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色的沉重铅云低低压在东海上空，擦着高耸大厦的尖顶缓缓向着东边的大海挪动，海洋筑起一道坚实的长墙阻止着企图深入大海的暗云的触角，铅云便在海岸线外蜷曲起来，向上翻腾，让里与外构成两个截然相反的世界。

从大海看过去，东海城已经完全笼罩这片乌云之中，如同一座孤岛，而在阳光普照的大海之上，三艘船呈三角形的队形排列着，像个箭头直指东海。

我就是在这样的天气里返回东海城的。

或许是受了这样天气的影响，从未停下脚步的行人脸上全都笼罩着一层说不出的阴郁，他们也许不清楚这个世界正在发生着什么，但凭着群众的直觉不自觉的感受到了阴沉，这样的阴郁不停的扩散着，让城市的建筑也蒙上了阴影，闪耀的霓虹也变的黯淡了。

我听从黄杰的指挥，巧妙的躲避掉了沿路的监控，黄杰现在已经完全是严力的人了。黄杰天生敏感，被黎婉骗上船的时候便明白了他的婉儿姐姐已经将他完完全全的卖掉了，他还在开心的帮着数钱，黄杰非常气愤不管谁劝也不听，嚷嚷着要下船。

严力醒来之后再也不见往日笑嘻嘻的脸庞，他变了一个人，变得沉稳而冷峻，当晚黄杰便找上了严力，义正言辞的要和严力划清关系，黄杰的意志十分坚定，他要自由。

当时我们都围在他身旁，黎婉出奇的心虚起来一时不知所措，严力眼皮也不抬一下，突然问我说：“当时我们在基地的时候有没有叫出他的名字？”

我想了半天才明白，他问的是在黄杰的联络过程有没有将之暴露，我揣度他心思的时间显然慢了半拍，严力再次问道：“你仔细回想一下，我或者你有没有在不经意的时候有没有叫出他的名字？”

“这个……或许有吧……”

黄杰别着脸干脆的说：“你叫了，别想转移话题，快放我下去。”

严力一拍脑袋叫道：“这就坏了，当时肯定也被他们听了去，你的身份恐怕已经暴露了，我们所有人恐怕都已经暴露了。”

黄杰满不在乎说：“暴露了又怎样？他们别想找到我。”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我害怕的他们会不择手段，可能会对你的亲人下手。”

黄杰立即慌张起来，紧张问道：“这……这可怎么办？”

严力心中已经有了万全之策，他让我和黎婉连夜将黄杰的父母接到他安排好的安全屋里，无面的确正在全城寻找叫黄杰的人。父母被妥善安排好了，黄杰总算松了一口气，他也不是记仇的人，很快对黎婉又露出了笑脸，只不过他从此彻底成了严力的人。

我小心来到警局，驾轻就熟的潜入吴国栋的办公室的窗外。

“谁？”吴国栋警惕的察觉到外面有人，我便从窗外跳进去，我现在还是老纪的模样，办公室里除他以外没有外人。

吴国栋见是我顿时松了一口气，相互点着头，一切的情绪便都在其中了。

“你总算来了。”吴国栋难得轻松说道。

“现在的局面很不好……”

吴国栋挥手打断了我的话，警惕的朝着半开着的门外看了一眼，低声说：“我都知道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换个地方。”

我与吴国栋在安全屋里面再碰面，吴国栋抖落肩上的灰尘，着急问道：“老严还好吗？”

“他们都没有危险。”

吴国栋叹了口气说：“你不该瞒着我……”

严力在实施对温玉炎的行动没有通知吴国栋，只是调查局单方面的行动，我也违背了与他的约定，没有及时将情况告知他。

“我没有想要瞒你，只是当时的情形太复杂。”

“我知道，调查局的人手确实要比警局里的放心，就算你通知了我也做不了什么，现在你该告诉我，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事？”

我简短的将连日来发生的事一一说了出来，吴国栋听了一阵唏嘘。

我又说：“现在的局面十分不好。”

吴国栋点着头，脸色顿时严肃下来，“没有错，已经到了危急存亡的关口，东海已经彻底陷入无面的掌控之中。”

吴国栋虽然没有与我们在一起，凭着他敏锐的洞察力也将如今局势看的一清二楚，那个无面人假扮的钟姓要员已经宣誓成为东海下一届的市长，严力在船上看到这份内部视频的时候，也严肃的向我们道出了这个事实。

东海已经彻底沦为无面的掌握之中。

吴国栋来来回回走了一圈，开口问道：“他接下来准备怎么应对？”

