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衡皇宫中。
以刘书令为首,大臣们跪了一地。
宁远大军已然压境,所过之处百姓们皆欢呼声一片,大批百姓们自发涌至城门处与各地原衡守军对抗,主动打开城门迎宁远军入城。
原衡十万大军从西凉邛河撤回防守,却仍然赶不上宁远军的速度,现在才撤入原衡境内。
身处皇位的原衡奕,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一样头痛。
“皇上,宁远军眼看已经要行至泽阳,泽阳一过,便再无险关拦住宁远军!您要早下决断!”刘书令咬牙切齿地道。
儿子刘放死后,刘书令便对宁远恨之入骨,恨不能徒手变出百万大军来对着宁远碾压过去。
可原衡奕又偏偏屡次不愿意对宁远动兵,甚至还有想要求和的意思!
“现在不能对宁远动兵。”原衡奕揉了揉眉心,“韩卿何在?”
“韩国公今日称病,并未上朝。”
“……摆驾韩府。”原衡奕冷声道,“朕要亲自去请韩卿。”
原衡奕说完,便一刻也没有停留地走出了乾元殿,身后的小太监赶忙紧步跟着。
刘书令望着原衡奕的背影,失望至极。
韩青当然并非真的生病。
他只是知道原衡奕想让他去与云澈谈判求和,所以故意逼着原衡奕不见罢了。
自从得知慕容红锦没死,竟然以宁红锦之名重振宁远之后,韩青就渐渐避嫌,称病欲退。
原衡奕连慕容承的破绽都能抓住,又更何况是他呢?
如今原衡奕竟然为了说动韩青,亲自出宫来韩府商谈,韩青几乎已经可以肯定,原衡奕手里一定握有韩府的把柄。
如此,韩青就更不可能见原衡奕了。
出来接见原衡奕的,赫然是一道袅袅婷婷的身影,韩芷柔。
“许久不见,韩二小姐出落得愈发标致了。”原衡奕浅笑着道。
自从他登上皇位起,笑的机会已经越来越少,就连以往的假笑都没有什么施展的机会。
没想到他费尽心思终于坐上这个高高在上的位置,每一日却仍是活在宫心算计、未雨绸缪之中。
“皇上过誉了。”韩芷柔神情淡然,对原衡奕并没有丝毫奉承之意,“臣女受家父所托,特来好好招待皇上。只是韩府不比皇宫繁华,还请皇上担待。”
见多了皇宫里华贵富丽的牡丹,乍一看到淡雅脱俗的清荷,原衡奕只觉得自己完全挪不开眼睛。
“皇宫固然繁华,却不似韩府,园中景,景中人,无不清丽雅致,绝世无双。”原衡奕一双狭长的狐狸眼睨着韩芷柔,浅笑着道。
若是其他人家的女孩,听到原衡奕这番赞赏定然芳心大动。
而韩芷柔的情绪却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命身旁的雪晴斟了杯茶,“皇上谬赞了。家父卧病榻上不便起身,不知皇上找家父有什么事,若是要紧之事,不如写在纸上,由臣女代为转达,以免给皇上过了病气。”
韩芷柔毫不留情面的拒绝之意让原衡奕不禁有些心生怒意。
他可是皇上,而她不过只是韩府的庶女。
“不必了。朕亲自去看看韩卿。”原衡奕心意已决,韩芷柔自然不会阻止,让下人送原衡奕进了院子,自己便找了个由头离开了。
韩府卧房中,韩夫人正在床畔陪伴在侧,在见到原衡奕亲临后立马跪了一地的人。
韩青挣扎着要从床上起身,被原衡奕抬手便按住了,“韩卿身子不好,就不必起身了。”
“若不是老臣这副身子不争气……咳咳咳……就能为皇上排忧解难了。”韩青捂着嘴虚弱地咳嗽了两声。
“韩卿身子不好,自然该好好休息,朕怎么会忍心让你带病劳累呢?”原衡奕轻声道。
韩青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他不愿意坐那个出头鸟去与云澈和谈,而且还用了病重这个理由,逃避得合情合理,就算原衡奕手里有他的把柄也不好拿出来明着利用。
韩青虽然对自己的计划大概心中有数,但在看到原衡奕轻松的神情和似笑非笑的神色,心中还是不免紧张了一下。
原衡奕肯为此特地出宫跑上一趟,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地放过韩府?
果然,原衡奕再开口时便彻底印证了韩青的担忧,“不过朕有一个请求,还希望韩卿不要拒绝。”
请求?
皇帝的请求,谁敢拒绝?
“咳咳咳……皇上的事,只要是老臣能办到的,定然尽心尽力,咳咳咳……”韩青说完,歪倒在病床上咳得撕心裂肺,脸颊都涨红了,等同于是在跟原衡奕重申,你看我都病成这个样子了,你提的要求太过分了我可不答应啊!
