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森抱着萝丝的瓶子在昏暗的墓地中奔跑, 祭坛像是就?在眼前，又像是永远都跑不到一般，他怀里?的萝丝碎片变得炙热起来, 烫伤了他的双手，没有一滴鲜血流出, 他的身体早就?不是血肉之躯，而是充盈着黏液和?菌丝。

但伊森并不在乎，他甚至连身后的攻击诡异停止了，都根本?没有注意到。

即便他注意到了也?没有用，那根本?不是属于他这个?层面的战斗。伊森拼着一口气，跑到了祭坛处, 将?罐子里?的萝丝重新拼回了一起，密密麻麻的菌丝蔓延开来，菌主喜爱萝丝这个?孩子，她生来就?是为了菌主而存在的。

菌主不灭, 他们就?算是受了致命伤, 也?不会死亡。哪怕萝丝被分成了四块也?是如此。

菌丝旺盛地生长了, 带着肉眼可见的喜悦之情, 可还不等伊森高?兴多长时间，那些菌丝的颜色陡然变化, 变成铁锈般的红褐色，他完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只能?徒劳无功地撕扯着菌丝，看着刚刚拼凑出整个?身体的女儿在痛苦无助地啼哭。

伊森的心都要碎了，喃喃道：“别怕，别怕，萝丝, 爸爸在这里?。”

米兰达，只有米兰达，他甚至能?看见那个?女人阴险可恶的笑脸由菌丝组成的笑脸。可是米兰达不正在和?海森伯格等人战斗吗？她为什么会出现在祭坛的菌丝中，而且看上去?，她好像已经融合了菌主？

怎么会这样？！他们一切的努力不都成了笑话？

远处，叶良厌恶地偏了偏头，躲过了黑暗主的凑近。他自然也?感受到了菌主的不对劲，因为海森伯格本?想带着唐娜逃跑，却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无数菌丝像绳索般绑住了两个?人，宛若裹着一层厚厚的茧，它们扎根进血肉之中，邪恶地汲取着令人的生命力。

米兰达融合了菌主，她已经不在需要这些残次品了，不，她甚至都不再?需要萝丝这个?容器。作为无所不能?的红雾主宰，作为梦域主君的邪神，自然能?让她的女儿就?地复活。

“我以为你杀了米兰达，然后才伪装成她，就?像是你之前对那个?可怜的研究员那样。”叶良挑眉问道，说实话，现在问题很大，所以着急也?没用，他干脆也?就?冷静下来了。

黑暗主要的只有他，对方连微笑天使、恐怖大公等梦域领主都不放在眼中，何况是米兰达、伊森和?海森伯格这几只小鱼小虾。

他得为那些人争取到一线生机。

“你不是不喜欢这样？”黑暗主故作疑惑道，“我杀了研究员，顶替了他的身份，你看上去?可是很生气的样子。”

叶良：……我特么生气的是这个?吗，变态？

大概是叶良的表情太有意思了，黑暗主忍不住笑起来，摸了摸他的脸颊，小声道：“我喜欢看他们竭尽全力反抗，却在曙光来临前，所有希望落空的模样，很精彩不是吗？”

叶良只是瞪着他。

黑暗主轻轻“啧”了一声：“你在意这个?做什么，事到如今，自身难保了，你还在担心这些蝼蚁做什么呢？就?算此时此刻，我放过他们，当血雾侵染了所有世界之后，他们也?逃不过被污染的命运。”

“你又怎么知道，你一定能?成功污染全世界呢？至少现在，如果我能?救他们，我也?会竭尽全力试试看。”

“那你打算怎么救呢？”黑暗主眨了眨眼，好奇地问道。

叶良沉默地思考片刻，接着出乎黑暗主意料之外的，突然转过头，贴在了祂的脸颊边，小声问道：“比如说，我现在求你呢？求求你，放过他们，弄死米兰达。”

“我们是一体的，”他弯起的眉眼带着笑意，“所以我的愿望，也?该是你的愿望，我的祈求，也?是你的祈求，你要拒绝自己吗？”

有时候，来硬的不行，就?只能?来软的，对海森伯格这种傲娇是这样，对黑暗主这种变态也?是如此。你不是说，我就?是你吗？不过是区区几个?蝼蚁，你会在这种小问题上拒绝自己吗？

