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招题和破招题,实际上,比的并不是招式,而是个人对武道的理解。
毕竟,招式是死的。
不同的人,演练相同的招式,最后达到的效果,截然不同。
举一个例子:
将一幅画,摆在那里,所有人都去临摹。
一个两三岁孩童,只能画出一堆乱线。
一个成年人,可以画出大概,但,绝对粗糙无比。
一个学画三、五年的人,或许可以将画作临摹下来,就连细节也不放过,但是,要临摹中画的意境,却难如登天。
真正的画家大师,不仅可以临摹出画,甚至可以画得更好,赋予自己的情感和意境。
演练招式,也是相同的道理。
只有对武道理解得越深,招式才越完美,甚至超过完美,融情感,蕴意境,合天道。
出招题,需要眼力卓绝的名画师。
恰好,天下最负盛名的年轻画师“阮元”,也参加了今晚的名侠夜宴。此人,乃是白劫星一代画道大师夜游生的弟子,不仅仅画功了得,而且更是一位《大武经》第十一重天的武道高手。
传说他的第一感“视感”,超常人十倍不止,可以看到数里外的蚊子。记忆力超凡,即便是十年前擦肩而过的一个人,再次遇到,也能将他认出。
此时,他已是从雪叶梧桐树上,摘下了一根树枝,将之当笔,持在了手中。
林刻盯向薛镇北,道:“借你乌金长矛一用。”
“拿去。”
薛镇北的乌金长矛,乃是一杆蕴含雷电器烙印的低阶三品元器,重达一千八百斤。对非炼体武者而言,已是相当沉重。
林刻一把抓住乌金长矛,闭上双目,调整气息。
半晌后,大喝一声:“谢知道,你看好了!”
“断风雨。”
林刻身形疾动,将乌金长矛当成方天画戟使用,双手把握,移动步法,将真人法“风雨诀”的第一招施展出来。
长矛宛如龙蛇,在空气中摇摆,形成一道道玄奇的光影。
顷刻间,林刻收矛而立,站回了原地。
虽然,林刻没有调动元气,也没有使用炼体烙印的力量,可是速度依旧极快,在场有一半的人,都只是看得了几道模糊的影子。
有人使用品级极高的“万里原镜”,将刚才的画面映照下来,重新观看一遍。可是,除了修为极高的武者,别的人依旧只能看到快速移动的人影。
那些修为达到《大武经》第十重天以上的上师,盯着原镜上的画面,反复观看,越看脸色越凝重,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心中破招。
就连谢知道,也都闭目沉思,手指捏成剑诀,时不时比划一下。随后,又轻轻摇头。
整个凰园静得只能听到一道道呼吸声,谁都不敢出声,生怕打扰了他们。
半晌后,站在沙地旁边的阮元,收回手中的树枝,看着刚刚勾画出来的八道人影招式,道:“画好了!”
谢知道立即快步走了过去,目光紧盯地上的八幅人像。
原镜只能映照出画面,可是,阮元却将林刻这一招解析成了八式,动作、步法、肌肉,甚至是呼吸时胸腔的高低变化,也都无一不细的画了下来。
其实,“断风雨”一共有九式,林刻只施展出了八式,不想把招式完全暴露出去。
林刻看到地上的八幅人像,暗呼一声厉害。
阮元将他招式的所有精妙之处都描绘下来,几乎没有任何遗漏,没有任何偏差,地上只是八幅图案,却感觉就像是八个林刻一般。
当然,他这只是画,要他亲自完美的演示一遍,他是做不到的。
那些名姬,还有修为较低的武者,没有看清林刻的招式,也看不清原镜上的画面。因此,他们纷纷围到沙地上,观看地上的八幅图案。
“只是一招八式而已,有那么难破?开始,藏锋破向阳的千丝万雨,见招拆招,几乎没用任何时间。”
“没看见向阳和薛镇北,都像是被施了定身咒,看着地上的招式,动都不动一下。”
“就连谢知道,也都沉默不语,只是不断演练招式,但是却始终找不到破解之法。”
……
林刻和白云霄交手的时候,施展过这一招。
不过,那个时候,白云霄的修为远胜林刻,是靠力量和修为化解了他的招式,并不是以招破招。
如果两人在同境界,白云霄是接不住这一招的。
出招题的前提,就是以招破招。
“你这不是矛法,是戟法。单论招式,比白云天的天王戟法更加精妙、玄奇,不过你这一招,也是有破绽的。”谢知道说道。
当然有破绽,因为林刻没有演练第九式,招式并不全。
“矛和戟都是长兵器,且同本同源,他通过一系列招式,就能看出这是戟法,非矛法,还是有点本事。”
林刻暗暗点头,谢知道的确配得上,白劫五公子这个身份。
谢知道问道:“白劫星的上人法招式,我几乎都研究过,却从未见过这种戟法。这是你自创的,还是来自别的星球?”
