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眨着双眼,世界随着我的眼皮一开,一阖。
刚从深度睡眠中醒来的我平静极了,我好久都没有这样平静过了。此刻的我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只是宁静睁眨着眼眸。
我感觉我现在的心就像宁静的湖面,水波不惊,我的耳中似乎也响起了哗啦啦的水声。忽然,我又想起了黑暗的水底,大海中的落声。
一下子,我睁大了双眼,蹭的一下直起了身子,我看着陌生的环境,十分疑惑。
我现在正躺在一间房间的床上。
宁静的房间中响起我沉重的呼吸声,我从床上爬起来,连鞋都顾不上穿,走到窗户边,有光亮从床帘外投射起来,透着朦朦胧胧的光线。
我深吸了一口气,手掌紧紧握住窗帘,心脏扑通扑通跳起来。我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把拉开窗帘,阳光一下子射进房间里,我伸手挡着刺眼的光线。世界一下躁动起来,声音再次回到我的耳中,我用适应光亮的双眼打量着窗外的世界。
下面的世界车水马龙,还是人间。
我又将床帘拉上,靠着窗户蹲坐下来,皱着眉头极力回想着究竟发生了什么。
按理说我应该死了,死在大海深处,然而现在看来我并没有死去,我尽力去搜刮脑海中的记忆,耳中又想起那道哗啦啦的水声。
我略微蜷缩着身躯,侧腰的位置忽然剧烈疼痛起来,和这一起疼痛的还有我的右腿。腿伤我知道,可是腰是什么时候也受伤的呢?
我循着疼痛伸手去触摸,触摸到一阵温软的液体,抬起手来居然是鲜血,卷起衣服才发现此刻的肚子上正缠着一圈纱布。而在右侧的腰上,鲜红的血液沁透了纱布。
我努力回忆着,却实在是想不起之后的任何记忆了,我也放弃继续搜寻,转而扫视而今所处的环境。这个房间不大,一张床,床的旁边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一面镜子,镜子旁是一个黄色档案袋。
镜子?我的皱着眉头压下心中所有的疑惑,走上前去,有些犹豫的拿起那面镜子。
我看着镜子里面的倒影,只是略微惊讶地睁大了双眼,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慌张以及不敢置信,尽管现在镜子里面的映像再也不是我熟悉的模样。
此刻镜子里面的人,看样子也快有三十了,说实话,这个模样还真的不是太俊俏。现在这张脸倒是棱角分明,我仔细盯着镜子里的样子,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对着镜子挤眉弄眼了一会儿,我摇着头自嘲的笑出声来,终于无聊地放下镜子,眼神落在旁边的那个黄色档案袋上。
我拿起档案袋,都不愿去拆,直接撕开了。里面是厚厚的一叠纸,第一张就是一张照片,照片上就是我现在的样子。
我冷冷的向下看去。
关封,绰号疯子,二十八岁,东海市人……
这份档案写的十分详细,关封,也就是我现在这张脸的名字,自称为关二爷的后代子孙。至于究竟是那一代的子孙,他也说不清楚,反正他就认了关二爷这个祖宗。
关封倒是很拿这份名头当回事,总是想着行侠仗义当个英雄,从小就提着一块板砖在街道上晃悠。可惜后来他没有当成大侠,反而,成了一个痞子。
关封在东海市的名头很响亮,大家都叫他关疯子,因为他真的很疯癫,向来都是随心所欲,没有人知道他下一刻究竟会做什么。
关封的地盘忽大忽小,或许在他眼里,整个东海市都是他的地盘。他还一直想着做个大侠。
可惜关封最后终究还是没有做成英雄,他成了鬼雄。
我浏览着关封厚厚的档案,忽然几张照片从纸中掉落下来。将照片捡起来,照片从不同角度拍摄下关封的尸体,原来他也死了。
盯着那些照片,我眉头皱了一下,放下档案脱掉上衣,这才注意到绷带在背后打着一个大大的蝴蝶结。
我黑着脸将绷带解开,露出流着血的伤口,我将关封尸体的照片拿过来比对,两个伤口几乎一样,但是我感觉这个伤口明显浅了很多。就像只是做做样子。
我看着照片中关封的尸体,下示意的看向自己后背,隐约间看到了一些色彩斑斓的东西,我取过镜子,通过镜子我终于看清了,在靠近右肩的背着纹着一只梅花,娇艳欲滴的梅花。
没错,关封的身上也有纹身,可是他纹的不是什么龙蛇虎豹,也是不是关公夜叉,而是一只梅花。
我放下镜子,忽然沉思起来,一觉醒来我的面容又变了,这种事我之前已经经历过了,所以我不再惊讶。我并不疑惑我能变成这张脸,而是疑惑我为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模样。
因为现在,我不仅有和关封一模一样的面容,连伤口,连纹身也都一模一样。
我知道,是有人将我变成了关封的模样,并且在我身上复制了关封的一切,放在以前,我只是一个徒有其表的山寨货,那么现在,我就是一比一复制的高仿。
他们是谁?他们究竟想做什么?难道是那群黑衣人?他们把我弄成现在这个身份究竟想做什么?
