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锦调整好轮椅的靠背,正想转动车轮,却发现掌心一阵刺痛。
抬手一看,两手的掌心都是一片血肉模糊。
她的小嫩手哪里经得起高强度的摩擦,其实早就已经破皮流血了,只是木头的颜色深沉不明显,她刚才又一心想着逃命,太过紧张才没发现。
唉,要是半仙在身边该多好?
有半仙在的话,估计不用等她自己发现都有人替她包扎了。
红锦将自己裹在头上的头巾摘了下来,缠绕在手上,隔着一层头巾再去推动轮椅,还是刺痛得她倒抽了一口冷气。
她本来是那么怕疼的一个人,打个针抽个血都要做半天的心理准备。
现在伤成这样,竟然还能淡然处之。
看来穿书一趟,还是有所成长,有所收获的嘛!
红锦转着轮椅,去找了刘婶他们。
驿站没有大夫,但是梅特塞身边有一位懂些治疗外伤的医者,主动留了下来,帮景哥处理伤口。
红锦一进屋,就看到景哥躺在床上,肩膀上的伤口已经被重新包扎好了,一个身材高大,面容端正严肃的铁塔大汉站在床边,正是刚才把刘婶抱上马背的那一位。
刘婶怀里抱着哭累了已经睡着了的景生,面色紧张地看着旁边的汉子。
“请问我爹的伤势怎么样了?”红锦说道。
那大汉看到红锦进来,恭敬地行了哈伦的礼,声音铿锵有力、中气十足,“您叫我穆达即可。这位兄弟的伤情,恐怕不太乐观。”
穆达声音虽然粗犷,但说话时几乎听不出什么哈伦口音,咬文吐字颇有几分温雅之意,带着一种刚与柔糅杂起来的矛盾感。
不乐观……
那也就是情况恐怕十分凶险了。
红锦看着床上进气多出气少的人,脸色微沉。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景哥进院子时已经是重伤昏迷的状态,那个时候最应该做的就是止血包扎,让他躺着好好休息。
但是后有追兵,红锦她们力量微薄,实在没有办法给景哥更好的恢复环境。
本就失血过多,又几番折腾,人能好到哪去?
刘婶一听,眼泪都掉下来了。
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如果景哥走了,她和景生母子两个孤零零的该怎么办?
就连家也回不去了……
“如果找个地方让我爹好好休息,用最好的伤药,痊愈的可能有多大?”红锦问。
穆达犹豫一番,“不足三成。”
三成?
那岂不是……
凶多吉少了。
红锦垂眸,心里有些难受。
她跟景哥虽然素不相识,但是这一路走过来,起码已经有了战友情谊了。
她如果不做些什么,让景哥就这样走了,她只怕自己这辈子都无法心安。
“多谢你了,穆达。小女可否与爹爹娘亲单独待一会儿?”红锦神情诚恳地央求道。
穆达也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脚步沉重地走出房门,将门关上。
穆达高大的影子投在门上,人虽然出去了,但还是守在了外面。
“娘,你可想好了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红锦问。
穆达在门外,她不敢明着询问刘婶有关于工部的事情。
只能旁敲侧击地问一问,看看刘婶有什么打算。
“我们可以修书一封,让黄……让你舅舅来接我们。”
黄祯的名字差点脱口而出,话到嘴边刘婶赶紧换了个词,半仙摇身一变直接成了红锦莫须有的舅舅。
“可是,若是娘亲写信,没有被半仙及时看见,反而叫村子里的歹人看见,岂不是暴露了我们的行踪?”
上次追杀没成,红锦估摸着是因为她弃车的举动故布疑阵,把敌人的注意力给分散了。
但这一次,敌人得知了一个固定的地点,有备而来,那就不好应付了。
虽然梅特塞他们各个儿都是骁勇善战的打架好手,但是红锦没打算让梅特塞和他的族人替她冒这么大的风险。
红锦仔细想了想,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
她可以画小人儿啊!
她之前把自己的大作给半仙看过,半仙大概知道她的绘画习惯。
她把小人儿画得潦草一些,那就只有半仙能看懂了!
想到这儿,红锦转着轮椅到处找执笔,把刘婶给吓了一跳。
最后房中还是没找到纸笔,是穆达去跟驿站中的小二借来的。
红锦也不顾及穆达还在旁边,拿起笔就旁若无人地在纸上花了起来。
一个圈,脑袋上一个小揪揪,这是个男人。两根直线顺下来,其中一根的线上被红锦涂了个墨疙瘩,表明这是个伤口。
再来,一个圈,两个小揪揪,这是个女人。女人的身体是两道弯曲的线,身后再加一道弯曲的线,这就是做轮椅的她!