用黑暗主的逻辑打败黑暗主，让祂无话可说，无路可走?。

黑暗主愣住了，接着无可抑制地笑了起来，祂笑得如此剧烈，以至于不得不弯下腰去?，解除了脖子之下的拟态，不再?顶着米兰达的堕天使身躯，而是变得和?叶良完全一致。

“这叫我怎么能?拒绝吗？”黑暗主笑了好一会儿，才直起身体，凝视着叶良的双眸，点了点头，“还有呢，你还想要求我什么？”

“死神，让他恢复原状后离开，他不该作为一个?怪物存在于世间，不该被我们拘役。”

“当然可以，不过既然你要的不少，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我知道你关心什么，想要什么。死神也?好，这里?的虫子也?好，我都会达成你的心愿，你新收的那几个?手下，除了恐怖大公外的三位领主，我也?都不会伤害。”

“我达成你的愿望，你也?达成我的愿望，不要再?反抗了，和?我融为一体，从?这个?世界取回我们的本?体，我们将?一起回归血王座，怎么样？”

叶良平静地看着祂，黑暗主并没有撒谎，祂的眼神此刻是无比炙热和?真诚，充满着近乎疯狂而扭曲的渴望。

“好。”他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不顾耳边微笑天使的高?声阻挠。

他亲口给予了准许，这一刻，黑暗主将?再?无任何阻碍，轻松地就?能?进入他的灵魂之中。

祂张开双臂，毫无保留地拥抱住了叶良，死神的镰刀从?身后抽/出，怪物的身形在血雾中变化，几缕堕落的气息被强行抽出，死神痛苦地挣扎扭动，可怖的面容重新回归当初不似凡人的美貌，银白?的头发?落在两颊边，一丝丝的血色在皮肤下浮动，不甘心，却又被迫离开。

另一边的祭坛，伊森将?整个?身体压在菌丝上，试图保护自己的女儿，可融合了菌主的米兰达哪里?是可以抵挡的，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噩梦再?一次上演。而就?在伊森已经倒下，萝丝的哭声也?微弱到不可闻的时候，米兰达由菌丝拼凑出来的脸突然僵硬，接着瞬间四分五裂。

等等，这是？

在那一刻，不止是这个?世界的人察觉到了那股恐怖的力量，当梦域中的磅礴血雾不断涌动，无数的梦域生物若有所感，遥遥地望向某个?地方，无可抑制地齐齐抬头，没有理智的生物发?出各种各样的嚎叫，而有理智的则四肢发?软，趴伏在地上颤抖。

几位领主自然也?察觉到了这种力量的变化，恐怖大公万年不变的非人脸庞上终于露出一些笑容，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同僚，说道：“我们等待了那么多年，吾主终于又回来了。”

“那个?堕落恶心的邪神也?算吾主吗？”血鬼白?灵冷冽地反问，用冷若冰霜的脸庞掩饰内心时刻的慌乱。

恐怖大公侧头，平静问道：“祂并非一开始便堕落，你们很清楚，是什么让祂腐化的。无论承认与否，祂就?是我们的造物主，是梦域的主君，即便是其中一部分，也?不意味着祂是假的。”

“你们支持叶良，当然，他也?是吾主的一部分，我从?未背叛他，只是我理解的忠诚与你们不同罢了。事实上，你们舍弃黑暗主，只肯侍奉叶良，不也?是一厢情愿的对吾主的背叛吗？”

“黑暗主堕落了，你们便不愿承认祂的身份吗？”

“祂是为何而堕落的？你们也?不愿意面对吗？”

“你们这算什么，靠自己的喜好认知，去?决定谁是主君谁不是吗？”

恐怖大公一句又一句平静的质问，让血鬼白?灵和?毒蛛夫人都说不出话来，在她们心中，梦域主君自然不可能?是黑暗主这样扭曲疯狂的堕落邪神，但她们作为属下，真的有资格去?承认谁才该坐上血王座吗？

“你会毁了梦域和?整个?世界的。”

恐怖大公平静地反问道：“那又有什么不好呢？梦域不过是一个?牢笼，困住了你我，也?困住了主君，你们很清楚，所谓的血王座不过是祂自愿戴上的镣铐罢了。”