“它的来历,很重要吗?”林刻道。
谢知道长叹一声:“也对,能够将招式演练到这种层次,招式本身,已经不重要。”
“看你还比较顺眼,我给你一天时间,慢慢破招。”
林刻将乌金长矛还给薛镇北,随后,与许大愚一起,离开了飞仙楼。
路上,许大愚道:“你的招式不全,破绽很大,万一谢知道真的破解了怎么办?”
林刻笑了一笑,道:“谢知道没有当场破解我的招式,其实,已经输了。我给他一天时间,是给他一个台阶下。这一点,他是心知肚明的。”
“只要他是一个要脸的人,就算在一天内,将招式破解,也会兑现最开始的承诺。我们的目的,不是四处树敌,只要能逼退小枫叶就行。”
许大愚还是不解,道:“万一谢知道是一个不要脸的人呢?”
“既然他脸都不要了,我就算赢了他,又能如何?这世上,不怕实力强的人,就怕不要脸的人。”林刻道。
等了片刻,封小芊和侍女,也走出飞仙楼。
发生了刚才那一系列的事,她自然是无法继续待下去。
看到正在等她的林刻,封小芊美眸中,露出一道幽怨之色,道:“一起回去吧!”
封小芊的车架,是由一只三品地元兽“雪鹿霜”拉动,很宽敞,变得只有兔子大小的玉貔貅,懒洋洋的卧在里面。
看到林刻和封小芊,先后进入车厢,玉貔貅来了精神,豁然跳起来,落到林刻怀中,冲着他的脸,一阵疯舔。
“好大的色胆。”
林刻将其扔出去,坠到封小芊的怀中。
封小芊也很奇怪,玉儿平时都很正常,怎么见到了林刻哥哥,却是狂欢得很?难道是因为,它看到我经常雕刻人偶,知道我喜欢林刻哥哥?
侍女坐在车外,许大愚则是骑在雪鹿霜的背上。
“哗啦啦。”
车架行了出去。
本来上车之前,封小芊准备了很多话,想要跟林刻说。可是,两人独处之后,她却一句话都说出来,脑海中,只是不断回响在飞仙楼中,林刻说的那番话。
好想再听一遍。
林刻道:“跟我回总坛,易一真人的手段,不是你可以应付。你连我都斗不过,怎么斗得过他?”
“这一局,是你和谢知道的斗法,我还没输。”封小芊道。
林刻语气严厉,道:“这不是玩游戏,也不是赌输赢,稍有差错,是会丢掉性命的。再说,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我……”
一时间,封小芊说不出话来,那双美眸变得凄楚了几分。
是啊,封小芊这件事与你无关,你是他什么人?你什么都不是。
林刻有觉得自己语气太重,正要开口。
封小芊却先说道:“我只是知道,你只有一年的寿命,想要在你死之前,为你报仇,揭开易一真人丑恶的面目,让世人都知道你是冤枉的,你没有恩将仇报,不是一个淫恶之徒,不该承受那些谩骂和诋毁。你是林刻,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名侠,天下第一善良、光明、正直的名侠。”
“因为易一真人,你失去了修为,失去了名誉,失去了你爱的人,失去了爱你的人,难道就不想在活着的时候,讨回来?”
“人若是死了,就算将来为你昭雪,又有什么用?”
“我只是想要,在你活着的时候,去掉你额头上耻辱的九字贱印,亲耳听到那些诋毁和谩骂之人的道歉,亲眼看见易一真人死无葬身之地,甚至……甚至重新迎回楼听雨,可以得到自己爱的人一个拥抱。我有错吗?”
“林刻哥哥,我若是不帮你,天下谁还能帮你?我若不去做,我的心一辈子难安。哪怕是死,我也希望你的脸色挂着笑容,心中没有怨恨。我听说,心有怨恨的人,死了之后下不了地狱,会变成厉鬼,永世不得超生。”
说着,她眼中的泪,湿透了面纱。
林刻心中触动极大,深深的,盯着对面的小枫叶,苦笑道:“你怎么知道楼听雨的?”
“我……听说的。”
封小芊低下头,轻声的道。
林刻在考虑要不要将能够修炼,并且寿元在不断增长的事告诉她,因为涉及到《通天录》这个大秘,令他颇为犹豫。
就在这时,林刻的心感猛的生出一道警觉,头皮犹如触电了一般,双腿一弹,立即向封小芊扑了过去。
那是来自死亡危机的预感。
“嘣——”
熟悉的声音在夜幕中响起,宛如天雷震动,空气为之巨颤。
是射星弩的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