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皇宫。
养心殿内。
女帝端坐在龙椅上,而她面前,则坐着一个老者。
赵婉儿不在此地。
这名老者头发雪白,穿着黑色素衣,但眼神不浑浊,反而清澈无比。
他是女帝的师父,曾经的太傅,李广孝,不过如今已经卸职,在外云游,而今日女帝将他召来,商议一些事情。
“老师,怀宁王已经将麒麟兵符送来,可这一切太过于顺利了,朕,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女帝的声音响起,她看着面前的老者,如此说道。
李广孝微微沉默,过了一会,缓缓开口道。
“我本以为,陛下得麒麟兵符,需要花费一定代价,却没想到,怀宁亲王竟如此痛快。”
“此事,在天下人眼中,怀宁亲王看似是为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但他绝对不是这种重亲情之人。”
“一块麒麟兵符,对他而言,胜过他十个儿子,而如今各地藩王纷纷来奏,显然与怀宁亲王有关。”
“若不出意外,过些年他们就要动了。”
李广孝平静回答,而这个动了,意味深长。
女帝神色微微一变,她看向自己的老师,不禁开口道。
“怀宁王将兵权交给我,还能动吗?”
她这般问道。
“麒麟兵符在陛下手中,青龙兵符也在陛下手中,可白虎,玄武,朱雀三块兵符还在外面。”
“各地藩王也拥兵自重,他可以动,不过臣猜想,怀宁亲王敢将麒麟兵符交给陛下,他必有更大的图谋。”
“否则的话,他也不敢将兵符交出。”
李广孝如此说道。
“那老师认为,最快多长,他就会动?”
女帝问道。
李广孝沉默,思索了许久后,缓缓开口道。
“这些年来,我云游四方,发现各地藩王势力越来越大,尤其是陛下登基之后,明面上藩王削兵,可暗中却不断的在招兵买马。”
“所以臣认为,快则三年,慢则五年。”
“而若是有天赐良机,只怕随时会动。”
李广孝做出判断,三到五年之内,如果大魏出现什么问题,估计立刻就动了。
“三年吗?”
女帝皱眉。
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或许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到了。
“那请问老师,朕,该怎么做?”
女帝继续问道。
后者摇了摇头,长长叹了口气道。
“今日,大魏之局势,自立国以来,最为艰难,先帝七次北伐,耗空了大魏的国库,那些藩王也乘机敛财无数,如今国库接近空虚。”
“而百废待兴,朝堂之上,又要喊着继续北伐,可一旦北伐,内乱必显。”
“到时天下又是生灵涂炭,兴亡皆苦百姓,老臣这些年来一直在思绪,但老臣已经老了,实在是想不出办法,但却可以给陛下指出三条明路。”
李广孝显得十分认真。
他云游四方,不仅仅是云游,而是看一看大魏现在的山河到底怎样。
书卷说的再好,也不如亲自看看。
书卷说的再惨,也不如亲自看看。
他看到了,更加想不到解决方案,但他能为女帝指出三条明路,让女帝明白现在大魏的困境在何处。
“请老师指教,朕,洗耳恭听。”
女帝认真道。
“当今大魏之祸根,无非有三。”
“其一,百姓民生,先帝七次北伐,国库空虚,百姓不说食不果腹,但至少依旧有许多百姓依旧吃不饱,大魏百废待兴,这是大魏之根基,重中之重,需要尽快解决,当百姓可以果腹之时,即便有人造反,也不会引来民怨民怒,甚至百姓也会反抗,不愿再过战乱生活,也不想再一次食不果腹。”
李广孝指出第一点,也是极为关键的一点,这是最重要的事情。
有人造反,这个很难防止,但只要民意不变,民心不乱,这些造反之人,就很难成功,甚至百姓若是过上了好日子,他们自己会去阻止,因为他们再也不想战乱,再也不想饿肚子了。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但对于如今的大魏来说,这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女帝认真听着。
“其二,藩王之乱,各地藩王如今蠢蠢欲动,皆因先帝登基不正,同时私下也不认同陛下之正统,藩王之乱,即便这十年不显,可早晚他们会亮出獠牙,甚至一旦大魏遇到任何危机,他们便会乘虚而入,故藩王之乱,需要解决。”
“不过眼下暂时不需要担忧,毕竟这些藩王也在内耗,只是早晚会讨论出一个结果。”
李广孝继续说道。
这是第二个祸根,天下的藩王太多了,其原因并非是武帝造成,而是两任帝王造成,文治帝选武帝为皇,却担心其他儿子不服,最终将其逼去就藩,而武帝上任之后,并没有选择打压这些藩王,因为他要北伐,江山必须要稳固,故此反倒是让这些藩王变得更强,拥有更多权势。
若北伐成功,这些藩王也不敢造次,甚至会老老实实交来兵符,可偏偏北伐越到后面越不行,甚至若武帝第三次之后就不去北伐了,那还好说,可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第七次北伐,完全是没有任何意义。
武帝回朝,又乱杀诸多臣子,没有心思去管藩王,导致藩王势力极快崛起,的确拥有造反之力。
现在,女帝登基,他们就更加不服了,曾经就不服气为什么是武帝登基,要不是靖城之耻,他们早就造反了,可现在一个女人当皇帝,这帮藩王服不服?