他非人的脸庞上两颗漆黑的眼珠深不见底，随着整个?梦域的血雾沸腾起来，恐怖大公能?感觉到黑暗主和?叶良的融合，也?能?感觉到本?体封印的解除。

祂回来了，祂终于回来了。

而在这一方小世界里?，黑暗主根本?不在意整个?梦域的变化，祂随手就?从?叶良的灵魂中扯开微笑天使，扔出了此方世界，省得他喊来喊去?的碍事。

祂笑着拥抱住叶良，侵入他的灵魂深处，强迫对方与自己融合为一体。

当初，梦域主君将?自己分割时有多痛苦，那么强行融合的苦楚，比分开时还要再?痛上一万倍。他们被迫接受对方的一切感情、情绪、记忆、力量、神性与人性。

叶良以为自己绝撑不下去?的，但他低估了自己，又或者说，他低估了梦域主君的位格。就?像短生种的人类无法想象永生种族的生活，觉得永生是种痛苦一样，人类也?无法想象高?位格邪神的意识和?思维，祂们能?同时接收世界和?生物的信息流，却不会影响自己分毫。

庞大的记忆流涌入了他的脑海中，叶良终于明白?了这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所谓梦域之主……不过是他给自己的一个?虚假身份。从?最开始，这位神灵就?是噩梦中的噩梦。梦域是所有阴暗、邪恶与毁灭的源泉，而那些磅礴无限的红雾，则是污染物。

就?像一台机器，当机器运作时，总会有污染和?废料的产生，大宇宙选择将?它们堆积在一起，于是就?有了红雾的产生，而随着时光的流逝，深渊和?污染产生了自己的意识，一位全新的神灵诞生于这片血腥堕落之中。

他生来就?是邪神，只是还未被污染的全新的纯净灵魂，最终选择不一样的道路。

然而，血雾是无穷无尽的，梦域主君可以吸收一部分，却无法无限量地承载，这些污染物中诞生了他的意识，却也?最终能?抹杀他的意识，而一旦血雾冲出祂圈定的梦域范围，那将?是整个?大宇宙的灾难。

祂不想这样死去?，也?不愿意大宇宙这样终结，于是祂分开了一部分尚未被污染的灵魂，失去?记忆、位格和?力量，却让他以人类的身份活下去?。

而另一方面，黑暗主承受了所有的污染，祂的疯狂与堕落是必然的。如若当初梦域主君没有切割自己，祂会彻头彻尾成为一个?疯神。

黑暗主曾经尝试过自救，祂将?自己再?次切割，甚至试图剥夺自己的力量和?位格，但最终都以失败告终，在无穷无尽的等待与疯狂，祂所执着与记住的只有叶良。

祂最珍贵的存在，祂仅存的没有被污染的灵魂，祂的人性与良知。

如果失去?了叶良，祂就?将?彻底被污染抹杀人格。

只是这种重视和?执著，被血雾扭曲后，变成了与叶良合二?为一的疯狂。如今祂成功了，那种压抑了上千上万年的污染涌入了叶良的灵魂与思维中。

他近乎疯狂。

但也?只是近乎。

叶良的脑海中回忆起了之前所遇到的每一个?璀璨的灵魂，在集中营也?不曾放弃希望的圭多一家，作为星球守护者的怪兽哥斯拉，和?恶魔怪物战斗了一代又一代的温切斯特，即便被改造异化也?坚持人类至上的血衣教皇，在哥谭誓死守护着理想和?人民?的红头罩……

如果说黑暗主的世界只有浓郁疯狂的血腥，祂日复一日地坐在血王座之上，只能?靠着对叶良的思念抵御着污染与孤独的侵染，那叶良记忆中的星空就?像是血海中浮沉却无法被淹没的一片片微光，为他的理智引导出最终的通道——

最终，一切都化作一声沉默的叹息，梦域的主君重新回到了血王座之上，所有沸腾的蠢蠢欲动的血雾都在那一瞬间停止了动作，变得乖顺驯服，重新盘踞于王座之下，被吸收和?压制住了，尽管只是暂时的。

祂的眼神仿佛能?看向无数个?世界的无数个?片段，却最终合上双眼，在王座上沉睡，消化和?压制这些血雾，远不是看起来那么轻松。

也?许我还会再?次出现在世界的轮回中，也?许不会，但我终究是爱这个?美丽的世界。

如此美丽的世界，如此美丽的人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