟悉本地的助手小姐在身边陪着。
那个人根本不需要自己担心。
前雇主现恩人要离开,黑尔先生当然要亲自相送,一直到了镇外,见威尔莫勋爵似乎心事重重,猜测他在伦敦有更多事务,正要道别,突然见道路的尽头扬起了大片的烟尘。
是一群骑着马的红制服。
黑尔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面色一变,想到妹妹一家已经离开,又放心下来,没注意到勋爵也跟着凝重起来的表情,请求他能不能带上自己一起去伦敦。
作者有话要说:
“恐怕不行。”
威尔莫勋爵从马车里伸出头,淡淡道,望着在小镇上空盘旋的那只游隼。
“我忘了带一件很重要的宝物,所以要回去取一趟。”
伯爵:虽然我的小朋友很厉害,但是我放不下心。
万帕:我才需要帮助啊!为什么到我就是好好锻炼???
#未来有责任书信体#
(本信为基督山伯爵写给自己的夫人)
我突然发现,笔下倾诉爱语会让你看信时露出过于可爱的害羞表情。我也因此常怀醋意,想要继续将你藏在基督山岛的城堡里,不让任何人见到这副模样。
不过,如果是我挚友克里斯的妻子,我不介意你们常常来往。
听说时下流行女士之间的睡衣沙龙。恰好我这次和克里斯去马赛,你可以邀请她来做客。
——摘自《浪博恩书信集:附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