表面上是服气,可背地里呢?恨不得取而代之。
只是藩王之间也有斗争,所以他们也要自我平衡,光是谁当皇帝也要斗争几年,最终确定人选,然后再发兵造反。
要不然的话,只怕武帝一死,这些藩王就开始造反了。
藩王之乱,女帝知晓,但想要根除,或者是说压一压都很难。
所以女帝没有说话,而是继续聆听自己老师说第三个问题。
“其三,北伐之争,北伐之争影响太大,一旦陛下开口,确定北伐也好,否决北伐也好,对大魏来说,都极为危险,若确定北伐,一旦发兵,藩王势必造反,有耐心点,等北伐失败,直接造反,若无耐心,当日造反,只怕讨伐昭文他们都写好了,可若不北伐,朝中武官人人自危,这些藩王只怕会第一时间密谋,拉拢朝中武官,直取京城都有可能。”
这是李广孝第三个问题。
“而且老臣认为,北伐之争,或许就是藩王在等的契机,所以陛下无论如何,先不要去碰此事,但也不可能完全不碰,时而提起,时而避谈,稳住各地藩王。”
李广孝提出一个想法。
实际上他说的三个问题,汇聚一句话便是,有人要造反。
这帮人造反,其原因就是一点,一个女人当不了皇帝,你爹也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这皇位本就是他们的,所以他们要造反。
但藩王们面临三个问题,第一个谁当皇帝?第二个什么时候造反?第三个如何能更好的造反。
所以一旦藩王解决这三个问题,就会毫不犹豫直接造反。
而谁当皇帝这个点,想来会有部署,早晚会定下一个,至于什么时候造反,看的就是自己什么时候犯错,就好比北伐之争,不管自己如何抉择,对各地藩王来说,都是天赐良缘。
同意北伐,那就直接出手,说百姓现在都饿的吃不饱饭了,你还想着打仗?你根本就不配当皇帝,我来。
不同意北伐,那就密谋这些武官,皇帝都不北伐了,你们这帮武官肯定要倒霉了,不如投靠我,到时候我当皇帝,重重用你们,如何?
前者危害更大,但后者也不能忽视。
而如何能更好的造反,也很简单,大魏越来越多百姓吃不饱饭的时候,那么这就是最好时机。
眼下的大魏。
看似稳固,可内患无穷。
一旦兴兵,到时候就是真正的死伤无数了,不知道多少无辜百姓会被牵连其中,到时候死的就不是百万那么简单了,而是几千万,甚至是万万。
说是生灵涂炭,也不足为过。
如若是对外战争,为的是利益,一切好说,可内斗是什么?就是互相残杀。
“朕,明白了,多谢老师指点。”
女帝点了点头,她明白现在的情况了,北伐之争,是各地藩王看中的东西,自己不能抉择,一旦抉择,无论如何选,都是错误的。
但也不能不提,要时不时提起,拖延藩王的时间,让他们以为马上北伐之争就要定了。
这样他们就愿意等,等国力撤出,或者等武官抱怨,无论是怎样的结果,对他们来说都是有利。
也就在此时,李广孝的声音继续响起。
“陛下,老臣今日刚来京城,便听闻朝中出了一位大才,叫做许清宵,许守仁,此人,陛下觉得如何?”
李广孝缓缓问道。
提到许清宵,女帝眼神中露出一抹赞许之色,面对自己的老师,她不会藏太多情绪。
“此人,大才。”
“若以文采,为万古。”
女帝缓缓开口,用两个字来形容许清宵。
文采上面,许清宵说是万古大才一点都没错。
“万古大才吗?”
