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先生,和你一个病房的杨铭死了,请你先回去配合一下。”医院主任上前对我说道。
死者是杨铭?我瞪大眼睛更加懵了,难道他们看不出来躺在病床上的根本就不是我吗?这究竟是怎么一会事!
“主任,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过来。”有人小声给他耳语。
“嗯,先带他上去。”主任当机立断,这里是医院大厅,先前的一幕已经造成了不小的骚动。
我的胳膊被他们牢牢架住,他们将我往电梯口拖去。我又和口口声声叫我老公的女人擦身而过,她用手捂着嘴巴惊讶的看着,这一切应该给她造成了不小的冲击吧,可怜的女人。
我被拖回六楼,楼梯口挤满了人,医院保安维持着治安,我的病房还冒着青烟。烟?怎么会有烟,一个医生提着灭火器走了出来,示意外面的人进去,他们将里面的尸体推了出来。
空气忽然弥漫着焦臭味,我睁大了双眼,那尸体已经被烧地炭化,漆黑,特别是那张脸,已经被烧的满目全非。
原来如此,原来他们会认为死的人是我。但为什么会这样,他为什么会被烧成这样。
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我再次崩溃,歇斯底里的大叫起来,挣脱了他们的禁锢,疯了一般向尸体扑了过去。我要捧起他的头颅,我要看清他的脸,哪怕让我看清一下,他现在究竟是什么模样。
我碰到了尸体,将他扑倒在地,脚步声,惊叫声,金属碰撞声,全都杂成一片。我又被他们按在地上了,和他对着,面对面对着,他也趴在地上,焦黑的脸贴在地板上对着我。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焦炭般的脑袋已经看不到关于他容貌一丝一毫的痕迹。他张大了嘴巴,睁大了空洞的眼,我也张大了嘴巴,睁大了眼,我大口喘息,泪水盈眶。
“给他打镇定剂!”主任不动如山地指挥着。
尸体搬开了,冰冷的针管刺破我肌肤,冰冷的液体进入血管,我的心比它还冷,还寒。
“女士,这里已经被封锁了,您现在不能进去。”有撑开手臂大声叫着。
“我是他妻子。”也有人这样回答。
他们松开了我,我的脑袋忽然被抱起,被抱进温柔的胸怀里。
她轻轻说:“不要怕,有我在。不要怕……”
我喘息着,只剩下喘息,和她的声音。她轻声安抚着我,我渐渐平静下来,我的耳中只剩下她的声音,直到我完全合上了双眼。
当我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从黑暗里睁开双眼的时候,强烈的光线刺痛着我的眼球,世界一片花白。宛如梦境。
“嘿,朋友。”有人叫唤,我转过身去,刹那间我楞了下来,那人怎么长得和我一摸一样。
他也惊讶说:“咦,我们两个长得挺像的啊。”
我答:“是啊。”
“我是公司的副经理。”他说着十分骄傲。
“哦,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快递员。”我说的十分怅然。
“我们两个长得一样却有完全不同的人生。真是有趣。”
“对啊,命运有时候真的有趣。”
他开玩笑说:“我们长得如此相像,就算我换成你了也没人会知道吧。”
“哈,你这个真会开玩笑。”我想,我真的换成你该多好。要是我换成了你,我就可以享受你的荣华,你的富贵,你的一切。因为我们两个长得如此相像,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两张脸。就算我换成了你,也没有人知道。这个念头一出来,顿时像毒草一般疯长,像毒蛇一般牢牢咬住我的心房。邪恶的念头忽然在我心头生出。
他说:“那我们交换吧,我想晒下太阳。”
“好啊,那么我们就交换吧。”我冷冷一笑。
他躺在阳光下睡着了,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人走来进来,给他注射了毒药。我站在他身边时,看他已经死的透彻了,我扯了扯嘴角冷笑,随手拿起消毒酒精淋在他身上,特别是他的脸,大部分酒精都泼在他的脸上。
我将他点燃,火苗蹭的冲天而起。蓝色火苗炙烤着空间,炙烤着我的脸,没有丝毫温度。空间静止了,我忽然跳出躯壳之外,我向外走去,白色的衣角静止在走廊尽头的楼梯口,我走向他,走到他面前,摘下他的口罩。
他们都有同一张脸,死去的裴先生的脸。
我转过身去,玻璃中有我的倒影。我看见,倒影之中,我的映像,是我原本的模样,真实的模样,杨铭的模样。
不!不是我干的!我猛的睁开了眼,坐了起来。
“你醒了。”我对面忽然坐了一个人,我打量四周,病床,沙发,第三人民医院,我还是在医院里。原来刚才又是梦。
“这是哪里?”我问道。
“医院的特殊病房里。”
“你是谁?”
