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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
“释沣!”
树荫下的两人骤然站起,什么月色如纱,流萤轻舞,悄声细语的画卷统统消失,只有满是惊喜的师弟,还有果断伸脚绊陈禾的师父。
陈禾往前走了一步,立刻察觉到不妙,蓦地后缩,侧过身来斜迈半步,试图避过这次突如其来的偷袭。
曲鸿也没打算一次奏效,绊倒小徒弟,陈禾下意识的躲避完全在他意料之中,紧跟着一抬脚,准准的对着陈禾膝弯踹去。
这下要是踢实了,陈禾估计就要“扑”向释沣了,还是横着倒。
陈禾哪会这么容易就让曲鸿暗算到,避无可避,就跃身而起,斜掠过窄墙,没用真元,只是在树干上借力踩了一脚。
曲鸿紧追不放,招招都打在陈禾即将落足的地方。
与其说这是料敌于先的本事,不如讲在这连绵不绝的攻击中,只留下一条空子允许对方闪避,使陈禾不得不随曲鸿意愿那样躲闪。
——凡招皆有破绽,曲鸿正是将这破绽控制在掌握内,利用得淋漓尽致。
陈禾见招拆招,跟着曲鸿把指掌拳法,分筋错骨擒拿整个轮换了一遭,兔起鹘落,眨眼就过了无数手,陈禾始终没有重新踏足到地上的机会,墙上青苔已经留下了一个个浅浅足印。
他眉头一皱,直撞进曲鸿杀招当中。
能将凡人拍得骨断吐血的一掌,充其量只能让陈禾微微后仰,真元自然流转,陈禾反手一抄,竟曲鸿挂在腰上的烟杆夺了去。
“喂!”
曲鸿停步,无奈的看着小徒弟拿了烟杆,飞快的窜到释沣身后。
陈禾借释沣挡住曲鸿视线的办法未能成功,释沣在师弟往自己背后缩时,本能的一捞,牢牢的揽住陈禾腰际,半拖半拽的把师弟揪出来。
“留书出走,玩得乐不思蜀?”
“师兄明鉴,我何曾来玩?”
陈禾故意摆出严肃的神情,一板一眼的说,“东海渊楼残党逃往中原,师兄与裂天尊者前往紫云岛无暇分/身,我这是补漏追剿。”
“要你多费这份心?我还没找那只蜘蛛呢——”
巧言拐得他师弟,独身奔去追杀渊楼少主,梁夫人却闲闲在家养伤。
“薄九城与我有宿世恩怨,再说,这算什么危险?”陈禾皱眉。
释沣当然没打算将师弟死死困在身边,要说从前他可能不放心,在陈禾有离焰记忆后,一些事师弟比他自己做得还好,也不至于因为陈禾离开数天就心悬不已。释沣这番怒气,纯粹是因为陈禾走了后连个音讯都没有,更迟迟不回。
“南海出现的那个古修士,正是当年南合宗的宗主,不知当年缘何变故,神魂寄入千昙并蒂莲之中,有这等家伙在修真界晃悠,你怎能大意?”
释沣正色,严肃的告诫师弟。
“南合宗的——”
宗主?这可真是个刺猬似的大/麻烦。
陈禾没想到那只花妖有这种来头,简直堪比在小界碎片遇上的覆天宗姬长歌,古荒时期的大乘期修士,那是举手投足间就能惊天动地的高手,难怪神魂初与转世之身融合,就能跟沈玉柏拼得不分胜负。
陈禾转头找曲鸿,南合宗覆灭多年,想要探知真相,只能找——
曲鸿已经躺回树荫下长竹椅上,见陈禾看过来,还装模作样的哟了一声:“这么巧,今夜月色正好,释沣你带着我小徒弟赏月吶。”
释沣才不像陈禾动辄被曲鸿噎得无言以对呢。
“师父,别闹。”他淡淡的说。
“……”
陈禾一惊,用敬佩的眼神看师兄。
曲鸿啧啧两声,不屑的说:“为师这么个大活人待在这里,你们师兄弟叙旧时,眼睛瞄过来一次么?定是我睡得糊涂时,与小徒弟夜话修行,又交手一番,梦中惊醒,这才发现你们站在我面前。”
陈禾自认理亏,赶紧为释沣说话:“师兄多日无我音信,一时牵挂,不是有意怠慢师父。”
“真的?”
不等陈禾答话,曲鸿又连连摇头,自言自语:“这年头,修士说起意中人惦记自己,一时忘情,都能这么坦然了吗。”
“……”
陈禾败了,他尴尬的看释沣一眼,发现师兄满是“你与师父这么客气做甚”“看,挨调侃了吧”这种不以为然的神情。
得,帮师兄开脱,竟然两面不讨好!
陈禾心生闷气,索性走到旁边,不搭理这两师徒了。
释沣试着拿陈禾手里夺来的烟杆,陈禾不给,两人稍稍拉扯了一番,释沣就放弃了这件事,慢慢走到榆树下问曲鸿:
“师父方才听到南合宗其名了?”