我冷漠着双眼,又拿起那份档案看起来,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写着一排字。
“从现在起你就是关封,以前的关封已经不复存在,永远从这个世界消失了。而你,将替代他的身份活着,替代他的一切,包括他的仇恨。值得提醒你的是,他是人谋杀的,凶手未知。
而你,死而复生的关封。等你重新夺回属于这个名字的一切时,我就会出现,告诉你整个事情的真相,关于无面人的所有的秘密。
好好活下去吧,杨铭,这将是我最后一次称呼你真实的姓名。只有活着,你才有资格知道,你为什么要活下去。”
我盯着自己的姓名,紧紧捏紧了拳头,久久不能平息。
本来我早该死掉,死在大海的深处,但是等我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居然身处这间屋子里,换了一副容貌,换了一个身份,比上一次换的更加彻底。
他们是谁?他们究竟想做什么呢?我的脑海中再次回荡着这样的问题。此刻的我忽然觉得我就像一只小白鼠一样,被人摆弄,这种感觉让我十分不舒服。
我看着流血的伤口,脑海中突然蹦出一个念头,要是现在死了的话,我就可以摆脱他们掌控了,我就解脱了,就像我躺在海水中的时候的那个念头一样。
我又打开窗户,伸腿骑在上面,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我摸着脑袋,变短的头发再也被吹不起来了,我看着楼底匆匆而过的人群,想着昨天,已经是上一个故事了。
上一个关于裴华盛的故事已经过去了,因为我现在又有了一张新的脸,我忽然有些记不起,我,那个叫杨铭的我,是什么模样了。
现在,我居然有些记不起,我原来是什么模样了,甚至连关于杨铭这个名字的过去,都藏在最深最深的记忆里,因为藏的太深,现在自己想拾起来,也变得是这么的困难。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
这对于的我来说不是一个深奥的哲学问题,而是我此刻最真实的写照。我突然又变了一张脸,接受另外一段人生,漫无目的。
我抬头看着远方,在这个城市里我看不到远方,也不知道我究竟还能不能看到远方,但是我知道,我有些找不自己了。
我找不到自己了,眼泪渐渐从我的眼眶中流出来,因为我找不到自己了。我摸着脸庞,摸着现在这张脸,真的想一头跳下去,就像我当时沉入海底。
生存不要目的,但是生活要有。然而我现在连自己都找不到了,又那能有活下的去的目的呢?
我又想起神秘人给写给我的话,只有活着,我才有资格知道,我为什么要活下去。我想着这句话,这句话也在我的脑海中反反复复出现,我忽然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我现在活得很虚无,但是死了就真的空无一物,活下去,或许还真能找到活下去的理由。虽然这是苟且的活着,要是将来没有找到,或是后悔了,还可以再去死,但要是现在死了,就真的不能再后悔了。
所以我又收回了腿,回到房间将关封的档案一遍一遍看完,直到将它们全部都记入脑海中。我找来火焰,将档案连同照片一同烧为灰烬。
火苗升起的那一刻我知道,当眼前关于关封的东西化为灰烬的时候,我就将完全替代他。甚至,我将从此埋葬我自己。
我知道,也准备好了,这种觉悟,比我初次成为裴华盛的时候不同。杨铭站起身来,不,现在应该说关封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找来纱布一圈一圈缠在伤口上,我没有闲工夫去系什么蝴蝶结。
有关关封的私人物品都在这儿,我将这些都揣进兜里,像个主人一样,我在熟悉做这儿的主人。穿上大衣,走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