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接下来, 温健又发来了很多内部的照片。

别看是在商场里面, 这俱乐部竟不惜本钱地修了两个冰场, 光是这一点就不得了，要知道他们s省队也只有两个冰面用作日常训练。

内部整体环境非常的好, 装修并不算多华贵，设计的简洁大方，关键明亮，大幅的落地窗户是夏凯凯的最爱, 据说铺制冰面的制冷器材也是国际领先。

温健说：“这地方真的挺好的, 楼下冰场，楼上还有宿舍, 住的地方也不愁了，甚至有钱的话，可以把四楼的餐厅一起盘下来，那也是属于俱乐部的, 但是现在拆开转卖。就是这价格有点高……”

“不高。”夏凯凯看过环境就知道, 这价格开的不仅仅是不高, 应该比市场价还是低了很多, 他问，“为什么转了？原本是滑什么的？”

“专业和商业并行，这也是现代俱乐部常见的形式, 昨晚上我过来转了一圈，学员还挺多，挂牌的教练高中低水平的也都齐全, 证件就不用说了，听说还和国家体育局有很多的合作，总之目前没看出什么问题来。我现在还没见到老板呢，只是在和俱乐部老板谈，他们的意思是我们确定要买，再联系老板。”

“为什么要卖？能打听出来吗？”做二手生意有不小的风险，夏凯凯还在追问。

温健说：“老板打算移民就处理了。滑冰场你也知道，针对性太强，太专业，不太好转，挂了很久了也没卖出去，听说不让开其他的，只让做花滑生意。”

夏凯凯干脆利落地说：“等我过去看了再说。”

温健扬眉，沉默了一秒后说：“也好，你先过来吧。”

夏凯凯挂了电话就买了飞机票，正好中午的一班飞机，下午不到三点他就到了地方。

温健穿着像模像样的西裤白衬衣，脖子上还系着一根深蓝色的星光领带，站在上广场的楼梯边上，正拿着一杯奶茶在喝。

那挺着的大肚子，几乎可以感受到衬衣濒临崩溃的委屈。

见了面，温健就说：“六楼的餐厅不错，价格不算贵，还都挺好吃，你中午吃饭了吗？要不我们先吃一口？”

夏凯凯摆手，飞机上有飞机餐，将就着吧。

温健知道夏凯凯急，也不废话，气沉丹田大吸一口，剩下大半杯的奶茶被他一口喝干净，包了一嘴的珍珠嚼巴嚼巴囫囵咽下，就快走两步领路去了。

夏凯凯抬头就看见了温健照片里的建筑物。

俱乐部所在的这栋楼虽然较为矮小一点，但是正当道，正对着十字马路的路口，只看路上的车流量就知道这里的位置极佳。但整体风格又与这栋大厦保持着一致，连成了片，被一个“回形”的广场包围着。大约是因为用处不一样，所以特别地突出了一点，楼层也矮了一点。

在照片上没看见，如今站在这里，夏凯凯除了看见楼顶上最醒目的“金鑫滑冰俱乐部”，还有就是大楼朝着马路的侧面，贴着巨大无比的六个字——“文化体育广场”。

温健见他目光落处，便说：“这整栋大楼都是个大老板修的，这边大部分的地方作为纯商用，那栋突出的楼好像和体育局有合作，里面有不少俱乐部和工作室。除了滑冰场，还有舞蹈工作室、乒乓球培训班、健美先生工作室，以及两家健身房，对了，楼下还有一个室内游泳俱乐部。

周边一圈全都是体育用品，人气还是很高的。

你没过来我又打听了一圈，这个广场在a市很有点儿名气，学员报名数量基本年年满额。俱乐部还在营业，晚上很热闹，大约是考虑到影响招生，导致压低售价，所以转售俱乐部这件事办的很低调。

问了不少人，也就俱乐部的经理和我谈过，前提条件就是只能做滑冰俱乐部，咱们没问题。就是这么大的摊子，咱们两个人怎么管的下来？”

夏凯凯收回视线去看温健，说道：“管理公司人才济济，咱们的强项不是管理。”

温健一听也对，接着又寻思自己开了家俱乐部自己不管理，还找个管理公司过来，这不是往外撒钱吗？他犹豫了一下，没有说话。

“我们进去看看？”夏凯凯已经迫不及待了。

温健点头，边走还边说：“我之前联系经理，说是老板还要过两天才过来，咱们先考察其他条件，再谈价格。”