之后一个长方形,这是个墙!
最后,再来一个箭头,这是抛物线!
整幅简笔画生动形象地直接表明了一个男人从墙外跳进来,吧唧摔在地上受伤的场景!
红锦看了看自己的第一张杰作,满意地点了点头,把墨渍吹了吹。
她真是个优秀的灵魂画手啊!
别人画画是画型,她画画,画的那是最朴实无华的万物本质!
刘婶和旁边的穆达看到红锦放在一边的得意之作,人都傻了。
这是在写字么,还是画画?
要说写字吧,先不说字都写得不认识,就说谁也没见过这么丑的字!
要说是画画吧……
实在是看不懂这画的是什么,只觉得四五岁的孩子也能来一句我上我也行。
第二张画,红锦延续了她的作画风范,随手几笔就勾勒出了一番她们上牛车,在岔路上弃车逃跑的惊险情景。
最后一章,再来一个景哥躺床上,他们几个守在屋外,外面有几匹马的收官之作!
三幅连环巨制,大功告成!
“好啦,穆达,麻烦你把这画找个信封装起来,帮我们送回村子里去吧。”红锦自信满满地说道。
穆达接过话,欲言又止。
刘婶犹豫了半晌才艰难开口,“红红啊……这画,你舅舅他……能看懂吗?”
红锦点了点头,“娘,您就放心吧,女儿心里有数的。”
刘婶对此表示质疑。
但她确实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方法了
“那就依照红红你的意思办。”
稍后,刘婶起身跟着穆达出去找了驿站负责送信的伙计,描述了一番黄祯家的位置,便将信封给送出去了。
红锦摇着轮椅刚出门,就碰上了冷着张脸的梅特塞。
这人怎么了,脸色竟然这么差?
“公子,您回来啦。”红锦笑盈盈地对自己的救命恩人打招呼。
“叫我梅特塞吧。”梅特塞原本还十分心烦,看到了红锦之后,心情顿时就好转了一些。
“好……梅公子。”
叫名字是不可能叫的。
她们才刚认识,叫名字也太亲昵了些,更何况红锦现在只是个小平民,不是从前的相府小姐了。
见红锦的称呼生疏,梅特塞的神色又暗淡下去几分。
就像一只得不到主人宠爱的大金毛,脑袋可怜兮兮地耷拉下来,眼神也有几分失落委屈。
真是要了亲命了!
红锦一向对这种无害的可怜最没有办法。
于是只好过意不去地道,“梅公子是有什么烦心的事吗?不如说给小女,一定尽力为您排忧解难。”
“我……马上就要娶一个不认识的女人为妻了。”梅特塞低声道,“那个女人就在后面的车队里,跟和亲的队伍在一起。”
原来是这样……
红锦恍然大悟。
他的相亲对象还在敲锣打鼓地送嫁,梅特塞这个新郎已经甩掉队伍自己溜了!
怪不得他身边就只有几个人。
“梅公子既然不认识那姑娘,又怎知不会慢慢喜欢上她呢?她是与你和亲的人,推拒不了。与其两方痛苦互相折磨,不如给彼此一个机会,至少尝试一下喜欢彼此吧。”红锦耐心地劝道。
梅特塞抬眼看了看她,“你果然不是她。若是她的话,现在一定指着骂我没出息,娶了女人还不负责。”
红锦:……
原来的红锦这么彪悍的啊!
也对,她可是个能下定决心想要捂化云澈那座冰山的女人。
“小女没什么见识,只是个平常人家的女子。不过梅公子是个好人,一定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的。”
红锦衷心地祝愿道。
别再执着于过去了,向前看吧,放下那个已经死去的慕容红锦吧。
她不知道,此刻她的眼眸亮晶晶的,仿佛一颗静置于清澈水底的水晶得到了光的照射,波光潋滟,灵动非常。
梅特塞一看便入了神。
他没见过如此美的眼神。
即便是与她容貌相同的红锦,也没有过这么璀璨的眼眸。
“你随我回王宫吧。”
梅特塞盯着红锦看了半晌,突然鬼使神差地道。
说完,他自己也吃了一惊。
红锦倒吸了一口凉气,一脸惊恐地看着他。
她说什么了吗?
只是安慰了他几句……
不至于让他这么快就移情别恋吧!
“我只是觉得,那个新来的女人是原衡人,孤身一人去哈伦王宫肯定很寂寞。你也是原衡人,若能以朋友的身份在她身边陪着,或许她就没那么想家了。”梅特塞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