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后,任掌教再度将所有人召集到了一起,并且将自己等人制定商议好的计划说了一遍,如今整个联盟的目标就只有一个。
覆灭阴曹!
除此之外任何事都不做他想。
并且为了将阴曹彻底覆灭,毕全功于一役,这一次的行动需要所有势力拿出最大程度的诚意出来配合。
每一家都需要出动至少一位的五境宗师。
具体的动身时间之后倾天策会另行通知,至于现在大家就不要在继续留在无量寺了,各自回到自己的宗派家族当中,进行最后的准备,等到具体的时间决定之后,所有人都能够在第一时间出发。
而且为了节省时间,大家不需要重新汇合,只要从各自的势力向着目标地点出发即可,最终在目标地点进行会师。
阴曹是整个大陆的影子,即便是心中知晓阴曹哪怕再强也不可能和联合起来的整个荒州相提并论,但内心当中还是难免有些惴惴不安,何况还不是所有人都聚在一起,而是各自回到各自的势力当中。
如若这时候被阴曹抓住机会各个击破,那该如何是好?
无量寺内,佛塔当中。
四大派此番前来的代表人物全部都聚集在一起,还包括了李休秦风等人。
显然是在商量要事。
“如今计划已经实施了一半,接下来需要做的就是等待了,希望审正南不要让我失望。”
李休率先开口说道。
考虑到阴曹的特殊,直接大军逼近山门并不是一个明智的举动,甚至很可能会就扑了个空。
所以李休便想出了这个计划,他知道在场的各大宗派前来的人物当中肯定会有阴曹的人,所以就先将假计划当众说上一遍,就连自己人都没有解释,毕竟只有先骗过自己人才能更好地骗过其他人。
阴曹存在的目的是为了迎仙,其本身不会有多大的凝聚力,不像是其他宗门那样,山门受到攻击其他人无论多远都会回来救援,阴曹的人很可能会为了迎仙的目的而主动放弃山门。
任由荒州联盟攻伐。
于是李休就想了一个引蛇出洞的计划,各大宗派全都分散回到了自己的地盘,凝聚在一起的实力顷刻间重新分散,阴曹在得知荒州联盟打算先对他们动手的消息后,一定会找机会反击。
这时候各大势力的分散自然而然就成了针对的目标,凭借阴曹的实力对付这些单独的一流势力自是再容易不过。
很可能会主动出击,率先出手先解决掉联盟的部分实力。
然后在如同蝗虫一般散去,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才是阴曹最难对付的地方,但现在李休恰好就运用了他们这一点。
在听到他的计划之后,众人都是表示赞同,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也的确称得上是唯一的办法了。
任掌教看着众人说道:“审正南等人固然和那些阴曹的老怪物们截然不同,但我们还是不要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别人的身上,我们还需要考虑的是,如果审正南没有将消息及时的传递过来,面对随时可能出现的阴曹攻势,我们该如何应对?”
这的确是需要考虑的事情。
其余人纷纷将目光放到了李休的身上,想要听一听他是否已经有了万全的方法。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李休闻言却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凡事都有利弊,任何计划都不可能完美无缺,既然选择了利益最大的谋划,所承担的风险自然也是巨大的,如果阴曹提前动手,我虽然有一些应对,但却无法掌控局势。”
听到他的话,众人都是皱了皱眉。
朱点墨问道:“什么方法?”
李休抬手在空中不停的勾勒着,片刻之后一幅完整的荒州地图便呈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他用手在地图之上点出了三十个地方,然后道:“这三十个地方是距离荒州之上所有一流势力最近的三十个地方,只要四大派派人前往,在每个地方留下三位五境宗师,就能够兼顾所有的一流势力,一旦有任何一个宗派发生了阴曹的袭击,都能够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配合上各大派的护宗大阵,足以化解阴曹的攻势,但这个方法过于被动,固然有着效果,但很容易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几人抬头看着头顶的那张地图,闻言都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的确如此,固然有着一定的防御能力,但却很容易被阴曹抓住破绽,声东击西牵着鼻子走。
但放到现在的情况来说,也是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朱点墨点点头道:“事到如今,也就只能这么做了。”
典狱司掌教花闲说道:“典狱司已经沉寂了百年之久,这一次好不容易出来,总要做些事情。”
抬头看着空中的布局,随意的点了八个地方,说道:“这八个地方,就由我典狱司负责镇守。”
圆寂大师同样选了八个地方,说道:“这八处,便由我无量寺镇守。”
朱点墨抬手同样选了八个地方。
到倾天策这里就只剩下了六处地方,这是故意为之,毕竟这些年来倾天策损失了一些五境宗师,前些日子去往万香城的时候同样有所损失。
兼顾的地方少上一些,也是应该的。
确定好了计划和应对的后手之后,接下来需要做的就是安静等待了。
众人商谈着一些细节和需要应对的事情,佛子不戒忽然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对这些东西没兴趣,所以也懒得听,就留在外面和梁小刀等人在莲池一侧修心,眼下却忽然走了进来。
李休回头看去。
不戒对着他说道:“殿下,外面有人找你。”
“有人找我?”
