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射完平衡剂,身体渐渐稳定下来,回到冰牢之中,脸上的异状消退的更快。过了好一会儿,我便睁开眼。
施雯端着饭菜走进来,冷冷放到面前。
我看颇为丰盛的饭菜,惨笑道:“这便是我最后一顿?”
施雯一言不发站着,与冰牢的环境融为一体。
“嚯。”拿起筷子,便开怀吃了起来,施雯看着我吃得一滴不剩,端起盘子就要出去。
“我都快要是个死人了,你就不能发发善心陪我聊几句吗?”我打了一个饱嗝,舒坦靠在墙边。
“我同你没有什么好说的,祁警官。”她站在牢门边,将最后三个字咬得极重,咬牙切齿。
我皱起眉头,“你很恨我?”
“我恨你们所有人。”施雯转过头来,眼中冒着仇恨的火焰。
“我知道。”我叹了一口气,“我去过你的学校,听你的同学说过你的故事。你是个可怜人。”
“我不需要你的可怜。”手中的饭盘砸在地上,在我身份败露后她的情绪便在心中积攒,现在终于歇斯底里爆发,“我不用你这个走狗来怜悯我,你不配。瞧瞧你哄骗的手段,肮脏低劣,我恨你,恨你们,你们这些可恶可憎的男人。”
施雯脸上一阵扭曲,恶心反胃,原来我在她眼中早就是一团污浊不堪的腐肉,我低头,道:“那个导师可也是男人,左右护法也是男人,我没有眼瞎,这里除你之外都是男人,你是不是连他们也一起恨了。”
施雯冷眼俯视着我,“他们和你不同,你不懂我们正在做的事。”
又是什么可笑的理想,我呵呵冷笑起来。
“你笑什么?”
“你们的所作所为,无非是用一个黑暗替代另一个黑暗,新的黑暗只会更邪恶,恐怖,血腥,肮脏!”
施雯摇着头,怜悯看着我,“你这个唯命是从的鹰犬,是永远不会懂的。”
“我说错了吗?”我喝道,同样怜悯看着他,“瞧瞧你现在的模样,你又变成了一个什么样的魔鬼?”
“你,你胡说。”施雯气急败坏。
“我胡说?呵,那我便问你,张迅又有什么罪?你语塞了,你见过他是不是,在你以家教的身份接近张家的时候,与他朝夕相处,这个小男生在你眼中又是什么样的形象呢?他是不是也在笑着吃人喝血?不,他还只是一个高中生,或许有一天他会变坏,成为你眼中所憎恶的人,但那个时候他没有,他还有着少年的天真浪漫,还记得他那双明媚闪着光芒的眼睛吗?他眨那双眼问你西边的沙漠是否黄沙漫天,问你北边的草场是否牛羊遍地。他信任你,同你倾诉衷肠,告诉你心中小小的愿望。但是最后他死了,亲手死在你手里,当你戴着那块遮羞布将刀子一分一毫插进他的胸膛的时候,他是不是还用那双眼睛看着你?”
“不,不是我,我没有杀他。”施雯突然抱紧脑袋,无力趴在地上。
我站在身子,冷冷看着她,“不,是你杀了他,是你亲手杀的。不管你承不承认,你手中都沾满了他的鲜血,永远无法洗净。当你躺在这里的时候,难道没有听见每一块砖石的哭喊吗?每一块石头里都住着一个冤魂,是你们杀死的无辜者。你没有听见他们痛苦的嚎叫吗?那是被你们割断喉咙的时候最后的呼喊。”
“杀一人,谓之不义,必有一死罪矣。杀十人,十重不义,必有十死罪矣;杀百人,百重不义,必有百死罪矣。你杀了多少人?又该死多少此?你早已鲜血满身,不管有多少块遮羞布也掩盖不了,你一身罪孽,和你所憎恨的同是群魔鬼。”
“不,不是这样的。”施雯抱起头,逃跑出去。
我喘着粗气,靠着墙根滑到在地,无面的毒厉害至极,我早已无力,说完这番已经耗尽所有气力。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鼓掌声,导师从外面走了进来,“祁警官这番话语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我冷笑一声,扶着墙站起来,“怎么,终于到了送我上路的时候了吗?”
导师轻声一笑,“看着你这副大义凌然的样子,可是让我愈发不忍杀你了。”
“来人,找一身干净的衣服给祁警官换上。”又低声道:“将施雯看紧些。”
右护法在我身后抵着我向前走,在他的斗篷下藏着一把枪,就抵在我腰上,只要敢稍微轻举妄动,我相信他会毫无留情扣下扳机。
导师从车中走下来,“无须如此,你过来吧。”
右护法言听计从,收了枪恭敬站在导师身后,他说的没错,我现在连逃跑的力气都失去了,已经是个废人。
我看着拔天而起的高楼,灯壁辉煌,楼下衣着光鲜的人群串流不息,“你带我来此做什么?”
