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天气还是没有摆脱夏日的余温,时令握住天道的阀门,让一场场秋雨浇下来,冲淡上个季节的影子。
雨水顺着瓦檐落下,滴在聚成手掌大小的水滩里,发出清脆的像是轻敲铜铃般的声响,一排铜铃依次响了过去,又传递回来,叭叭哒哒的脚步声掺杂其中倒是不和谐了。便踮起脚跟,尽情倾听这自然悠扬的乐章。
前面行走的人影突然停下来,黎婉在前面停了下来,让埋头走着我差点撞上了,心空荡片刻,又砰砰跳了起来,便再也听不清悠扬的雨滴声,才发现已经身处深巷的中央。
这是条不知名的老巷子,四周的灯光已经黯淡了,听不见人声,该是极为偏僻的地方,黎婉便是在这里停下来,背着身影,站在黑暗面前让她整个身体都蒙上一阵阴影。
我本能的,向后退却了几步,绝不敢先开口说话。
“这里绝无人烟,你也该露出你的真面目了吧。”
黎婉背着我说道,我心脏陡然一停,眼前忽然一道黑影袭来,黎婉快如灵蛇,转眼间拳头已经来到面前,我知晓她的力气,不敢大意,稳稳当当接下了,她整个身子已经扭转过来。
我咧开嘴,勉强笑道:“黎探员,这其中是不是用什么误会……”
黎婉神色倏冷,杀意毫不掩盖暴露出来,“误会?连探员相互见面的礼仪都没有,你是忘了,还是根本就不知道?”
我霎时回转过来,想要解释,黎婉却丝毫不给我机会,下手便是杀招,原来从见面的第一刻起她便起了疑心,只是警局人多眼杂,不好揭穿,找到机会故意引我来此偏僻之地。
黎婉招式凶猛,我虽然今非昔比,可又怕下手太重,伤了她,只好勉力抵抗,接招越多,招式上的漏洞也暴露的越多。
黎婉渐渐瞧出端倪,眯下眼,“你的身份果然有问题,谢靖探员还算是我的师父,他会什么招式我一清二楚,你是谁?”
我不是谢靖,可我这张脸分明就是他,黎婉是知晓无面人的存在的,忽然,她瞪大眼睛,眼中又充满疑惑。
黎婉收了凌厉的攻击,改为试探,我的心更加提到嗓子眼上,如履薄冰,不敢出丝毫的差错。
几个回合过后,稍一错身,不小心将后背暴露出来,黎婉双眼一亮,手上更快,她没有下死手,而是一把揪住脑勺下面的衣领。
不好,暗叫一声,便只听呲的一声,衬衫从后背扯了下来。
黎婉一手拿着布条,愣在原地,声音也低了下来,“你果然就是!”
我慌慌张张,只想快些逃离开去,奔到巷口又听到她喊叫:“杨铭,你逃,要逃就逃一辈子啊。”
黎婉杂着哭腔,起先我以为我听错了,停顿了一下,这次听清了,她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不知为何,我要回去,腿不听使唤了,脑中一片空白,我走了回去。
“你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出现在我身边,要是你早就决定一走了之了,你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出现在我生活里。”黎婉哭着说道。
“你该走,该一走了之,永远的不要出现在我身边,你根本不是一个人,你忘了自己,只是一具行尸走肉。你自私,你冷血,你无情,你活着根本不是一个人。我告诉自己,我该讨厌你,憎恨你,你的死活与我无关。可是你真的走开了,我每天看任何一个人都像是你,我看每一个陌生人都以为你又换上一副新的面孔出现在我身边,这种感觉没有人会懂,蒋璇说……”
黎婉抬起头,睁着一眼亮晶晶的眼神,鼓起腮帮子,神色像是恶狠狠的,又像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蒋璇说,我是喜欢上你了。”
我眼睛慢慢瞪大,又缓缓黯淡下来,全身止不住颤抖,握紧拳头,我忍住眼泪,用一种我认为今生最冷漠的语气说道:“我不配!”
我抬起头,双眼通红,“你看看我,看看我现在的这张脸,今天我是这个样子,我是谢靖,明天我又会换上新的面孔,成为张三,成为李四,成为一个你从来不认识的陌生人。我是无面人,我不配!”
黎婉忽然跳了起来,紧紧抱住我,用此生最大的声音叫道:“我不管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也不管你明天又会换上什么脸庞,我只知道你杨铭,不管你的脸变成何种模样,你都是杨铭!自始至终,都是杨铭!我喜欢你,杨铭!”
我双眼缓缓瞪开,张成从未有过的地步,泪水终于顺着脸颊流下来。
“我是杨铭?我真的是……我真的是吗?”
“你是,你就是杨铭!”
眼中的泪水更加难以遏制,变成嚎啕,突然间,我感觉又重新抓住某种虚无缥缈的东西,那是一条线,自我从医院里醒来的那一刻起从我手中断掉了,现在我又重新抓住了。
慢慢的,我抬起双手,紧紧的抱住了她,不敢丝毫放松,怕一旦放了,那线又断了。
这是我此生最漫长,最美好的一夜。
我向黎婉告知了一切,她也告诉我,探员之间很少有在一起搭配行动的时候,纪老告知她的任务,其实是在监视我,如果有一天她发现了我的身份有问题,便要毫不犹豫下手,重新接手我的工作。
一早,曹炎的电话便打了过来,黎婉拉住我,说要与我一同去,她的身份绝对不能暴露,我便让她好好待在警局,她沉下脸色,说道:“警局里面的情况也很复杂,我们要绝对小心。”
我笑道:“那你的身份更加不能暴露了,从现在开始,我的后背可就全部交给你了。”
我不知该以何种姿态面对曹炎,便只好不说闲话,只谈工作。
“根据老刘所说,刘大宝每晚出去大概有三个小时,刘大宝只有一辆卡车,卡车目标太大,他们也没见他开过车,他是步行过去的。他去到那里,肯定会待上一段时间,这时间不会太短,既然他是步行,路程也不会太长。所以他很有可能在那儿待上两个小时,路程大约在半个小时能够到达。”
曹炎说着在地图上以工地为中心画了个半圆,啪的一声扔掉笔看向我道:“他去的地方就在这个范围里面。”
我摸着下巴点着头问道:“你准备怎么查?”
曹炎神色沉下来,低声道:“此事,只能我们自己来查。”
曹炎从南边开始,我在北边,两人相约在中间碰头。
我沿着曹炎划定的范围一路找下来,肥沃的平原土地上不见清油茁壮的庄稼,全是轮胎压过的,漆黑污浊的车辙,空气也是阵阵恶臭。
放眼也看不到丝毫的人烟,有的只是颓圮的还未来的急拆掉的屋墙,让这一大片显得荒凉极了。
刘大宝肯定不会到这儿来,走了好久,我才看到一个聚落,这里因为实在偏僻极了,便被冷落下来。
我走进街道,满眼只看见一群群老人沿街坐着,看见有年轻的面孔来了,纷纷从老旧藤椅上伸直身子,又黯淡着目光躺了回去,手中的蒲扇孤零零摇着。
走到几步,我又折了回去,在一处画着十字架的门前停了下来,这就是一处普通的民居,我满怀疑惑走了进去。
神父笑容满面的将我赶出来,嘴中满是歉意的话,只说是平常不接待外人,不是个参观的地方。
我也笑着致歉,看着神父缓慢走进去的背影,神色顿时冷漠下来,神父走到一半突然转过身来,双眼盯着我,我便识趣的走开了。
让人多么熟悉的地方啊,我站在街口转过身看着那儿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