是这个理儿，夏凯凯点着头已经快步往前走了去。

温健说了一路，夏凯凯便听了一路，等进了广场大楼，往左边一拐，就是滑冰俱乐部。

今天不是周末，又是工作时间，俱乐部里显得有些冷清，就连灯都没有开，但好在俱乐部的采光设计的好，走进来并不会觉得黑暗。

“唰——唰——”的声响从前方传来，迎面吹来的是已经熟悉的寒冷温度。

夏凯凯快走一步，眼前映入一片洁白的冰面，豁然开朗。

现在并不是上课时间，偌大的冰场上，就只有一个人在滑。

那人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黑色的裤子，朦胧的光照在他的身上显得有些格外的纤细，近乎瘦弱的感觉。但是冰上的控制能力非常的好，他从冰的一侧滑过来，夏塞步接上莫霍克，再来一个乔克塔步，用刃准确流畅的近乎于本能。

紧接着，便又是一个燕式巡场，滑出了足有十多米远，分开的双腿角度大于120°，双腿笔直，姿势标准，只看这个动作就是有基本功的。

待得燕式巡场结束，他的脚放下，接上一个转三，身体一拧，朝后滑出的同时便蹲下了身子。

只见。

他蹲在地上，用一只脚支撑着身体，另外一只脚平举着与冰面的距离不足三十公分，几乎平行。他的身体极致的倾斜，圆润的弧线线条从冰刀下蜿蜒而出，一只手高高地举起像是展翅的白鹭，另外一只手的三个手指轻轻沾着冰面，犹如蜻蜓点水。

身体几乎无限贴近了冰面。

圆弧。

展翅。

轻盈。

优雅。

在夏凯凯的眼眸里倏然滑过。

这是这两年大热的滑法——“水滑法”。

夏凯凯在s队经常会见到队员尝试这个动作。

难度比较高，但还是有人能够完成，只是好像并没有那么好看，这可能和个人能力有关。

但是眼前这人不一样，他的四肢修长，身体舒展，在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协调的肢体带来了完美的视觉效果，尤其是他垂眸看着冰面，刘海在额前飞扬的刹那，美不胜收。

这是夏凯凯除了原创苏宇以外，看见滑的水滑法最好的一名花滑选手。

在他悠然滑过，展翅的刹那，简直就像一只白鹭在水面飞翔一样的优美。

不过水滑法从“蹲到起”还有一个衔接的过程，大约这人只是随意地滑着，起身的时候冰刀摇晃，在失控的前一刻，他接连转身，熟练地运用着捻转步将可能摔倒的力量卸了下来，这才平稳站定。

总之。

想要知道一名花滑运动员的水平如何，只需要上冰滑一下便一目了然。

显而易见的，这人是专业运动员。

那人稳住身体后，看见了站在护栏外的夏凯凯他们，视线对上，却没有什么反应，他只是低头继续滑出。昏暗的俱乐部，冰冷的空气，窗外照进的阳光到底落不上冰面，也照不到那人的身上。

莫名晦涩的影子，透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孤独，就像是一只离群的天鹅，在冰上蜿蜒留下的线条仿佛寂寞。

夏凯凯收回了目光，不再去看，而是打量这里的环境。

真的很不错。

尤其是两个标准的冰面设计是非常少见的，也是夏凯凯最喜欢的地方，这样商用和专业就不会冲突，更是保证了训练质量。

除此以外……夏凯凯走到冰场进口的位置，弯腰在地上摸了一会，发现冰面也很平整，是标准的赛场冰面。像夏凯凯这种滑专业的运动员，绝对不可能滑劣质的冰面。

他收回手，站起身的时候，看见冰上滑着的人朝他走了过来，面无表情的一张脸，看起来很年轻。

夏凯凯打招呼说：“你好。”

那人扬眉，没什么表情。

夏凯凯笑了一下，侧身让开。

站他身后的温健盯着那人的脸看，显然在苦苦思考着什么，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

那人下了冰，顿了一下，声音清冷地问：“你是来干吗呢？”

夏凯凯说：“找老板。”

“找老板干什么？”那人转过身来，看着他。俱乐部里只亮了边缘的几个小灯，他的五官藏在黑暗里看不太分明，但是因为脚下踩着冰刀鞋的原因，个子便高了不少，看着人的时候有种居高临下傲然感。

但夏凯凯只是从容地笑着，并没有被对方的气势压迫，但他也没有咄咄逼人的意思，只是站在那里便很沉静，像一池深邃的湖水，又像盛夏酷暑暮色十分天边吹来的风，让人莫名的舒服而平静。

夏凯凯笑着回答：“这俱乐部挂牌要转让呢吧？”

对方扬眉，然后点头，“你为什么要买俱乐部？你会滑冰。”

“是啊，会。”夏凯凯笑，“这么职业的俱乐部，当然买下来滑职业的了。”

“你原先是哪儿的？”

“s省队的。”

“不进国家队吗？”

“不进，我就滑俱乐部。”

“不想进还是进不去？”

