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坐上吴处长的车的时候，我再次茫然起来。现在我究竟是杨铭还是裴华盛。我坐在他的旁边，突然想坦白自己的身份，嘴巴开合了好几次，却又欲言又止。

“裴先生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吴处长看了我几眼之后问。

我重重的吸了一口气说：“今天发生太多事了……”

“以前没遇到过吧。”

“也许一辈子都遇不到。”

“我倒是经常遇到，像我这种干刑侦的每天面对的除了罪恶还是罪恶，一桩比一桩血腥恐怖的案件，一个比一个泯灭人性的罪犯，他们每天就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不舍昼夜，挥之不去。但是我还是相信，人心还是有好的。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觉得他那种刺透人心的眼神让我不敢直视，于是我说出了自己关心的问题：“您说，那个快递员为什么要杀他的同事呢？”

“因为那个小伙子可能会暴露他们犯罪的证据。”吴国栋直接了当说。

“那个装有毒品的快递？”

“是的。”吴处长开始组织他的语言，捡他能说的说了起来。他继续说：“首先是杨铭不慎遗失了包裹，我们可以认为他是不小心遗落的，他家里我们也去过了，那个快递没有被打开，从掉落的地方来看很有可能是他放在桌子上不小心碰下去的。”

我十分心寒地说：“那他们找他问清楚不就好了吗？莫名其妙的杀人不是反而更会让他们暴露。”

吴处扯了扯嘴角，“毒枭可不像你想的那的那么仁义，对于他们来说杀个几个人就能够自保这可是十分划算的买卖。更何况，要是他们已经感觉到他们之中已经出现了内鬼，让他们整个贩毒网络都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这时候肃清几个有嫌疑的人十分必要。不巧的是，那个小伙子正好在这个时机撞到的他们的枪口上了。”

吴处的脸色此时已经变得有些哀伤，就在昨天，他已经捞起了两个他亲手送进去的同志的尸体，他们布局了很久，但是现在毒枭也在进行疯狂的反击。

杨铭也是因为这一系列事件而死的，所以作为市厅刑侦处长的他才会亲自负责这场谋杀案，因为我特殊的身份理所当然的成为了这系列案件中的一环。

虽然杨铭不是他的卧底，但他仍然有些愧疚。于是他接着说：“本来他是不用死的，但是他再遗失快递后又忽然消失了一天一夜，这就让那些毒枭有理由更加怀疑他，急于灭口了。”

“消失一天一夜？什么意思，他不是昨天还在送快递吗？”我被他的突来之语弄地摸不着头脑，脱口而出问道。

“你就这么肯定？”吴处盯着我反问道。

当然，这就是我亲身经历的事怎么可能会搞错，于是我坚定地说：“他是这样说的。”

吴处深吸了一口气，用坚定不用质疑的语气说出了他的结论：“他是前天遗失包裹并失踪的。昨天晚上被人发现晕倒在大街上，今天早上暴毙于医院。这一切我们调查的清清楚楚，绝对错不了。”

他的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撼动我的心神。听完他的话，我下意识的看了一下车载液晶屏，上面日期确确实实写着‘8月27日’。

8月27日？8月27！我记得昨天是8月25日，那么今天就该是8月26日。但是天确确实实是8月27日，再过几个小时就是8月28日。

我的脑袋忽然嗡嗡轰鸣起来，天旋地转，整个大脑乱的像浆糊一样被搅得稀烂。我不是昨天还在送快递吗？怎么一下子变成了前天，消失的一天里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一点印象也没有。不可掌握的神秘让我气乱心慌，压的我无法呼吸。

我又想起那个梦，想起那群戴面具的鬼魂，他们围住我，狂欢，怪叫。我又想起那群老鼠，它们一分一毫啃食着我的躯体，我想将目光抬起，将记忆向前推去，脑袋顿时剧烈疼痛起来。我只好痛苦地捂着头颅。

“你没事吧？”吴处瞧见了我的怪样子。

我摇摇头：“没事。”还带着恐惧的颤音。我不敢想下去，于是撇开话题问：“你没感觉那个快递员出现的太巧了吗？”

“哦，说说看。”吴处并没有显得有多惊讶。

“我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他出现的时间点太蹊跷了。就好像是……”