“大魏新朝,竟然迎来这么一位大才,也是极好。”
李广孝笑了笑,不过很快他继续开口。
“怒斩郡王,许清宵当真有兵家血性,只是他过于冲动,好在的是没有影响大局,如今各地藩王奏章来报,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李广孝继续问道。
“许清宵之才,可以重用。”
“不过,朕想要磨砺他一番,他为天下百姓,为平丘府百万无辜之人伸冤,担的起大任,只是他并不知道大魏如今面临着什么。”
“或,在百姓眼中,朕,有些无情,为取兵权,无视百万无辜百姓之生死,可朕,不会忘记此事,但朕更加需知的是,为当世百姓而争。”
“许清宵怒发冲冠,斩了郡王,朕不怪他,但,朕希望他能够明白一些道理,先关他几日,让他好好反省一二。”
女帝开口,说出自己的心声。
许清宵怒斩郡王,的确快意,她也想杀怀平郡王,为百姓主持公道,可有时候可以换一种方式来解决。
如果麒麟兵符没有到手,大魏的危险就更大了一些,一旦怀宁亲王撕破脸皮,直接造反,到时候又要死多少百姓?
死去的已经死去,可以缅怀,永不忘记,公道早晚会来。
但活着的百姓更加重要,就好像北伐之争一般,北方蛮夷杀到靖城,千万百姓化作血泥,多少女子惨遭侮辱?多少百姓死于非命?
恨吗?举国上下都恨。
可真要不计代价去复仇,到头来兴亡皆百姓。
所以女帝让许清宵到此为止,并不是不帮许清宵,反倒是帮许清宵,才会让许清宵就此罢休,否则真若不帮,许清宵那一日就已经死了。
扣押天牢,是明面上的事情,他犯错了,必须要惩,不然别人犯错不行,他犯错就可以,根本说不过去。
李广孝听完女帝这番话,顿时明白女帝的想法了,她很看重许清宵,否则的话不会如此夸赞,也不会这般耐着性子。
“藩王的奏折如雪花一般堆积,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李广孝问道。
“先压一压,朕,到时会有定夺。”
女帝给予回答,她已经想好了如何处置。
杀许清宵?绝不可能。
而李广孝瞬间明意,陛下这是要小惩大诫啊。
一时之间,李广孝不由微微一笑。
“听陛下此言,老臣倒是想要了解了解这个许清宵,能让陛下如此称赞,需见一见了。”
李广孝如此说道,他对许清宵产生了巨大的兴趣。
“老师可以见一见,不过,许清宵是大才,只可惜,他生不逢时。”
“如今大魏,摇摇欲坠,若在盛世之时,此等大才,足可名留千史,让国家更加繁荣。”
“可以当下来说,许清宵之才,只能帮助国家,却不能力挽狂澜,朕,其实更渴望的是一位绝世大才诞生,帮助朕,走出这困境。”
女帝开口,她赞赏许清宵,是一位大才,文采是万古之大才,但在朝堂和治国方面,许清宵只能说是大才,谈不上万古。
“陛下多虑了,新朝建立,迟早会有真正大才出世,老臣觉得,这个许清宵好好培养一番,说不定当真能力挽狂澜,让大魏繁荣昌盛,甚至远超各朝。”
李广新笑了笑,这句话一半是认真的,希望陛下好好培养培养,另外一半则是一种讨喜之言罢了。
“一年不见,老师也会说些讨喜之言,不过,这等大才难啊。”
“许清宵再怎么培养,总不至能让大魏亩产万斤,让百姓吃饱喝足,让大魏繁荣,平定大魏之祸乱吧?”
女帝摇了摇头,要是许清宵有这种本领,她愿意直接把许清宵供在宫内,别说怀平郡王了,就算是怀宁亲王骂了一句许清宵,她也会拼尽全力,诛杀怀宁亲王,来平许清宵之怒。
但这可能吗?