“老爷……”韩夫人微皱着眉头,轻轻拍着韩青的背给他顺气。
“韩卿放心,朕的请求不仅不会让您为难,还是韩家与皇室都皆大欢喜的好事。”
韩家和皇室都皆大欢喜的事?
韩青听了更觉得毛骨悚然了。
“朕有意纳二小姐为妃,不知韩青是否准允?”原衡奕笑意盈盈。
“这……”韩青被原衡奕突然的要求惊得瞪大了眼睛。
原衡奕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么一出?
“朕与韩二小姐十分投缘,且韩二小姐秀外慧中,贤良淑德,将来或许有入主中宫之望。”仗着韩芷柔人不在,原衡奕笑容满面地胡说八道。
韩夫人与韩青短暂对视一眼,见韩青犹豫不决,点头道,“能被皇上看中是芷柔的福气,且皇上也与芷柔有缘,结下这桩亲事自然是好事。”
“只是……咳咳咳……芷柔虽然是庶女,也是老臣的女儿,老臣可否问过芷柔的意思再给您答复?”韩青为难地道。
原衡奕一笑,“难道韩卿你是怕朕娶了芷柔会欺负她不成?朕可以向你发誓,如若娶得芷柔,今后必当以真心相待,给芷柔天下间最好的东西,绝对不会对她有半分薄待。如此您可放心了吗?”
韩青脸色一沉。
原衡奕这话的意思是,芷柔他是娶定了。
“可……”
“多谢皇上的看中,臣妇定会告知芷柔这件大喜之事,好让她早做准备。”韩夫人笑着道。
“如此,吉时便定在十日之后吧。朕已经命人卜算过,十日后便是最宜嫁娶的日子。朕会迎娶芷柔做朕的中宫皇后。至于圣旨与吉服等等事宜,朕晚些便会派人来将一切办妥。”
韩青藏在被子里的手攥紧了拳头。
“今日已经不早,韩卿早些休息吧,朕便不多打打扰了。”原衡奕退出一半,又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对韩青道,“以后朕该改口,叫您一声国丈才是。”
说完,笑着步履轻盈地甩袖离去。
“……恭送皇上……”
“你……怎么如此糊涂呀!”
原衡奕走后,韩青叹气道。
韩夫人一脸冷淡,“怎么,皇上跟你求娶个女儿,你还有推拒的道理?”
“可你又不是不知道!芷柔她……”
“她如何?她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庶女,现在用她来换到皇上的圣眷,何乐而不为?更何况,就凭她从前与云澈的关系,还有你当年牵扯过的事情,皇上没有迁怒于我们一家已经算是好事了。难道你还要看着秋月与秋霜给旁人陪葬吗?”韩夫人的话像是锋利的匕首,刺得韩青说不出话来。
韩青长吁一声,“可,芷柔再怎么说也是我的女儿啊……我自然是希望她能够嫁给一个自己属意的人,如今却要成为一颗被利用的棋子……”
“有被利用的价值,就已经不错了。否则我们韩府养她这么多年也是白费心血。”韩夫人缓缓起身,“这件事情已成定局,你再想那些也没用。不如想想怎么利用芷柔这层关系,给秋月和秋霜尽快谋道好的前程。她们两个可都到了适嫁的年龄了。”
韩青听完韩夫人的话,也觉得有理,对韩芷柔的愧疚也退去了一些,“芷柔这孩子向来懂事,应当会懂我们的难处的。”
韩夫人见韩青完全首肯,得意地拿起了桌上的梨子让一旁的侍女削给她吃。
两人愁云散去,丝毫不知屋外有一片地方正在凝结成霜。
韩芷柔手中捧着一个装着参汤的托盘,手有些发抖,脸色惨白,眼神空洞。
“小姐,奴婢来吧。”一旁的雪云见状,赶忙把她手中摇摇欲坠的托盘给接了过来。
韩芷柔被雪云一叫,像是突然从梦中惊醒了一样,像一只受伤的小兽一般提着裙子便跑了出去。
从小便一直是韩府低调端庄的韩二小姐,做任何事情都力求优雅完美,韩芷柔还从未在韩府中这样狼狈地狂奔过,一边跑,还在一边落泪。
她早就知道自己在韩家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人,也早就知道韩夫人极为厌恶她,但她还从来没想过她的父亲韩青,她一直以来还在寄予孺慕之情的父亲,竟然也只是把她当做一颗可以随意利用的棋子。
当年用她去稳住云澈,现在又用她来稳住原衡奕。
原衡奕之所以会求娶她,更是为了让她出去做那个与云澈谈判的棋子……
她的人生,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逃离被利用的局面?
小姐……
雪云看着韩芷柔受伤离去的背影,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