“我是警察,姓吴。”
原来是便衣警察。
“哦,警察啊,我现在是什么人,嫌疑人吗?”我摸着头顶的汗水冷冰冰问道。
吴警官没有回答,他继续问道:“裴华盛,你认识死者吗?”原来他叫裴华盛,现在该怎么办,向警察坦白一切吗?不,没人会信的。我嘴巴张得大大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了,最后我向苍蝇一样轻声嗡嗡道:“不认识。”
“你和他有什么过节没有?”
“我不认识他。”
“你见过他多久?”
“就今天早上。”
“你知道他怎么死的吗?”
“知道。”
“怎么死的?”
“一个穿白大褂的人进来给他注射了一些东西,之后他就死了。”
“这个过程大概多久?”
“十几秒吧。”
“之后呢?之后你在做什么?”
“我听他在在抽搐,就过去看他,那时候他已经断了气。”
“然后你追了出去?”
“是的。”
“为什么不叫医生?”
“着急,忘了。”
“尸体为什么会烧起来?”
“不知道。”
“当时凶手没有往他的身上泼医用酒精?”
“没有。”
“你看清楚凶手的模样没有?”
“没有,他戴着口罩。”
“一楼被丢弃的白大褂是他的?”
“也许吧。”我坦然一一回答着他的问题,我没有说谎,我说的都是事实。
吴警官把我当成一个犯人审讯,却有捉不住一丝证据,于是他忽然死死盯着我的眼睛:“那么,你的反应为什么这么激动?裴先生。”
我心脏急速跳了几下,撒谎道:“被吓着了,害怕。”
这时候有人敲门进来,那人说,我的律师过来了。
审问我的警察四十多岁了,平头,国字脸,长得十分爱国。他听了同事的话,盘着手指思考了一番。
“死者有和你说过什么没有?”他又问。
“我现在脑子里很乱,记不起来了。”既然‘我’的律师来了,那么就证明我现在可以保持缄默。所以我不打算再向警察说什么。
“哦,那等你平静下来在说。你先出去吧,你老婆在还外面等你。”
吴警官示意同事,他们将我送出特殊病房。我‘老婆’焦急地在外面等待着,见我出来立马拉着我的手关心询问。
短短的几个小时里我经历了死劫,不可思议地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好想大声告诉他们,死的人不是我,我不是裴华盛,我是杨铭。
但是事情的诡异之处就在于我现在的模样已经是裴华盛,而尸体已经被烧的焦黑,他们都认为我是裴华盛,包括他的妻子,蒋璇。
我只好沉默,一丝一毫也不敢张扬,我害怕暴露,害怕我的真实身份曝光之后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解释发生的这一切。
“老公。”蒋璇叫了我一声,我才发现我和她正肩并肩坐在医院长椅上,“今天你的状态很不好,心神恍惚的。”
我说:“今天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多了。”
“咦,你说话的声音怎么变了?”
看来我还不是全都变了,只好小心地说:“哦,可能是这几天压力太大了吧,好像有点着凉了吧。”我尴尬的喝了一口水,润了一下嗓子。她是他最亲近的人,稍微露出点马脚可能就会被她察觉,一定要小心。
“那个死去的人,让你很伤心?”她似乎看出什么,问道。
“活生生的一个人突然就这样死了,太让人难以置信。”我叹了口气。
“和我说说吧。”她忽然两眼炯炯有神盯着我,十分期待,又十分冷静。
“说什么。”
“说说那个人。”
“我只是和他见过一面,也没说上几句话。”
“也说说吧。”
该怎么说呢,说我自己?还是说他吧,我叹了口气说:“那个人脸上总是挂着笑,看着十分和气,他说他喜欢晒太阳,他说要是能躺在这阳光下直到死去该是多么美好啊。谁知道,好端端的一个人……”
说着说着,我捏紧拳头,居然落下泪来。她忽然握住了我的手,擦干我的泪说:“都过去了,我相信警察很快就能把凶手找出来。”她又往我手中塞过一个东西。
是一枚戒指,她笑着说:“华盛,我们的戒指你差点都弄丢了。”
我怔怔看着她,这是我第一次敢正眼瞧她。她笑着,偏着脑袋,夕阳的余光从她的身后撒过来,透过她的青丝,透过她的脸,真的很美。
我小心收下戒指,却没有注意到,在戒指的内壁上有一丝焦黑的痕迹,没有被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