这不可能。
哪怕是安国策,其内容越看越有些问题,适合于盛世,不适合现在,是绝世文章,但适合国家繁荣的时候,而不是现在国家衰败的时候。
“不急,上天自有安排。”
李广孝微微笑道,他明白女帝的意思,而且也认可,亩产万斤,百姓吃饱喝足,平定大魏之祸?要许清宵能做到这个程度,说实话封个王都没有问题,要是许清宵有皇室血脉,这皇位许清宵坐,女帝主动退位。
但这是不可能的,所以李广孝也只是笑了笑。
“恩,朕乏了,就先回去休息了,老师,朕在宫外给你弄了处院子,按照平阳故居打造,也免得老师生疏。”
女帝起身了,她要去处理公事,如此说道。
“多谢陛下,老臣告退。”
李广孝起身微微一拜,随后离了此地。
而与此同时。
大魏京都。
一间密室当中。
依旧是三道人影对立。
“怀宁,你将兵符交于陛下,却不曾想怀平还是死于非命,要不要开始筹备,以此为题,启动计划?”
平静的声音响起,询问着怀宁亲王。
没错,这三道人影之中,其中一道便是怀宁亲王。
“怀宁王,这次算得上机会,需不需要动手?”
第二道年轻的声音响起,也跟着问道。
然而第三道声音,也就是怀宁亲王的声音给予了回应。
“不!”
“还不能启动计划。”
“怀平之死,本王的确没有想到,但他死了也就死了,本王心中悲痛,但本王更加知道一点,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乱来。”
“我等若是真正造反,绝对要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如今我儿之死,算得上是人和之力,可天时与地利还未出现。”
怀宁亲王直接拒绝,不让启动计划。
“王爷,这天时地利还要等多久?还有这天时地利又是什么?”
略显年轻的声音问道。
“所谓天时,就是北伐之争,女帝纵然想要拖延,可三年之内,她必须要做出一个了断,否则朝中武官会等不及的。”
“而地利,则是麒麟兵符!”
“怀平大闹刑部,我出言制止,是不希望他得罪刑部的人,未来刑部还要为我等做事,这些年来,本王让怀平在六部打好关系,甚至尊奉朱圣为天下第一圣。”
“可没想到的是,怀平修炼黄龙大真气,性情愈发暴躁,这一点是本王忽视了,毕竟他是本王亲生骨肉,也是本王宠溺过分,但关键时刻,本王都会制止他。”
“而平丘府赈灾案,本王一直不出现,任凭怀平去闹,甚至目无王法,其实是本王故意的。”
“本王早就想要将麒麟兵符送出去,而女帝也想要麒麟兵符,她设计这个局,却不知道,她已经入了本王的局。”
“怀平闹事,陛下想用平丘府赈灾案来交换本王的兵符,本王顺势将兵符交还于她。”
“按照本王的计划,女帝会在第一时间,换取麒麟军所有部署,让兵部安插自己人在其中,此等做法,也必然会引起各大藩王警惕。”
“与此同时,女帝也一定会想办法获得其他三块兵符,只要她一旦有计划,那么各地藩王便会越来越怕,越来越慌。”
“这就是地利,我等也可以快速拉拢一批犹豫不定的藩王。”
“只是......没有想到,会出现许清宵这个变数,害的我儿惨死。”
怀宁亲王开口。
他将所有的事情全部说出。
是的,怀平郡王大闹刑部的时候,他出现过,制止怀平郡王。
而怀平郡王拘捕之时,他一直没有出现,直到最后一刻才出现。
一切的一切,是因为这是一个局。
不得罪刑部,是因为刑部未来要替他办事,甚至大魏六部也要为他办事,让怀平郡王去拉拢六部,去亲近大儒。
只可惜的是,怀平郡王生性残暴,性格偏执,这是不可控制因素。
但这不是什么大问题,自己多多少少可以管控住。
而平丘府赈灾案,他没有出面,让自己儿子胡作非为,这就是他的目的,将自己儿子也算计进去了。
闹得越大,那么自己交出兵符,就越不会让人觉得有问题。
是啊,害死百万无辜百姓,按理说十恶不赦,就算是亲王也要死,可一张麒麟兵符,的的确确可以免死。
因为大魏女帝需要这块兵符,有了这块兵符,她才可以稳固皇权,才可以保卫国家,才可以做许多事情。
所以这个时候交出兵符,所有人都会认可,所有人也会接受,所有人都不会怀疑。
可没想到的是,许清宵请来圣意,将他儿子诛杀。
这一点,他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他恨吗?
恨!
但他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弹劾许清宵半句。
因为他知道,报仇不是用嘴说的,而是用实际行动来说的,等有朝一日,自己登基为帝之时,有什么仇报不了?
再请圣意都没有用,就算是圣人复活了,也没有用。
两人听后,陷入了沉默。
他们没有想到,怀宁亲王竟然连自己儿子都算计其中,当真是......不知该说什么了。
“王爷,非要交兵符吗?没了麒麟兵符,其实我等看似也没有好处啊?”