“不知道，但我想国家队也没有多难进吧。”

对方的眉心深深地蹙紧了，看向夏凯凯的目光很尖锐，将人从头打量到脚，最后问他：“你滑什么的？”

“冰舞。”

“？”很出乎意料的回答，对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最后问了一句，“不进国家队，你打算怎么滑职业？国际大赛你怎么拿名额？”

“我们可以拿外卡。”

“外卡也没那么好拿。”

“滑俱乐部比赛，只要滑出名气，外卡也没想象中那么难拿，其实你也可以试试。”

这人眼睛微微眯着，冷声说道：“你知道我？”

“滑花滑的不认识你就奇怪了吧？闫冰冰。”

“啊啊啊啊啊啊！”身后的温健这才回过神来，像个大傻子一样发出鸭子般的叫声。

夏凯凯诧异回头：“你没认出来。”

温健红着脸委屈：“他换发型了啊。”

“所以你究竟是靠什么认人的。”

“……”

夏凯凯再转过头来的时候，发现闫冰冰在笑。

冷若冰霜的人笑起来特别的好看，闫冰冰本来年纪就不大，只是看人那种看“尔等屁民”的王子样特别浓，所以并不让人喜欢。但当他放下这些姿态后，便发现笑起来的他其实很年轻，甚至眼角眉梢处还藏着一丝稚气，也不过就是个大孩子而已。

闫冰冰笑着说：“你说你要拿外卡，你怎么拿？我好像之前没听过你。”他抱着膀子，脑袋微微歪着，许是踩着冰刀鞋的原因，站在那里的姿势特别傲然，一只脚微微曲子，挑眉，“而且滑职业不需要买下滑冰场，不走省队也可以加入一个俱乐部，其实你只是想要滑商业吧？这滑冰场不便宜，你的投资和收入账有问题。”

夏凯凯看他，反问：“是啊，账都会算，但是理想和现实这笔账，你算的清吗。”

闫冰冰蹙眉，沉吟，又看了眼夏凯凯，很久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闫冰冰突然说：“想上冰滑一下吗？你穿多大码的？”

夏凯凯叫住他起身的动作：“不用了，我马上要走，况且冰舞一个人也滑不了。”

闫冰冰没有再劝，点头就走了。

闫冰冰离开后，夏凯凯还留着，听着温健在耳边科普闫冰冰的资料，一边打量俱乐部里面的环境，关于闫冰冰的大概资料他自然是知道的。

闫冰冰是国家花滑队的队员，排名稳占国内男单前五名，但很可惜，才过去的奥运会，闫冰冰没能拿到比赛资格，有消息传他已经退役了，也有人说他还在滑。但今天看来，闫冰冰应该是还在滑的。

其实闫冰冰滑不滑和他没什么关系，不过就是偶遇了国家花滑队的队员而已。况且夏凯凯也没打算走国家队，自然也就是一面之交罢了，回过头来，难道谁还认识谁吗？

但温健很兴奋。

大约这就是夏凯凯这种半路出家的人和一直都在花滑系统里的人最大的不同。

夏凯凯不知道前面曾经出现过什么强者，也不知道以后会有谁在追击他，他只需要走到自己的路，便足矣。

又过了一会，俱乐部的经理匆匆过来了。

经理一来就拉开了大灯，照亮了整个俱乐部，简洁利落的设计更得夏凯凯的喜欢。

经理一眼认出温健，便走过来笑道：“怎么样？又来看啊？我们这里真的挺好的吧？晚点儿学员来了更热闹。说真的，我们开的价格也不贵，就这个地段儿，就这设施设备，还是在a市这地方，真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买下呢。”

这经理名叫王涛，年纪也不过四十岁左右，倒是个热情的，不厌其烦地又带着夏凯凯里里外外地转了一圈，一路上还很详细地解说了俱乐部的教练水准，历史成绩，学员状况，以及他为这家俱乐部的付出。

显而易见的。

能够对这家俱乐部有兴趣的人，不会是普通人，而且一旦卖下俱乐部，就是自己的新东家，王涛为了自己的后路，对每一个有意接盘的来访者都很热情，只希望俱乐部转手后，他还能够留在这里工作。

但是怎么说吧……他这段时间也算是见过好几个有意接受俱乐部的老板，比起那些带着专家、带着律师，带着一群人来的人，就这两个人最不像他想象的新东家。

尤其是新来的年轻人，太年轻了，穿的还没他的衣服好，但显然昨天来过的胖子是做不了主的，两人即便一直在商量个不停，但最后能够拿主意的还是这个年轻人。

他也不是看不起年轻人，毕竟他老板也很年轻，只是人家含着“金钥匙”出生，富贵非凡，高远瞩目，就连玩个兴趣爱好都能开上一家花滑俱乐部的这种富豪行径，才是真正的高逼格。不像这个，一直微笑着，待他也很客气，一副谦逊的模样，看着就有点好捏。

