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沏以为他喝多了, 连忙去倒了杯水,等拿着水杯回来,就见游绮靠在床头, 一副半死不活的表情。
“想吐?是不是喝醉了啊?”宁沏关切道。
游绮半耷着眼皮看他,脸色还有点苍白:“说呢。”
“我?”
“倒胃口的问题怎么敢问的。”
宁沏反应半天才明白游绮压根没喝醉,纯粹是听他的话听恶心了。
他只是问游绮有没有和顾彦明谈过恋爱而已,怎么会有么大的反应?
宁沏犹豫了一下, 还是想得出个确切答案:“所以你们谈过恋爱吗?”
见他执迷不悟, 游绮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回答:“子眼睛不瞎。”
“顾总不是长得挺帅么...”
话音未落,危险的目光直射而来,宁沏猛然打了个激灵。
游绮的回答算是变相在否认, 宁沏又问:“那你当初为什么说喜欢他?”
“艹,我什么时候说过?!”一而再再而三的围绕顾彦明, 游绮又开始反胃了, 终于忍不住发了火:“少他妈在这胡编乱造, 皮痒了是不是?”
平白无故被骂,宁沏也觉委屈,最开始是庄绵扬说的,后来则是顾彦明本人认证,怎么能算胡编乱造。
他把与两人聊天的内容和游绮大概复述一遍, 游绮眼角全程抽搐不停,身周的冷空气压抑到极点, 低垂着头,半晌没说话。
“庄绵扬说我和顾彦明谈过恋爱,顾彦明还承认了?”
“庄绵扬是推测。”宁沏很严谨地补充道:“而且顾总还说,对他说过喜欢他。”
接连两个人这么说, 宁沏很难不相信,他觉游绮有可能是不好意思承认,于是清了清嗓子,反过来安慰道:“嗯...就算谈过没什么,我就是想问问你们关系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谁他妈和他谈过?!”
话听在游绮耳朵里,简直就是一种变相的侮辱。
他气到极点 ,单手扣住宁沏的下巴,凶神恶煞道:“去照照镜子,要是和他谈过,我现在是荤素不忌才看?他妈长没长脑子?”
下轮到宁沏被侮辱了。
什么意思?内涵他的长相???
嘴巴被捏着,他含糊不清地说:“那你当初为什么说喜欢他?总不可能是顾总听错了吧。”
游绮简直有理说不清,心累地吸气:“我没...”
话说一半,游绮突然止住话音,凌厉的眉眼微微一滞,随即敛眉沉目,冷静回忆起来。
顾彦明不是白痴,种被揭穿后要吃不了兜着走的谎话他不敢随便说,年少的记忆太过久远,游绮其实很多事都不记得了。
宁沏见他突然不说话,眼眸闪动,刚才还假装大度说不在意,身体却很诚实的紧张了起来。
“真的说过?们到底怎么回事啊?”
“啧,还能怎么回事,他天天在我眼前碍眼,我想办法让他滚蛋,就这么回事。”
说这话时,游绮撇开眼睛,显然有些避讳个话题:“算了,少听他们瞎胡扯。”
“跟我说清楚,不然我肯定忍不住乱猜。”宁沏的语气看似绵软,实则字里行间都是威胁,“不说,我就相信顾总说的了,毕竟就你们俩知道怎么回事。”
游绮:“......”
游绮突然挑起眉梢,问:“很在意?”
宁沏噎了下,想否认又怕游绮借机含混过去,只能忽略脸上泛起的温度说:“有点,什么都不说,我好奇很正常吧。”
在这种难以启齿的心事,宁沏却一向打直球,不喜欢就拒绝的直白,有好感会不怎么大方的承认,无形中,其实让游绮省去不少揣摩他心意的过程。
最简单的例子,如果宁沏没早早表明不喜欢顾彦明,他看到那张两人拥抱的照片后,必然会埋下怀疑的种子,然而当时他的第一反应,却是顾彦明抱了宁沏个措手不及。
一时间,游绮脑子里冒出三个字。
安全感。
他再看向为了掩饰情绪嘀嘀咕咕抱怨什么的宁沏,忽然意识到,他好像没怎么满足过宁沏这方面的需求。
游绮内心挣扎良久,他不想说自然是有原的,说出来对他没任好处,后续肯定很麻烦,不过对上宁沏隐含不安的目光,终是败下阵来。
游绮无奈叹了口气,提前铺垫道:“都是七八年前的事,我当时还未成年。”
见他肯说了,宁沏眼睛一亮,立马爬上床坐正,认真像是在听讲,如果头上真长了兔耳朵,肯定支棱。
游绮被萌心下一化,手痒摸向他的脸:“所以跟现在没关系,听完别跟我找事。”
宁沏点头:“都不想提,肯定没做什么好事,放心,我有准备。”
游绮:“...”
在宁沏的一再追问下,游绮不不重新回忆起几年前的过往。
九年前的某个下午,顾彦明跟在游天成身后迈进游家,那时他闲来无事在后院逗狗,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顾彦明走到他跟前,恭恭敬敬地唤了声少爷。
游绮坐在草地上,将手里的飞盘丢远,刚满三个月的小柯基连跑带摔地去捡,他则不满睨向挡住午后阳光的顾彦明。
“走开!”