“自投罗网，是吧。”吴处接过话头，他继续说道：“其实，无论那个快递员出不出现，杨铭死了，我们都会去查那个快递公司。如果我们找不出什么证据，自然动不了他们。但是要是我们找到了证据……”

“就会有人出来当个替死鬼。”我吸了一口凉气，原来李玉民冲进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想着要活着出去，所以他才会毅然决然地站上顶楼，他早就想用自杀了结这一切，不过这一切还没有了结。

“也不算是替死鬼，人的确是他杀的，他只不过是只出头鸟而已。不过他一死，整条线索暂时又断了。幸好凶手也算是找到了，杨铭的案子也算是可以了了。”

暂时？我感觉这一切都在这个中年人的预料之中，他一定掌握着我不知道的秘密，李玉民的背后一定还牵扯出许多不可告人的隐情。看他语带保留的样子我知道就算我问了他也不会说。我就干脆不问了，再问下去反而会被他怀疑。

不过，有些关系我身家性命疑问我不得不问，我问：“了了？杨铭的尸体你们找到了吗？”

吴处被我问地愣了一下，他扶着额头说：“也是，我居然忘了还有这档子事。看来整个案子还没有这么轻易了结。”

“烧尸体偷尸体也是那个快递员干的吗？”

“不是，以我对他们的了解，他们不会做这种脱裤子放屁的事。”

“那会是谁？”

他利用他丰富的经验以及敏感的思维推测说：“这就可能和他消失的那段时间有关了。”

消失的那段时间？我的心动了一下，我想继续试探，吴处稳稳停下车说：“裴先生，你到了。”

到了？我抬头的时候才发现我们到了一片高档住宅小区。哦，原来是到他家了。于是我们暂时结束关于案情的对话。

“哦，对了，裴先生你的东西别忘了。”他递给我一大堆东西，是裴华盛的东西。我将东西囫囵揣在身上，里面有手机钱包，我连看都不敢看。我怕暴露，作为裴华盛我可是连我自己的手机密码都不知道。

“你不给你老婆打个电话？”他话家常般说着。

我说：“没事，习惯晚了。您先回去吧吴处。”

“别总是吴处吴处的，我叫吴国栋，你叫我老吴就行了。”

“哦，您也别总是叫我裴先生，叫我小裴就好了。”

他愣了一下，我也愣在原地，他笑了一下说：“下次再见。”便开着车走了。

哈，这一刻，我还真的把我自己当成裴华盛了。我目送他远去，我仿佛看到杨铭的灵魂就坐在他身上，那是因为缄默而出窍的灵魂。他坐在老吴的车上，渐行渐远，而我，假装是裴华盛的我，转身没入茫茫的黑暗之中。

等我眨眨眼，眼前什么都没了，我知道，幻觉又来了。

现在是8月27日晚上22点42分，我茫然走在小区悠长的小道上，不知该何去何从。太阳已经离开了北回归线开始向着赤道奔去，夜晚的风从北方缓缓吹来，凄清而冷寂。

我扯紧袖子蜷缩坐在长椅上，牵动着左肩的伤口，冰冷与疼痛将我包围，茫然与恐惧把我困锁。

我现在到底是谁，我是杨铭还是裴华盛，要杀我的究竟是只有李玉民，还是整个绿光快递都是帮凶。尸体为什么会被焚烧，又为什么会被偷走。

我捧起冰冷的脸庞，那一绺小胡子是那么的扎手，更重要的是我为什么会变成这幅模样，消失的那一天时间里我究竟遭遇了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一连串的费解的难题一时间如万钧泰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抬头看着四周，万家万户的灯火若隐若现围绕在他周围，看似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我站起身，那一刻我无比坚定地下定决心，无论如何我都是杨铭，无论如何我都要查清这一切。

我转身，欲离去。

“老公，你怎么在这里？”银铃般的声音忽然叫住了我，我转身，见到蒋璇正香汗淋漓站在路旁，关切的看着我。

“杀他的人，捉住了。”我说着，居然不禁热泪盈眶，这是我在她面前第二次哭了。两次都不是为我自己而哭，我是代裴华盛流泪。

她走过来，温柔说道：“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你受伤了，我们先回家。”

回家？我看着她，看着她站在黑暗的边缘若隐若现的身影，我不知道她的身后究竟是光明还是深渊。但是我就这样看着她，我说好，我们回家。

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就有了觉悟，有了无论是面对光明还是深渊的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