这样的念头一转，再开口的时候，王涛的心里少了几分尊敬，多了更多的心思。

“老板他很信任我，我在他家工作了快十年了，看着老板长大，他很敬重我。”

“其实我们开出的钱也不一定是最后的底线，我要是和老板谈谈，再少点也是可以的，但就是吧……我怕老板生气，这也不好。”

就差直接开口说，我们里应外合拿下这家俱乐部，回头你给我回扣吧。

温健很有兴趣，决定回去和夏凯凯好好商量。

夏凯凯没什么表示，就好像没听懂王涛的暗示一样，也没回温健一个眼神。

原谅他实在不喜欢这种两面三刀的人，正因为他经营过俱乐部，所以知道俱乐部的内部团结有多重要。王涛是个小人，即便他真能盘下这个俱乐部，即便再缺人手，王涛也不能留下。

但是俱乐部较高的叫价也确实让人头疼，还是等见了老板再谈吧。

……

第二天一早，夏凯凯又去了俱乐部，让王涛帮他找了一双合脚的冰刀鞋便上了冰。

场地究竟好不好，只有自己滑过才知道，只有用身体去感受才能够体会到那微弱的差距。

冰，很硬，平整，而且在冰上滑行的时候，视野里的景色很舒服，关键是开阔，没有任何压抑逼仄的感觉，至少比s省队的训练环境好了一倍。

当然，因为是俱乐部的原因，这里是开放式的，时不时就会有人走过看上一眼，二楼的看台更是直接通到楼外面，要是不锁，进进出出的谁都能看。

不过夏凯凯不在意这一点，他从不畏惧被人看着。

他抬起手，滑着这段时间已经刻印在了脑海里的步伐，流畅的一路滑下来，哪怕只是一个人的独舞，也妙不可言。

夏凯凯本身就是一个光团，即便没有女伴儿的陪伴，他依旧能够吸引人的目光，优雅的姿态和从容的步伐，尤其是那种刻在了灵魂里的舞蹈素养，让他滑到哪里，都好似一团火光般，备受瞩目。

闫冰冰昨晚醉酒，顶着一头乱发浑浑噩噩的下楼，本想出门找个地方吃饭，便从冰场的二楼走过，就看见了正在冰上滑着的青年。

一开始只是漫不经心地看。

他站在二楼，居高临下，垂着眼眸看去，甚至就连下巴都没有低下半分。

他见过更出色的花滑运动员，而他自己本身也是一个不错的花滑选手，他能够轻易分辨出一个人在花滑上的实力。

说真的，这个人的嘴上说的好听，但是在冰上表现出的花滑基本功让他有些失望。

不是说不行，但是算不上很好，用刃上的问题还是很多，这也导致他的冰控能力比较差。而且又因为没有搭档的原因，在一开始他滑出冰舞步伐的时候，闫冰冰甚至看的蹙眉，仿佛一无是处。

但是很快。

他的目光就被吸引了。

像是飞蛾一样，视线凝聚在那团光上，移不开眼睛。

冰上的人，真的有种很吸引人的魔力。

那是一种独特的风格，别人所没有的，看了一眼就很难忘。

他在冰上跳跃，旋转，从手臂抬起的角度，到腰线绷出的弧度，哪怕是下颚那含蓄的收敛和眼神飘过的角度，都让他充满了让人回味无穷的韵味，这是在华国的冰舞圈子里都看不到的一种特殊。

不知不觉间。

闫冰冰双臂撑在了护栏上，低头用目光去追逐冰上的男人。

他并不太懂冰舞，但是审美却告诉他，这个人有一种让人羡慕的潜力，就像是一颗已经散发出光芒的钻石，只等待进一步的打磨，就可以成为让世人惊叹的瑰宝。

所以，当对方的从他身边再一次滑过的时候，他开始道：“诶，你真要滑俱乐部拿外卡吗？”

夏凯凯脚下的冰刀倾斜，从容地停下，然后抬头看去。

笑道：“你又来了？”

闫冰冰也在笑：“是啊，又来了，这就是我家开的，我就住楼上。”

夏凯凯扬眉。

闫冰冰将身子又往下压了压，继续笑，“要谈谈吗？”

作者有话要说：　　闫冰冰：上一本书的时候，作者一副已经把我发配到边疆的态度，怎么的，这本书又要把我拿出来鞭尸？

作者：我会对你好的，我是爱你的。

闫冰冰：要不这样，你也给我做个重生的设定，就证明你是爱我的。

作者：好哒！愉快的重生，愉快地给你找个男朋友疼爱你。

闫冰冰：……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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