略显年轻的声音响起,他有些不解。
虽然说计划听起来不错,可为什么一定要交兵符,手握兵权不是更好吗?
“愚蠢。”
怀宁亲王的声音响起。
“即便是本王这一次不交兵符,你认为女帝会放过我?她会想尽一切办法夺我兵权,平丘府赈灾案只是一次试探罢了,她绝对准备了许多事情来针对本王。”
“与其被她针对,到头来还是要将兵符交出,不如顺水推舟,将兵符给她,而本王等她犯错,一旦犯错,天下藩王可是看在眼里,对本王来说,更为有利。”
怀宁亲王一番话,让两人沉默。
细细想来,这手段当真可怕,逆势转顺,明明是不利于自己的事情,但怀宁亲王却能将事情最大利益化。
的确,怀宁亲王说的一点没有错。
就算他不给,女帝就会放过他吗?
到时候就是各种针对,无非是换个方式换个形式罢了,而到头来他还是要交出麒麟兵符。
除非时机成熟,可以造反了。
与其如此,不如直接送给女帝,而女帝得到兵符,掌握麒麟军,自然而然会打散麒麟军的布局,把自己人安插进去,把别人放在其他军营,让自己人监督。
这是必然的行为,而这个行为,恰好可以被他利用,拿去游说各地郡王,如此一来,自己虽然失去了麒麟军,但却可以拉拢那些摇摆不定的藩王。
失去的是麒麟军。
得到的便是藩王支持。
这样一来,不但没有任何亏损,反而大赚。
事情到现在,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而行,唯一的变数就是,自己儿子真的死了。
这个仇,他铭记于心。
但他更加知道,这个时候,自己绝对不能乱来,要细细布局,绝对不能因为这件事情,而导致自己全盘计划失败。
那样的话,才是真正的输家。
“那王爷,许清宵此事,就这样算了?”
“不如我让这些藩王加点火候,无论如何都要惩戒许清宵,否则......王爷的威望可就没了。”
对方这般说道。
“不,不用。”
怀宁亲王摇了摇头。
“各地藩王所作所为,让他们自己去,与本王无关,他们也只是试探女帝的态度罢了。”
“并非是为本王,也不是真心实意想要致死许清宵,相反只怕有些藩王,还想要拉拢许清宵。”
“而且,许清宵也不会受到太大的惩罚,将他打入天牢,不过是让世人看看而已,若真想要杀许清宵,在大殿之上,陛下就可以下令。”
“许清宵是大才啊。”
“只是此等大才,却不能为我所用,可惜可惜。”
“但这等大才,也绝不能为女帝所用,虽然他无法逆势,但也是一个隐患。”
“可以派人,去敌国传信,让他们拉拢许清宵,也可以散播民意,让百姓们为许清宵鸣不平。”
“本王反而希望,许清宵产生偏激之想,最好是离开朝堂,去突邪王朝,去初元王朝,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找人引诱许清宵,正常来说,他为百姓鸣冤,却被打入天牢,肯定心有怨气,好好利用,说不定可以给女帝制造麻烦。”
怀宁亲王十分毒辣,他没有去找许清宵麻烦,也知道不需要去找许清宵麻烦。
他一眼就看穿,女帝是在帮许清宵的,偏重许清宵,只是身为皇帝,她做事必须要对得起天下,考虑的不仅仅是朝堂百官,而是许许多多各种不同层次的人。
但怀宁亲王认为,许清宵考虑不到这么多,必然会心生怨气,既如此完全可以好好利用,这样一来又可以给女帝带来麻烦。
怀宁亲王现在所作所为,都是给女帝制造麻烦,他眼中的敌人,目前只有一个,那就是大魏女帝。
“明白了。”
“王爷高瞻目远。”
后者点了点头,算是明意。
“那到底多久,才可以真正出手。”
另一道声音响起,他不在乎这些权谋,也不在乎如何,他只想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真正出手。
“快则三年,慢则五年。”