“邀你一起见证新时代的来临。”
对了,这便是赤壁楼。
导师走了一条极为隐蔽的通道,有人恭敬为他引路,来到专门为他准备的观景台,站在这里,下面偌大的厅堂一览无余,一片歌舞升平。
吴国栋抓的人全都放了,如今全在这里,商海联盟正式成立的日子在明天,主办方办了场宴会,将所有的参加者召集在此,今晚他们会在赤壁楼中下榻,明朝一早,共同敲响联盟成立的金钟。
导师的心情极好,双手撑在栏杆上,不一会儿又寻觅到了有趣的事,将唤到他身边,指着大厅之中的某处道:“你瞧那儿。”
我顺着他手中的方向看过去,人太多,找了好久才找到他所指的人,一个五十上下的人,大腹便便,高级西装穿在他身上显得滑稽极了,满面油光的脸上堆满了笑,他不像是今晚的主角,或许连住在赤壁楼的资格也没有,便混在边缘的角落,油腻的手在侍酒女郎的身上滑腻着。
我仔细瞧清楚他,只觉得有些面熟,哦,原来那天去救猴子的时候在赌场外逮住的就是他。
“你要我看他做什么?”
导师觉得趣味还不够,低声向左护法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我又看见一个侍酒小哥走到那人身边递给他一个信封,他掂量着分量,笑容更甚,与那小哥像是好久不见的老友一般勾肩搭背着。
“这便是你在保护的人?”导师呵呵嘲笑着,“这底下全都是如他这样的人,你看看他们的笑容,多么灿烂啊,等到你打完最后一颗子弹,倒在无人的角落里烂成腐肉的时候,他们还是这样笑着。”
我冷眼看着底下,无动于衷。导师却会错了意,以为冷漠是在失望。
“乐郊乐郊,谁之永号。也许最后的时刻到了,这没有黎明的黑暗,裹着鲜衣的骷髅贪婪着的狂欢,他们的衣襟连成一片,遮挡苍老疲惫的青天,你看,这天空之下哪般景象?弯曲的笛子奏着阵阵丧歌,美丽的毒蛇直着身子献来声声笑语,斑马永远只有一种颜色,他们便在这里面欢快舞蹈着。但最后的时刻已经到了,风中吹来的是硝烟的声音,他说黎明终于来了,他说他要在这地平线上疯狂的爆炸,每一道爆炸的声音都在呼喊,黎明终于来了。”
导师激动着,开始胡言乱语起来,我掏着耳朵,导师火热看着说:“这个黎明属于无面人,是属于你的!”
“呵,这是你的伟业,什么时候也将我也扯进去了。”
“因为你是无面人,你不平凡,你比他们都要强。”
听着导师的赞美,我明白过来,便笑道:“我想你是看错人了。”
“你能够说出之前那番话便足以说明我并没有看错人,你是一个有大是大非的人。你抗拒我,只是你与我少了一段时间,孩子,你离家太久太久了。”
“大是大非?呵,我没有你说的那么伟大。”我冷笑起来,认真反省了一番后道:“我只是一个小人,与你们别无二致,说到底,我该感谢你,也同样恨着你,我会走上与你对立的道路,只是因为我对你们的恨,与任何高尚的道德都无关。”
对,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就该是这样一个人。对施雯说了话,对我自身又何尝不是一样,呵,我是这样一个小人。
导师背着手,显然没有听进我说的话,他俯视底下,“从今晚开始,这个世界就要变天了。太阳再升起的时候会是新的,天也一样。”
“你真的以为你会赢吗?”我冷言泼去一盆冷水。
导师哈哈大笑起来,“谁能阻止我?吴国栋吗?他的确是个不错的对手,如今他已经自身难保,就算你说的都是假的,什么ZT集团什么六耳试剂都是假话,是他一手策划的局,那又能怎样呢?他在算计我,我也在用他永远想不到的方式算计着他。
这还多亏了下面的这群骷髅,你知道他们是怎样为难你那尊敬的吴处长吗?你的吴处长费尽心力敲响警钟,震动他们腐朽的耳膜,告诉他们就要让这世界改天换日了,他们便寻他要证据,什么证据?去捉个无面人到他们面前变个脸,哈!但他永远也找不到证据,最后的宝都押在你身上,现在呢?就算他是诸葛亮在世,也借不来这东风了!”
“这场战争,他无力回天。”
导师得意张开双臂,冲天呼喊。
我看着底下的世界,无力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