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巡抚衙门里高朋满座,却满是铜臭之气。被下帖子请来的无一不是大富之家。
盐商,布商,米商,大地主以及刚刚兴起不久的钱商。无一不是腰缠十万贯的主的。官府召集这么多人来,为了什么,大家自然心知肚明。往常无事,官府都要打点无数,如今有了这么好的借口,当官的自然要吃个饱了。
所以就在各位大老板相互打招呼之余,也一个个面作苦色,生怕别人知道自己有钱。若不是知道瞒不过,还要一点点脸面的话,恨不得穿身打补丁的衣服来才好。
往常应天府衙门里组织大家捐需的时候,大多数都会在南京城内最好的酒楼摆几桌,如今城外灾民成堆,官府自然也要节省一点。
但菜还是那些菜,酒还是那些酒,厨子也是南京城内最好的大酒楼“太白楼”里请来的,绝对不会怠慢各位东主。到时候看在这一桌子山珍海味的份上,被请到巡抚衙门的各位也不好意思出的太少了,是不是?
了尘很是低调带着朱载墲坐在了酒桌之上,很是让人瞩目!
这可是场“杀猪宴“,可不是平常人情往来赴酒席,竟然还有带着自己家孩子来的。再有就是了尘太年轻,也太面生,南京城里的各位大老板大部分都没见过他,所以才会这么被人怪异地瞩目。
中国的官场世世相因,代代相承。和前世了尘知道的开会场面的没什么两样。先是巡抚大人发表了讲话,一通子曰诗云歌颂了半天朝廷的伟大,正德皇帝的朱厚照的圣明,回顾了这几年应天的国泰民安,文教兴盛,然后还顺便表扬了在座各位富商大贾平日里修桥铺路,赈济灾民的仁善之举。
好事说完,巡抚大人立马又接着话风一转,感叹起了一下朝廷的财政困难,大声批判了一下南京常平仓的那一群硕鼠们,言道官法如天,王法如炉,有敢于不发之人,必将被绳之以法。说道这里,巡抚大人还顿了顿,很是仔细地瞄了一眼在座的各位富商士绅们。
其中的深意,不无威胁。只是君子绝交不出恶言,何况只是募捐而已,其中的意思大家明白就行了。
若是明初的时候,或许巡抚大人这一通表示还有些用,只是现在已经到了明中了,没有后台的商人早就被吃的骨头都不剩了,能做到今日身家的有几个不是有着庞大的关系网络。怎么可能还会畏惧于官府的威胁?
但面子还要要给的,官场有官场的规矩,商场有商场的规矩,不会为人处世,处处圆滑如何敢打开门做生意?
巡抚大人见各位来客反应平平,依旧面不改色地侃侃而谈,很是感叹了一下官府的不易,灾民的艰难,最后希望大家和衷共济,一体同心,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为南京城百姓的表率,报答朝廷,回馈社会云云。。。。
巡抚大人一通话讲完,除了多了子曰诗云之外,简直就是一张套的中国式会议式模板,而且经久传承,可以在延续五百年没问题。
巡抚大人讲完,下面如雷的掌声响起,然后才是大家吃吃喝喝。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个绿袍的小官走了起来,身后跟着两个书吏。
募捐开始了!
“城西张老爷三百两!”
“隆盛布庄王老板二百两!“
“富贵酒行李东家二百两!”
。。。
绿袍小官带着书史依次走过,每捐一个,后面便有一个书吏扯着嗓子大喊一声。
只是在座的各位都是老江湖,岂会因为在官府里顾忌面子,而让自己银子破费呢?
巡抚大人脸上有点不好看,尴尬地干笑了两声,然后把目光开始倪寻了起合适地人选来了。
不过显然巡抚大人过虑了,这场里还有了一个了尘在呢!岂能让巡抚大人下不来台?
绿袍小官终于走到了了尘这一桌,了尘随手拿出了一叠银票放进了绿袍官员的盘子里,虽然看不楚有多少,但这位绿袍小官立马就脸色都变了。
“城北廖老爷捐银五万两整”书吏点清了银票的数目之后,拖长这颤音喊了出来。
一时间满堂惊动,所有人都如炸开了锅似得议论纷纷了起来。
巡抚大人却立刻开怀大笑了起来,竟然立即站起了身来,向着了尘走来很是亲切地道:“廖老板出手不凡,仁心为善,善之善者也,本官记住你了。为了表扬阁下的仁善之举,本官倒是要送件礼物给你!”
巡抚大人说完,招了招之后,几个吏员抬着一块牌匾走了过来。上面写着“仁善之家”四个大字,竟然还是巡抚大人手书,不能不说,巡抚大人准备充分,可能一早就准备好了的吧!