“我等现在欠缺的不仅仅是机会,还有银两钱财,这些年我们敛的银两完全不够,我们需要更多,造反之事,牵扯太大。”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一旦造反,绝对不可能速攻下来,大魏可是有两位一品镇压,兵阵训练也要等待时间,若条件允许,三年内便可出手。”
“若三年不行,五年必然可以,否则的话,一旦出手,无法速攻下来,我等便可以自刎而死了。”
怀宁亲王这般说道。
他需要银两,而且是极多的银两,真要造起反来,银两最为重要,现在养兵需要银两,打起仗来更要银两,甚至夺取皇位以后,还要银两。
三到五年,不能急,一下都不能急。
造反这种事情,肯定是越详细越好,越完善越好,越稳妥越好,否则一旦失败,不知多少人头得落地。
“好,那就等上五年,这五年吸干大魏的钱财。”
三人意识达成一致,随后分别离开,从暗道消失。
而与此同时。
大魏天牢当中。
如之前所说,任何牢房必然都是脏乱差,哪怕是大魏天牢,也是脏乱差,唯一的区别就是,牢房够大,而且守卫森严,基础建设要好很多。
而许清宵的牢房,却显得无比干净,甚至还有新的被褥,铺在地上。
“许大人,这是俺娘亲托我给您带的饭菜。”
“现在外头的百姓,都在为你写请愿书,您一心为百姓,百姓都知道了,也不会忘记许大人您的,俺估摸着,陛下也不会真的惩罚你什么。”
天牢的狱差走了过来,端着一盘盘菜给许清宵吃。
“是啊,是啊,许大人,您为百姓做事,百姓也绝对不会忘了您的恩情。”
“这怀平郡王也该杀该死,大人做的一点都没错。”
“许大人,我娘知道您被关了天牢,昨晚上回去,把我说教了一通,说绝对不能让您受委屈,说要是您有半点委屈,她就不认我这个儿,许大人,你回头出去了,可要跟我娘说一声,免得我娘说我。”
“你娘还好,我爹直接就给了我两巴掌,说我肯定没照顾好许大人,许大人,扪心自问,您来的时候,我第一时间把地上的杂草弄没了,还特意刷了两边地,回头您也得给我爹解释解释啊。”
天牢之中,几个狱差站在许清宵的面前,各自说道。
自昨日许清宵进了天牢,他们可是火急火燎的做事,什么卫生搞干净,什么气味搞干净,生怕许清宵住的不舒服。
许清宵为百姓出言,怒斩郡王,赢得了民心,他们是当差的没错,但他们也有爹娘,也有善心啊,自然而然尊重许清宵。
回去之后,他们父母也是第一时间警告,让他们绝对不能让许清宵吃一点苦,甚至街坊邻居都跑过来说了,要是敢让许清宵吃一点苦头。
纷纷支持断绝父子关系,害的他们十分郁闷,有几个惨的,直接挨了几巴掌,当爹可不听你说那么多,反正先揍一顿,然后好好讲道理。
“诸位实在是客气了。”
许清宵也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这样子哪里是坐牢啊,分明就是度假啊,要是在敞亮一点,真就是过来体验生活的。
“可不是客气,是真心实意的,许大人,您别觉得我们只是客气,咱们是真心佩服您,敬佩您,怒斩郡王啊,这气魄,谁有?”
“满朝文武都没您一个有种,我可是听说了,这八门京兵听到此事,都说您真男儿,甚至不少军营的人听了这事之后,都说您可以当将军。”
“是啊,许大人,您现在的威望,都比丞相要大了,您是真正的清官,是好官,百姓们都看在眼里。”
众人开口,纷纷夸赞许清宵,而许清宵也一一致谢。
不过很快,众人也纷纷散去,毕竟他们是当差的,额外说几句话就行了,也不能一直说,还是得干活。
待人走后,许清宵一人坐在牢房内。
事情发生的时候,情绪会影响一个人的理智。
而等事情结束后,一个人坐在牢中,许清宵这一天也想了很多事情。
怀平郡王杀的好不好?
肯定是好的。
但回头想想吧,又觉得其实可以换一种方式。
这一点做的不好。
不过许清宵不后悔,杀了就杀了呗,无非就是没有过于周全。
但人生在世,那可能事事如意,而且人嘛,总是要进步的,哪里有生来就十全十美的?
