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抵达越临驿站,红锦缓缓走下车,刚想欣赏一番这处熟悉的地方,突然就赶到一阵眼花缭乱,自己竟然被人抱了个满怀。
红锦本能地刚想惊呼出声,一股久违的药香气息钻入鼻尖。
“半仙,我好多天没洗澡换衣了,你当心弄脏……”
红锦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到黄祯的声音有些颤抖,在她耳边轻声道,“你终于回来了……”
“嗯……我回来啦。”红锦轻声道。
他的手臂紧紧环在红锦的纤腰上,温凉的体温比春风还要和煦,在红锦身周缓缓吹拂,“怎么瘦了这么多?”
红锦笑笑,将黄祯轻轻推开几分,“一路逃亡颠簸,没什么时间好好吃饭。”
黄祯轻轻笑了笑,“待我为你配上半月的药膳,很快便能补回来了。”
查娜雅与穆达先后从马车中下来,打断了红锦与黄祯的叙旧。
查娜雅看了看黄祯,见他与红锦相熟,有些惊讶,“这位是?”
黄祯对查娜雅行礼道,“晚辈黄祯,家父黄震。”
“原来是黄震家的孩子啊。”查娜雅看着黄祯的眼神多了几分慈爱,“我与你父亲当年还是故交,只是我去了南疆,你父亲隐于山林,不便再有联系。”
“家父经常与晚辈提及娜雅大人,若知道娜雅大人还安好,定然欢喜。”黄祯一贯云淡风轻,尊敬而又礼貌的疏离让查娜雅心中十分认可。
红锦看他们两个一来一往的样子,有些迷茫了,“所以半仙……你就是工部的人吗?我记得那天景哥重伤翻墙过来,意识模糊间喊你少主……”
黄祯没答,而是抬眸看了一眼一旁沉默不语的穆达。
红锦见状,连忙圆场道,“半仙,这位是穆达大哥!他不是坏人,在南疆几次帮我救我,最后为了帮我挡下一刀连手都断了。”
跟半仙解释完,又忙着去跟穆达解释,“穆达,这位就是我先前跟你说的神医!等等你让半仙给你看看手上的伤吧,他医术可厉害了!”
黄祯定定地看着穆达,面色淡然,“原来是恩公。多谢穆达兄在南疆对红锦的照顾。黄某稍后就为穆达兄诊治伤势。”
话说的不冷不热,是半仙一向的风格。
只是红锦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对穆达似乎有些若有若无的敌意。
穆达低声道,“举手之劳罢了。”
说完便不再管别人,自顾自地进驿站中休息。
“半仙,你还没跟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红锦脸色复杂,“既然你早就知道六部的事情,为什么一直瞒着我?”
黄祯轻轻一叹,“我本不想让你这么早便知道这些沉重的事,想等到局势稳定些了,再告诉你的。”
“这些本就是我该背负的,谈不上什么沉不沉重。”红锦唇角勾了个勉强的笑容。
“你这次出去,似乎变化了许多。”黄祯静静地打量了红锦半晌,突然道。
变化了?
红锦愣了愣,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脏污的破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确实。从前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五天不换衣裳不洗澡。现在也算是体验过一番丐帮兄弟们的感受了。”
黄祯轻笑着摇了摇头。
他说的变化当然不是指这个。
他是想说,她整个人的气场,眼睛里的神光都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虽然依旧灵动清澈,却少了几分从前的活泼,多了几分沉稳。
都怪他,明知南疆凶险,却没有放下手里的事情陪她一同去渡过危险。
她成长的如此之快,一路上定然经历了许多风风雨雨吧。
一个月没见,黄祯再看着眼前娇俏明媚的少女,只觉得有些恍惚。
“公主一路赶路十分辛苦,不如赶紧去驿站里沐浴更衣,早些休息吧。”一旁的梦瑶忍不住说道。
红锦还没说话,黄祯已经点头首肯,“快去吧。我听闻了消息便一路快马加鞭赶来,也需回去与泗阳前辈打个招呼。”
“哎?半仙你的住处不是在驿站吗?你是从哪里听到我回来了的?”红锦疑惑地道。
“如今越临周边一带已经布下了我们六部不少探子,故你一出艮原城我便已经得到你归来的消息了。”黄祯翻身上马。
红锦这才明白,半仙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迎接自己,单纯只是为了看自己一眼,看看自己是否安好。
胸口还装着半仙的小药瓶。
心中如何能没有感动呢?