我没有说话，我此行的目的便是找他商量的，我们能够动用的力量已经不多了。

吴国栋停下脚步，神情顿时坚毅起来说：“事到如今，只有背水一战。”

严力也是同样的想法，他让我前来便是联络吴国栋，严力对于吴国栋十分推崇，甚至说吴国栋是打赢这场仗的关键。

吴国栋没有让我失望，此时更是展现他超人的智慧，他先与我分析了如今的局势，无面已经彻底控制了东海，情势虽然严峻，却也让无面从幕后走到了台面，至关重要的是我们已经确认无面新的导师的身份。

严力对于吉俊辉导师的身份没有丝毫的惊讶，吴国栋早就有了预料，吴国栋在导师死后彻底调查过吉俊辉，并且与严力分享过这份情报，严力当时对于吴国栋的疑心十分不在意，毕竟那个时候端木庸已经死亡，整个无面行将就木，但是严力十分迷信吴国栋的判断，便提供了调查局的资源协助了他的调查。

吴国栋后来出了东海一趟，回来时直接找到了严力，他将一份档案直接放到了严力的面前，这份档案至今都保存在严力那儿，是关于吉俊辉的档案。

吉俊辉生长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面，是个孤儿，被他的远方表叔抚养长大，在上小学时就展现出过人的天赋，当时有一个支援当地教育建设的政策，每年选拔一到两名学生送到东海的学校进行学习，吉俊辉便是其中一个，据说当时还有几名官员子弟一起报名参加，吉俊辉能够得到这个名额在当地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吉俊辉从此来到东海，一直读到D大的博士生，从此留在了东海。

这样幸运的经历引起了吴国栋的注意，他继续追查下去，发现吉俊辉的成长并不是如旁人一般认为的只是运气和他的天才，从他小的时候便有人从东海给他的抚养人寄来一笔在当时来说不小的钱，一直持续到他来到东海，除此以外吴国栋再也没有找到其他的证据，但是他可以断定，吉俊辉能够得到这个名额绝对不是靠的运气。吴国栋甚至还大胆的推断，这个一直给吉俊辉汇款的人就是端木庸。

如果端木庸从小就在培养吉俊辉，一直到吉俊辉来到成为他在学校的左右手，那么吉俊辉实在难以与端木庸撇清关系。

但是吴国栋再没找到切实的证据来证明这一点，那个时候吉俊辉已经被温玉炎招募过去，吴国栋有被排挤出去，他的调查便无疾而终，但他似乎并没有放弃过。

严力不懂吴国栋究竟在调查什么，但是现在的结果无一不证明了吴国栋的调查没有错，吴国栋被排挤出去是他们最大的损失。

此时的吴国栋便更加的自信，三言两语就将局势十分彻底的剖析开来，他说罢顿了顿又道：“我们现在必须将眼下的所有力量全都整合起来，只有拧成一股绳，才能有与他们有一搏的机会！”

我点着头，吴国栋的思考完全符合眼下的局势，吴国栋走到我面前，拍着我的肩膀说道：“杨铭，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就算舍去性命……”

我忽然瞪大了眼睛，脑子里面顿时空空荡荡，吴国栋张着口继续说着，他在说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只是瞪大眼睛望向他。

吴国栋注意到了我的神情，皱起眉头，停住了嘴，疑惑将自顾打量了一遍，又问道：“你怎么呢？这样盯着，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我霎时回转起来，深吸一口气，摇着头压抑住心中忽然翻滚起来的情绪，“应该是基地吸入毒气的后遗症，最近老是这样。”我咧开嘴，装作轻松语气说：“老吴啊，咱们都认识了这么久了，此后也不知道……”我停顿了一下，继续道：“要不今天咱们就将那顿饭吃了，不然我怕以后真的没有机会……”

吴国栋叹息说：“大敌当前，我哪还有这样的心情，等到功成之日，我一定再好好请你大吃一顿。”吴国栋强挤出笑容说：“当时候你也别吃的太多，把我的一点私房钱全都吃完了。”

受到此时的气氛感染，我的腔调竟然不自觉的悲戚起来，望着他沙哑的声音说：“一定，一定，就怕……”

我不知我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情绪，莫名而来，无可遏制，吴国栋走后我的心情继续低沉着，盯着安全屋里那一排陈列着尸体的玻璃箱，似乎又见到了前情种种，心中竟是一阵恍然。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走到里面的小隔间里，打开那台蒙尘的笔记本电脑，那电脑开机需要密码。我停顿了一下，输入2037的数字，电脑便打开了，又勾起心中的情绪，鼻头一酸，更加无可遏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