自己也是,这才刚刚进入朝堂,有不足的地方很正常,有缺点就改正,下次不犯就行。
许清宵对自己不算很苛刻,太过于苛刻活着就太累了。
怀平郡王的事情,许清宵想了很久。
是不周到,但不后悔,反正自己是杀爽了。
如果给自己一次重来的机会,许清宵还是会杀。
但过了几十年以后,或许自己就不会杀了,毕竟人会越来越成熟的。
只是至少现在还是少年,骨子里还是有些热血。
而对于陛下的态度。
许清宵看的也很清。
朝堂上,有些气愤,说没情绪是不可能的。
可进了大牢后,很多事情也逐渐想开了。
站在自己角度来说,杀郡王,没有任何一点错,非要说就是可以用别的方法,而自己选择最直接的方法,不太成熟老练,但没什么大的过错。
而站在女帝的角度来说,也没有什么大错,兵符换怀平郡王的命,完全是血赚,拥有兵符,皇权稳固,做起事来就不用畏手畏脚,大力发展国家。
已死的人,记在心中,时时刻刻,不要忘记,等到大魏真正稳定下来,太平下来,再秋后算账,完全没有一点问题,那个时候别说怀平郡王了,怀平亲王也得死。
帝王无情是好事,要是情绪不稳定,不顾国家,不顾天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并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对国家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嫉恶如仇可以,但也得有实力,像朱太祖,权力捏的死死,所以贪官污吏,该杀就杀,再看看崇祯帝,干什么都要受人牵制,想查贪官,不让你查,真撕破脸了,你也可以下台了。
仔细想想。
许清宵并不憎恨陛下,但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无非是立场不同罢了。
并且许清宵明白,陛下不会真正罚自己什么,不然朝堂上自己就可以领盒饭走人了。
小惩大诫是自己最终的结果。
只是许清宵也愈发明白,朝堂之上的斗争了,自己往后做事,一定要好好去想,认真去想,每一件事情都要好好揣摩。
不然的话,一直上当也不行啊,反正无论是看人还是看事,都要仔仔细细看,防范于未来。
并且这一天来,许清宵还有一件事情想了很久。
那就是怀平亲王为什么会交出兵符。
怀平郡王如此大闹,他为什么不制止?
最终,许清宵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怀宁亲王是故意送出兵符的。
至于为什么,许清宵倒不是想不出,而是时间急促,短暂时间内是想不出来的。
可不管如何,怀宁亲王眼下是自己的大敌。
而且是隐藏极深的那种,绝对不会正面与自己交锋,这种大敌才是最为可怕的。
不过说来说去还是一点,怪就怪在大魏现在衰败,什么事都有,要换做盛世,估计怀平郡王等不到自己来杀,女帝早就杀了。
没有任何皇帝会容忍这种郡王存在。
“兴亡皆百姓啊。”
许清宵摇了摇头,想再多,其根本问题还是在百姓身上。
“水车之事,再等数月,应该有些结果,就希望接下来不要有什么麻烦了,国富民强才是王道啊。”
许清宵心中自语。
也就是如此。
转眼之间,又是三天过去了。
许清宵被扣押在大牢之中三天。
各地藩王不断叫嚣,各种奏章辱骂许清宵,更是扬言一定要杀许清宵,否则难以平怒。
这一日。
朝堂之上。
文武百官接连上奏。
“陛下,臣,有事启奏。”
“� ��南郡,十二府地,有千万百姓,为许清宵请愿,十二卷万民书已送至京都。”
这是刑部的官员。
“陛下,臣,也有事启奏。”
“河宁郡,九府之地,八百万百姓为许清宵请愿,八卷万民书也已送至京都。”
这是户部的官员。
“陛下,臣,也有事启奏。”
一道道声音响起。
朝堂当中,六部官员纷纷开口,这三日来,大魏百姓为许清宵请愿闹得沸沸扬扬,一卷又一卷万民书送来京都。
皆然是希望陛下开恩,饶恕许清宵。
有人细算过,截至目前为止,一共有一百四十五卷万民书,还有部分正在路上。
可以说,许清宵赢得了大魏百姓之爱戴,否则也不会闹得天下皆知。
待众臣启奏完毕。
陈正儒出声了。
“陛下,臣认为,许清宵夺权之罪,的确为大罪,可怀平郡王打伤刑部尚书在先,许清宵也是一时愤怒,再者也为破案。”
“所以臣觉得,此事,让许清宵将功抵过,平丘府赈灾案之功,抵夺权之过,再罚许清宵禁足痛改前非,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陈正儒出声,提出解决方案。
“藩王那边如何解释?”
