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护士靠着墙颤颤巍巍爬了起来，而面前的许白山，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嘴里不停的冲我哀求道：“我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不要杀我。我不是许白山，我不是，我就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是他们要我这么做的，是什么。求求你，不要杀我。你问什么我都……”

严力话音刚落，便是一声枪响，我看着那女人惊讶的转身看去，她的枪口没有对准我，而是一枪杀掉了正在说话的那个人。

他额头上出现一个小拇指大小的洞，黑紫的血从里面冒了出来，他好似感受不到伤痛似的，还在继续说着，的确，我们对于疼痛的免疫真的异于常人。

“告诉你……”他说完，便瞪直了眼睛倒了下去，他刚倒在地上，尸体就起了变化，只见他的脸像水一样浮动起来，许白山的面容已经消失了，他又化作好几张其他的脸庞，这就像是他的细胞有记忆一般，在变换他曾经变换过的脸庞。

最终，他的脸定格下来，这是他原有的样子，他是一个流浪汉，他原本的脸不该向现在这般光滑细腻，他此刻的脸就像婴儿一般娇嫩。

这时，他紧闭的嘴角忽然勾了起来，圆挺挺瞪大双眼，露出诡异的笑容。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因为他脸上的肌肉正在塌陷，拉扯着脸皮。就在下一刻，他整张脸便像泄气的皮球一样一下塌了下去，而光鲜亮丽的脸就像一块干枯丑陋的树皮挂在上面，只留下几个孔洞，象征性的表示，这曾经还是一张脸。

那个女护士开了一枪，又将枪口对准了我，但是她再也没有力气扣下扳机，子弹射穿了她的脖子，她又无力的垂了下来。

门外忽来一阵脚步声，我退了几步警惕看去，花子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他瞪大了眼睛扫了一圈，低声问道：“封哥，你还好吧。”

我松了一口气，道：“没事。”走到无面人出来的房间看了一眼，里面空无一物，又折了回来，花子正在探查女护士的生息，整个房间里只剩下一个平板还在亮着。

我走上前去，里面还放着几个文件，应该是她还没来得及删除的，我点开一个，上面播放着的正是许白山的视频。这是许白山在吴老大死的时候的视频，一遍播完之后，又是慢镜头的剪接，甚至细致到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这套表演，那个无面人已经在黄波死的时候上演过一遍。我又想到黄波的死，或许，这也是他们做的。

陆续点开其他几个视频，全都是许白山日常表现的录像，他们在通过这些视频来训练无面人。

“关封，我知道我现在说的话你都听不进去了。”耳中又传来吴国栋的声音，“但是姓孙的已经过去了，我们拦下了很大一批人，他带着剩下的悄悄溜走了。很快就会到你那里。”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还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前些日子我们在岸边发现一具浮尸，刚刚确认身份，是你的那个兄弟，侯保全。”

猴子？我眉头一皱，腰间突然一冷，随即便是锥心刺骨的疼痛。我震惊地转过头去，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眼前的人一片冷漠，花子面无表情地冷冷说道：“真是一群没用的废物，这么多次都没把你一个人弄死。”他说着朝地上啐了一口，手上一使力，刀子又进了几分。“马济彬给你捅的那一刀就在这个位置上吧，他让你逃过一劫，但是我，不同了。这刀的深度，足以让你一命呜呼了。”

他十分自信，刀子又进了几分，血这才顺着刀锋流出来。我震惊看着他，心中却有些明朗，我终于明白猴子为什么叫我，我明白小六最后的提醒，我明白身边所有视而不见的蹊跷，原来全都是他！

“猴子，是你杀的？”我盯着他，颤抖着问道。

花子脸上变了一下，随即又阴沉下来，一言不发。

“为什么？”我吼道。

“为什么？呵呵，你想知道为什么吗？”花子冷笑说着，我却喘着粗气，沉默不语，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咧嘴笑了起来，“那你得首先知道，马济彬为什么要在你背上捅上这一刀了。”

他继续使力，刀子又进去了一寸，他狠厉着面容，贴到我面前说道：“关疯子，你根本就不是关疯子，你根本就只是一个疯子，你根本就不适合在这条道上混。”

花子退了几分，露出嘲讽的神色继续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背叛你吗？是你自己，一步一步将我推过去的，因为你的疯癫，因为你的自以为是，看看你的无能。

“关疯子，你真该撒泡尿好好照照你自己，你该看清楚，你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你说自从我与你相识以来，你究竟做了些什么事？也许你自己不清楚，但是我看的一清二楚，你一事无成！”