“那你路上慢走,一路当心。”红锦轻轻道。
黄祯听到红锦的这句关心,浑身一震。
“好。”他轻轻一笑,唇角轻微勾起的弧度如同被春风轻轻浮动的杨柳。
随后挺拔单薄的背影便在红锦的目光注视之中缓缓离开了。
红锦的手轻轻附在胸口,那里不仅有半仙给她的小瓷瓶,还有那条一直被她贴身藏在衣襟里的黑玉链子。
旁边的查娜雅看着黄祯离去的背影,却是在暗暗想着另一件事。
泗阳清和,这位晚辈她是认识的,是策部不可多得的人才,文武双全,又善谋略帝策。
有他在,探子得知的消息竟然不是送到他这个策部首领的手里,而是送到了黄祯这个药部少主的手里?
这策部与药部……
如今到底是谁在当家?
“对了,公主。你先前不是想与慕容丞相联系吗?我方才已经找到了信鸽,不如现在就写,尽快报个平安吧。”梦瑶说道。
红锦点了点头,“那就麻烦梦瑶你帮我代笔,就约慕容爹爹在越临镇见面吧!”
越临离京都不远,坐马车也就一日脚程,总比去其他地方来的更安全也更方便。
“好,奴婢这就去写。”梦瑶笑着道。
一刻钟后,红锦脱**上早已经被汗味淹没的破旧衣裳,奔跳着一头扎进高大的浴桶里。
热水的烫煨让她有种升天了一般的苏爽。
洗完了一桶水,她又忍不住让小二倒掉脏水,再送来了一桶热水好好泡澡。
这一泡,就让红锦感觉舒服得不知今夕是何年,一享受便又犯了老毛病。
倚着浴桶又睡着了。
睡梦中,她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四岁的小女孩,深处一片幽深宁静的小树林中,隐隐还能听到有淙淙的流水声。
红锦隐隐知道,这里似乎是韩府。
远远地,听到有什么地方传来小男孩的低泣声。
这片林子里,竟然有别人?
她好奇地四下看了看,趁着透过竹林林荫的阳光四下一打量,竟然真的在远处看到有一个身穿着白衣的男孩子。
他手中还拿着把匕首,好像想要刺伤自己!
“你在干什么呢!”她急忙大喝一声,打断了那个男孩危险的动作。
结果那男孩听到她的声音似乎被吓了一跳,刀尖一颤,反而把自己的脖颈给划上了。
真是个笨蛋!
红锦赶忙快步跑到他面前,将“傻男孩”手里的匕首一把抢走,“你怎么可以拿刀割伤自己呢!你这样让爹娘看到了该多心疼呀!”
真不知道他到底在干嘛。
怕不是个小傻子吧!
下一刻却看到小男孩神色一沉,吸溜着鼻涕道,“我已经没有爹了。”
他才这么小的年纪……竟然爹爹就已经去世了吗?
怪可怜的。
但那也不能拿刀刺伤自己呀!
不过他是个小傻子,跟他说大道理肯定没有用。
之前母后说什么来着?
最打动别人的,是共情。
对,共情!
于是红锦叹息着摇了摇头,贴着“傻男孩”的肩膀坐了下来,道,“我也……懂你的感觉。”
小男孩的表情显然有些半信半疑。
看来还得说点细节!
于是红锦盯着他的小脸,观察着他的神情开始乱编,“是不是感觉好像整个世界都灰暗了一样。”
小男孩的瞳孔放大了几分。
“爹爹一走,娘亲再也不笑了。即便笑了,也是不开心的笑。”红锦观察一番,发现他脸上的神情有几分震惊,显然是认同的意思。
于是便继续道,“你在时,娘亲假装开心,你走了,娘亲却又偷偷哭泣。”
红锦用低头的角度掩盖住自己忍不住想要上扬的嘴角。
不愧是她呀,随便说几句,这个傻男孩竟然就相信她了!
哎,仔细看看,这个小男孩长得真的好好看呀,比从前她见过的那些又丑又脏的小孩子要好看多了,像个白玉团子似的。
两只眼睛哭起来虽然有些红红的,但也丝毫不影响他容貌的养眼。
只是可惜……
“你看你,把自己弄伤了吧!这里要包扎一下才会长好。”红锦看到他脖颈上那道细细的血痕,顿时有些心疼。
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可不能被脖子上一道疤给毁了。
可是她身上没有带手绢……
那便只能用裙子来包扎了。
唉,这可是从前娘亲给她买的桃花裙呢,她一直十分喜欢。
但是,小裙子对不起了,保住傻男孩的脸比较要紧!
毕竟他已经这么傻了,以后少不得要靠脸吃饭,要是脸再不好看了,以后可怎么办呀。
红锦跟自己的小裙子告别两句,便用力去扯……
结果扯了两下都没扯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