“嗯。”曲鸿眼都不抬,抱着手臂,悠闲在靠在躺椅上纳凉。
释沣将海市蜃楼发生的所有变故详细说尽,未了道:
“此人名为杨心岳,师父可曾听过?”
“你不是说了,八千年前的古修士,我上哪听说?”曲鸿嗤之以鼻。
“北玄派的那些掌故…”
曲鸿一伸手制止释沣没好气的说:“你当初留在大雪山的时间,比我多得多,你都没在北玄派听说过这位杨宗主,我怎会知道?”
“但是东海飞琼岛主,却认出了此人。”释沣一点也不为曲鸿的“理直气壮”所动,反而不慌不忙的指出蹊跷之处,“他们过招时,或许会自报姓名,但不会将自己受偷袭重伤,藏身千昙并蒂莲,多年来心怀怨怒不平,投六道轮回转世的细节也一并说出罢?”
“许是一见如故,竹筒倒豆子?”曲鸿挑眉。
“杨心岳的神魂不像是被千昙并蒂莲所养,反而显得他就是那株莲花,而东海沈玉柏其实是一株白玉参…”
“什么?”曲鸿大惊。
此时距离“南鸿子枉死”还未满五十年,南鸿子当然听说过海外修士的名头,只是他的足迹没有那么广博,达到那么遥远的地方,所以对沈玉柏并没有多少了解,只隐隐听闻这位东海飞琼岛主才是修真界第一高手,浣剑尊者是他的手下败将,仅此而已。
“灵植之间互相看对眼?”曲鸿深思。
“沈岛主有道侣了…”陈禾忍不住提醒。
他差点把杨宗主有宠物这句话也跟着说出来,还好及时反应过来这不是一回事。
“那便是灵植化形的修士,彼此能察觉到神念剧烈波动时,蕴含的意识,听得到话语也感觉得到怨恨。”曲鸿随口说,“难道这位杨宗主来找你们麻烦了?”
“这倒没有。”
“那就甭管他!”
曲鸿懒洋洋的说:“世间可愁可恼之事甚多,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哈?没路我这小徒弟能生生踏出一条路来!”
他侧头,意味深长的叮嘱释沣:“徒弟啊,记得宽慰你师弟,不要一条路走到黑,路黑是能走,但不好走啊。你瞧着心疼不?”
陈禾只好又为师兄解围,他问曲鸿:“师父,你是怎么告诉师兄,我们在这里的?”
“啧,不是你提到么?扬州道上多了个姓黄的。”
曲鸿慢悠悠的说,“是那个黄瘦子罢,曲爷看人还能有差错?既然他在为你办事,身边必定有豫州魔修,想办法让他们放出关于你的消息,这不,为师的大徒弟不就来了吗?”
“我在附近四个县城找了一圈。”释沣冷声道。
“哈哈,消息哪能详尽,我还要这悠哉日子!”
曲鸿忽然眼睛一睁,摸摸胡子的说:“释沣啊,我这小徒弟近日在跟我的属下谈北地胭脂江南佳丽,还有春/宫图。为师有一事不明,徒弟你缺这个?”
陈禾正要辩解,被释沣按住。
他认真的看曲鸿半晌,“可巧,弟子亦有一事不明,如鲠在喉,踟蹰再三,还是要请教师父。”
“嗯?”
曲鸿乐呵呵的拈胡须。
“师父你的门牙呢?”
“……”
曲鸿暴起,抬手将竹椅掀起来就往释沣那边踹去。
释沣眼明手快的一把按住,让竹椅避免了崩裂散架的下场,释沣兀自不肯放过,语中微带笑声:“师父对天地灵气,万象玄机感悟之深,着实让我钦佩。”
“怎么说?”
陈禾很配合的接话,“马有失蹄,人会掉牙,无可奈何嘛。”
“正是,师父虽然掉了一颗牙,可说话何曾漏风过?”
“住口!!”
曲鸿这下真的是恼羞成怒。
因为释沣稳稳揭了他的短——曲鸿还真用了些法门,遮掩缺憾,避免说话时变音。
这牙是怎么落的?
还不是因为释沣这个不省心的徒弟!
曲鸿脸色忽青忽白,二话不说,追着释沣就要教训,只是他连陈禾也揍不着,又怎么能奈何得了释沣。
陈禾默默站在原地看了一阵,随即走到竹椅边,舒舒服服的躺下来,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师徒过招。
起初还用来验证下自己所学,后来实在看得无趣,竟然打起瞌睡来。
夏夜炎热,月色似水,过招的呼呼风声比什么扇子纳凉都痛快,等曲鸿终于消气,释沣停手时,回头便见陈禾斜倚在竹编的躺椅上,一手支颔,安静的睡着了。
萤火虫被气劲卷得四下乱飞,忽得自由,立刻呼地飞到茂盛的草丛里藏匿起来。
陈禾身边荧光点点,照得少年狭长微勾的眼角,似藏笑意,一看便知沉浸在安逸美好的梦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