巡抚大人礼贤下仕,很是破例地跟着了尘喝了三杯酒,狠狠地抬举了了尘一番之后,才转身走了回去。
只是待着了尘重新坐定之后,却发现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明显不对了。
有看傻子的,有看仇人,有看可怜虫的,有看败家子的,各种各种的目光,就是没有一个佩服的!
因为了尘的举动,让很多人下不来台了。作为出头的橼子,了尘理所当然地被大家各种视为异类。
了尘笑了笑了,混在在意,只是自顾自地小心给朱载墲夹菜,心里却猜想着自己这五万两银子能买多少粮食,又能有几分用在灾民头上。
有了了尘当冤大头,无论是后面还是前面的大富翁们不得不临时加码,十几桌酒席,加起来快近百人,捐出来的银子才刚刚十万两出头。
不过南京城外的灾民怎么只不过十万出头,有了这十万两银子,怎么也能买上十万石粮食,也就是二千多万斤粮食。现在哪怕南京的粮价飞涨,也不过一两多一点一石,如果乘着湖广粮熟去大批量采购,还能买到更多。
巡抚衙门的慈善宴会曲终人散,巡抚大人终于满意地讲众人送走了。了尘也带着朱载墲坐上马车,回转家门了。
“师公,你为什么捐那么多钱,我听见别人都在小声的议论,师公你是个傻子呢!”朱载墲小声地问道。
“我是为了你家的江山好,你竟然还这么说!”了尘笑了笑,轻轻拍了拍朱载墲的小脑袋道。
反正了尘的钱都不是自己,花别人钱何必心疼?
“小家伙,你说那些灾民可不可怜?”了尘问道。
“可怜!”朱载墲肯定地点了点头回答道。
“可怜是可怜,可若是换一个说法,那些灾民也会很可怕的!现在就看你家师公的银子,官府准备怎么花了啊!”了尘叹了口气道。
就在了尘和朱载墲马车还没到底家门的时候,巡抚衙门里的巡抚大人就已经将募捐得来的银子,装了两万两到了自己的口袋。然后才将八万多两银子归入了番库。
这银子是巡抚大人应得的部分,也是官场上心照不宣地潜规则。巡抚大人一分没多拿,一分也没少拿!
回到家里,老管家已经在门口等待多时了。官场上的事情,往往比流言传得更快。了尘大手笔捐了五万两银子的事情,老管家也已经早就知道了。
作为已经见过一个败家子(前主人)的老管家,对了尘的行为很是不以为然。不是老管家不同情外面的灾民,只是有些事情不是好心就能办到的。
比如给官府捐款!
“老爷,你不该捐那么多的,财不露白,不然会很容易招来麻烦,而且官府的规矩,老爷的银子能有一成用在灾民身上就不错了”老管家找了个没人的时候,有点苦口婆心地劝谏了尘道。
了尘知道老管家在担心什么,无非就是各方秋风,把自己当猪宰的那一套,了尘很无所谓地摆了摆手道:“无妨,本老爷自有主意”
老管家摇头叹息而去,了尘却转回了房间,打坐调息,等待着看一看明天官府的表现。
第二天了尘就出名了,大大的出名。甚至就连乞丐都知道,以后讨饭要到了尘的府门前去讨了!
或许是因为天真,或许是人傻钱多,或许是因为真的是一个好人。所以当官府把那块“仁善之家“的牌匾送到了了尘府上的时候,老管家脸色都变了。
“官府没安好心啊!”老管家当着了尘的面感叹道。
人老成精,是非经过的老管家怎么会不知道这块“牌匾“不是什么人都能接的啊!
好在老管家知道自己主人是认识南京镇守太监的,不然就不会是一句感叹了。
老管家已经换了一个主人了,可不想在换了!
老管家对价值五万两的牌匾长吁短叹地忧心,朱载墲和小丫头却很是高兴。
至少五万两总算买了一个东西回来了不是,有个善名总比没有好吧?自己家捐了这么多钱,总算有了一点回报不是?
是不是有比没有好,几天内就见到分晓了!
当老管家拿着一大堆衙门的请帖到来的时候,朱载墲还以为是什么好事,以为自己终于得到了大家的承认,没见到各级官府都下来的请帖,请了尘赴宴吗?
“少爷,这些宴会可都是要老爷捐钱的啊!老爷是做蜀锦生意的,在这南京城里,哪一个衙门都不好得罪啊!,这下可真的有麻烦了啊!事情才刚刚开头啊!”老管家急坏了,与谷物类地给朱载墲解释道。
朱载墲瞬间被老管家的解释吓到了。赶紧去找书房师公。
“正常的社会,善心善行只会被人褒奖,被人夸赞,可一旦善心善行被人当做傻子,当做软弱可欺的时候,小家伙,你知道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吗?”书房里,了尘笑着问朱载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