游绮抬头时,顾彦明话音一顿,眼底飞快闪过一抹错愕与惊艳。
刚走出校园的顾彦明还很青涩,不过他既然能从小地方走出来,并在几年积累下让游天成都刮目相看的成绩,定力和自制力都非同一般,所以虽然有些失态,还是很快收回视线。
“少爷,我姓顾,叫顾彦明,以后会由我来负责照料您的生活,是我的名片。”
顾彦明双手递来名片,看似恭敬,实则脊背挺得笔直,宛若一颗在逆境中挺拔生长的松柏。
游绮接过名片看了眼,嗤笑着捏成一团丢远,刚把飞盘叼回来的小柯基以为又有玩具,屁颠屁颠跑去捡。
狗屁的私人助理。
游天成是个相当谋深算的人,昨晚就曾和他打过招呼,说今天会给他养一只大型犬,为他以后顺利接管游家铺路。
游天成还意味深长地说,算是个小考验,驯养不好他,可能会很麻烦。
游绮对此嗤之以鼻,结果证明,游天成的判断是对的。
刚迈入游家,顾彦明怀揣满腔抱负,不但无知,而且无畏。
“走开!”游绮又重复了一遍。
顾彦明原地未动:“少爷,钢琴老师正在楼等。”
他不说话,顾彦明就一直等在旁边,每隔一段时间重复一次,把阳光挡得严严实实,愣是把游绮气笑了。
小柯基又一次蹦蹦跳跳地跑回来时,他抓住小狗,倏地将飞盘甩出很远。
“不是负责照顾我么?捡回来。”
顾彦明愣了一下,垂落在两侧裤线的拳头倏然攥紧,露出一副仿佛被侮辱了的羞愤表情,脊背挺得更直,纹丝未动。
“少爷,钢琴老师正在楼等。”
......
一小段初见面的场景,听得宁沏一愣一愣的,庄绵扬说顾彦明刚出现时很是清,他还以为庄绵扬稍微夸张了一点,结果竟然是真的。
不但清,而且似乎自制力极强,对游绮并不感冒。
“他不知道父亲的打算么?”宁沏问。
游绮说:“不知道,游天成忽悠他签的合同只写了要为游家服务五年,顾彦明初出茅庐,玩不过游天成很正常。”
宁沏默了默,感慨道:“么一想,顾总好惨...”
“惨?”游绮冷笑:“惨的是我才对。”
若不是顾彦明认不清自己的地位,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他耳边聒噪,游绮其实对培养什么忠犬一点兴趣都没有。
顾彦明不像他的私人助理,更像个追求完美主义的人形闹钟,从来没有消停过。
“少爷,到上早课的时间了。”
“少爷,今天游总要去高尔夫球场与国外的市公司交流,您随同顾总旁听会学到很多。”
“少爷,晚六点有场宴会,请您起床准备。”
“少爷,刚才有陌生人送来一个信封,鉴于您现在的年龄不适合谈恋爱,我已经帮您处理掉了。”
“少爷...”
游绮极其厌恶被人管控的感觉,以他的身份地位,很多场合根本没必要参加,以他的头脑,更不需要像普通学生一样规矩上学,顾彦明却喜欢自作主张,还觉自己尽职尽责。
当然,解决掉顾彦明的办法有很多,最省事莫过于把他开了,然而游天成选中顾彦明,不乏有看中他偏执自负的性格的原。
游绮既是他儿子,是他难以控制的存在,顾彦明就是那颗牵制的棋子,面对儿子的怒火,他自然视若无睹。
而顾彦明就像把管制他当成了毕业后第一个职业目标一样,像块赶不走的狗皮膏药,只要游绮不配合,就会一直守在旁边碍眼,庄绵扬等人因此才认识顾彦明。
当时的游绮十六岁,而顾彦明二十三岁,游绮不是没采取过武力,但收效甚微,就算把人绑起来锁进仓库,用不多久,游天成总会把人放出来。
种被人缠的感觉,让游绮很长一段时间处于一点即燃暴躁的情绪里,直到某次庄绵扬的生日宴。
阴魂不散的顾彦明在外等了三个小时,游绮车后,他便皱起眉说:“少爷,我不建议和些人来往,某种意义,会降低你的眼界。”
游绮的忍耐力到了临界点,气极反笑,反讽道:“不和他们来往,难道和来往?”
一句话,突然就噎住了顾彦明,在后视镜里与游绮对视线,竟有些狼狈地避开了目光,僵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之后的一路,顾彦明竟一反常态,全程没再聒噪,游绮敏锐捕捉到什么,突然想起游天成最开始的目的。
顾彦明是游天成给他物色的忠犬,要变成一条合适的狗,就需要调教驯化的过程。
游天成说过,驯化不成,他可能会很麻烦,每天被一只不听话的狗纠缠,确实麻烦至极。
他又想起不久前养的那只柯基犬,训狗的过程很简单,无非是获取它的信任,控制它的感情,大多时候只需要付出一根骨头或者摸摸它的头。
那是游绮第一次感受游天成的算计,是第一次从他那神龙不见摆尾的父亲身上学到东西。
然而即便如此,他依旧对养第二只狗没什么兴趣,后面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让顾彦明老实闭嘴,像这一路般保持安静罢了。
他想起来了,他确实对顾彦明说过‘喜欢’两个字,那是在顾彦明变得越来越听话,不会有事没事来烦他以后。
依旧是在游家后院的辽阔草坪,他嫌盯着他的顾彦明碍眼,又一次丢出逗狗的飞盘让他去捡,捡回飞盘的顾彦明却突然问他到底是怎么看自己的。
游绮躺在太阳椅假寐,闻言,眼底闪过厌烦:“什么怎么看?”
已是成年人的顾彦明问得很直接:“少爷,喜欢我么?”
游绮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回答同样直接。
“我喜欢你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