我一事无成，这句话就如同五雷轰顶，重重地砸在我的头上。我瞪大了双眼看着他，看着他的模样，心里居然有些畏惧了，就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被人看穿了似的。

“关疯子？我呸。”花子朝地上啐了一口，“你根本就配不上这个名号，你知道你在我眼里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你就是顶着这样一张脸，凭着这样一个名号，靠耍一些小聪明四处混吃混喝的骗子。我真想把你这样脸皮扯下来，把你那几个死去的鬼兄弟揪出来，当初你究竟是怎样混到如此地步的。”

我感觉有些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花子瞧见我这幅姿态，我的样子在他眼中看得一清二楚，他脸上嘲讽的意味更加浓重了，所以继续说道：“封哥，我的好大哥。你知道我们手下有多少兄弟吗？你知道我们有多少个山头有多大地盘吗？你知道我们每天的进账开销是多少吗？你知道现在什么生意好做什么生意不好做吗？我告诉你，你不知道，我在你身边看的一清二楚，你根本就是一窍不通。我也是真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混过来的，我看你连怎么在这条道上混都不知道。”

花子在我脸上拍了几下，冷笑道：“醒醒吧，关疯子。要不是你凭着你现在这张脸的名号，要不是有这么人来帮你。噢，说到这个我就来气，你说你这么一个一无是处的人，居然还有这么多人来帮你，老天还真是不开眼啊。”

说着他又凑了过来，脸色阴沉到极点，他用手枪戳住我的脸冷冷说道：“关疯子，你能混到如今这个地步，都是因为你有这张脸皮，你有很多的人在帮你，替你铺好道，你只要装模作样走上去可以了。要是失了一些，你，什么都不是。”

我平复下心情，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他，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背叛我的。”

“背叛你？”他冷笑起来，却又仔细思考了一番，竟然慢慢说道：“自从跟你见过吴玉锋之后，他就找上了我，他说想与我合作。刚开始我没有答应，因为那个时候我真的以为你是一个能人，他说会给我时间让我看清楚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真的是个聪明人，能够排布出那一系列计谋确实令人惊叹，但是时间一长我就慢慢看清了你的真面目了。你只会纸上谈兵，真正在做的时候，你的那些弱点就一个个全都暴露出来了。说来也是可笑，你就像是一个和关疯子一模一样的人，突然替换了他而已，你真的不适合在这条道上混，你根本不知道怎么在这条道上混。

“你一次一次失败，不是因为你不够聪明，而是你根本没有经验来承受这张脸，这个名字。当和你那次劫货失败之后，我就明白了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所以我给猴子打了一个电话，我要他将钱藏起来，从此以后，我便与吴玉锋合作。呵，没想到最后他居然死在一个毛头小子手上，不过没事，孙老大也是一个不错的合作伙伴。”

我忽然有些悲痛起来，寒着嗓子说道：“果然，果然一切都是你做的，是我错怪了猴子。”我盯着他，眼神顿时凛冽起来，质问道：“猴子是你的兄弟，你怎么能下得去手！”

“他。”他神色有些复杂，但是这种复杂的表情一闪而过，随即便是他的真面目，他脸色一片冷淡，冷淡到极点，“他只不过是一个胸无大志的人，一天只知道嚷嚷，永远也成不了什么大事。我杀了哑巴后，你将他赶了出去，他只知道我叫他藏钱，知道后面的一切后居然要挟我，要把一切都向你说明白。我把他当兄弟这么久，最后却想出卖我，也就不能怪我心狠手辣了。”

“你。”我眼圈顿时红了起来，全身都止不住颤抖起来，我已经控制不住心中的情绪，一字一句咬着牙道：“哑巴也是你杀的！”

他自知失言，只是冷漠说：“也不怕你知道，反正你也是一个死人了。”他说着就要拔出刀来，刀顿了一下没有立即拔出，他眉头皱了一下。

“你这个禽兽！”我怒吼一声，不知道那来的力气，他有些慌张，枪口指向我，我双手握住枪，与他争夺起来。血从背后流了下来，滴在地上，成了朵朵梅花。

“关封，关封！”吴国栋的声音又在耳中回荡起来，他焦急的换上几声，又换成黎婉，就像一句句挽歌，在我坟前颂起。

血一滴滴从背后落下来，一滴一滴。

黑暗之中，忽来一声枪响，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