女帝开口,平静问道。
“将万民书送至各地藩王面前,民意大于天,相信诸位藩王也会明白。”
陈正儒给予回答。
藩王弹劾许清宵,这的确不好处理。
可这万民书恰好可以利用上,万民书送去,若是藩王继续叫嚣,那就是与百姓抗衡。
这天下,谁都不敢与百姓抗衡,哪怕是陛下,也不能。
“恩。”
女帝点了点头。
而后开口道。
“既如此,传朕旨意。”
“许清宵破平丘府赈灾案,为大功一件,但夺权之罪,将功抵过,然,许清宵辞官之事,为年少冲动,朕,可饶恕其罪,但不可不罚。”
“撤去许清宵刑部主事之责,保留刑部官职,降为刑部候补卷吏。”
“再罚许清宵,去户部任职卷吏,无品无阶。”
“为防许清宵再次胡乱,赐天旨一卷,凡任何事情,可直接上达天听,若在冲动鲁莽,朕,决不轻饶。”
“再禁他一月之足,在家思过,痛改前非,一月之后,需矜矜业业,不得以官职而敷衍,为国效力。”
女帝开口,做出她的惩罚。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有些诧异。
陈正儒沉默不语。
所有人都知道,许清宵肯定是小惩大诫,无非是陛下要找个台阶下罢了。
双方颜面顾及一番。
所以最终结果肯定是,小惩大诫,明升暗降。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女帝居然赐许清宵一卷天旨?
一卷二十四张。
也就是说,许清宵从今往后拥有直接上达天听的资格。
这哪里是明降暗升啊?
这是超级破格提升啊。
官职大不大有意义吗?
陛下看重你,哪怕你是一个守卫,你都可以横着走路。
陛下不看重你,哪怕你是丞相,人家也瞧不起你。
这是最简单的道理。
二十四张天旨,六部加起来估计也只有这么多吧?
也就是说,往后谁得罪了许清宵,许清宵一怒之下,把你问题写上去,陛下知道了,不管陛下会不会因此生气,可最起码也会不舒服吧?
可陈正儒并不在乎这个。
而是在乎陛下为何如此看重许清宵。
难不成.......陛下当真要支持北伐吗?
这是陈正儒的想法。
而武官一脉,则显得无比喜悦。
女帝的这份旨意,就是她的态度。
她看重许清宵,而且是十分看重,否则也不可能赏天旨给许清宵。
而看重许清宵,也可以理解为女帝或许真的想要北伐。
毕竟许清宵是不可争议的‘兵伐’之人,他们自然欣喜。
百官们皆有自己的想法。
而随着退朝二字响起。
此事,也尘埃落定。
不多时,随着圣旨一宣。
京城百姓则兴奋无比,满是喜悦,毕竟悬着的心,最终落下来了。
而圣旨传到各地藩王面前。
各地藩王的态度也有些不一样。
他们很怒。
但在万民书面前,他们不敢怒。
这一招,当真是绝杀。
也不知道是谁带头起来的。
身为藩王,他们本身就有些问题,如今想要造反,就更不可能不顺民意。
所以各种想法,在这一刻全部没了,他们可以得罪皇帝,但却不敢得罪天下百姓。
不过有些藩王却动了其他心思。
而此时此刻。
大魏京都八百里外。
一辆马车疾驰。
“车夫,还有多久到京城啊。”
陈星河的声音响起,略显焦急。
“我的马车,日行八百里,快了,一天内必到。”
车夫的声音响起。
而陈星河也只能干着急了。
自从得知许清宵被扣押进天牢,他就非常焦急,直接从平安县跑来,希望能帮上自己师弟。
甚至他在路上还写了一首诗,为自己师弟鸣不平,想着等到了京城,竭尽全力面见陛下,当着文武百官面,把自己的诗念出来,帮自己师弟平冤。
可惜的是,这马车太不给力了,之前说两天内必到,这都已经过了三天,还有八百里。
真他娘的倒霉啊。
望着远处,陈星河死死攥紧拳头,眼中满是坚定之色。
“师弟!你要坚持住!师兄来救你了!”
“师弟,你莫要为师兄担心,师兄就算是得罪满朝文武,得罪陛下,也会把你救出来。”
陈星河心中坚定道。
他一路上担忧,为此创写一篇诗词,充满感情,肺腑之言,既骂君昏,又劝君明,既痛斥百官,又劝阻百官,既以百姓为题,又以许清宵伸冤。
他知道,自己入了京,必会掀起另一阵风,可他不在乎这些名利。
他只希望许清宵能够好好的。
自己身为许清宵的师兄,就有义务帮助许清宵脱困。
唉。
没办法,谁让自己是师兄呢。
师弟,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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