李休挑了挑眉毛。
其他人也是对视一眼,心想难道是审正南?
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
李休起身,问道:“谁找我?”
不戒皱着眉,说道:“一个老朋友,醉春风。”
听到这三个字,李休行走的动作瞬间停滞了下来,身子顿在了佛塔之内,面色陡然间苍白起来。
他站在佛光当中没有移动,或者说是不敢出去。
他始终在害怕
面对那个人。
当初徐盈秀死后,他自己已经是觉得天塌地陷,但醉春风的绝望又怎会少他半分?
不戒自然也知晓醉春风和徐盈秀之间的事情,所以方才眉头紧皱,觉得这事情有些棘手,十分难办。
一张脸耷拉了下来,满是苦意。
坐在一侧的陈知墨站起身来,上前拍了拍李休的肩膀说道:“他已经失去了徐盈秀,如果你再躲着不敢见他,他或许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听到这话,李休的目光瞬间一变。
轻轻地点了点头,迈步走出了佛塔,去了外面。
苏子瑜和花雨瑶以及方良等人都在莲池一侧修行,梁小刀却是站在醉春风的面前,目光复杂的看着眼前这身青衫。
那浓烈的酒气,紊乱的气息,猩红的眸子,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失了魂魄一般。
李休目光被醉春风吸引了过去,看着这个凌乱狼狈的青年,他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下来。
“春风。”
他走到了那身青衫面前,轻声说道。
醉春风也在看着他,从他走出佛塔的那一刻开始就一直在看着他。
听到这声呼唤之后,醉春风张了张嘴,身子往后退了退,猩红的眸子也变得闪烁了起来,那目光就像是一个孩童失去了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东西一般。
他带着哭腔,小心翼翼的问道:“李休,她是不是真的死了?”
李休也跟着哭了起来,僵硬的点了点头。
醉春风再也忍受不住直接泪如雨下,他在天上飞了四天,始终都在强忍着情绪。
此刻见到李休之后终于是再也忍受不住了,他冲到了李休的面前,抬脚狠狠地踹在了李休的胸口,然后骑在他的身上一拳一拳的击打下去,同时声嘶力竭的质问道:“我走的时候是怎么交代你的?就他妈这一件事儿你都办不好?”
“你还活着干嘛?你是个狗屁的大唐世子,你他妈也配当李来之的儿子?”
“那可是徐盈秀,是他妈徐盈秀,你就这么让她死了?她死的时候你在哪儿?你他妈的去哪里了?”
“一条命你都护不住,现在还有心思去整合荒州,搞什么联盟,还覆灭了万香城,你好大的威风啊?”
醉春风嚎啕痛苦,泪水从眼中滚滚而落,一边骂着一边挥动拳头。
“老子临走前就求你这一件事儿你都办不好,那他妈可是徐盈秀啊,操你 妈的,你竟然就这么让她死了。”
“我草你妈,李休。”
挥舞的拳头渐渐失了力气,醉春风趴在了李休的身上将他埋在了他的身上,失声痛哭着。
让这夏日的炎热都被驱散了不少。
身后的梁小刀和不戒以及陈知墨三人早已经是眼眶通红。
李休躺在地上蜷缩着身体,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肩膀不停地颤抖着。
他的心同样无比疼痛,万若是刀割一般也不为过,尤其是看到醉春风此刻撕心裂肺的模样,让他更是无比的自责。
徐盈秀就死在了他的眼前。
就他妈死在自己的眼前。
两个听雪楼的少主,大唐乃至整个世界都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天赋最出色的人此刻一同躺在地上失声痛哭。
时间是一副良药,但它永远抹不掉最重要的东西。
自从离开武当山前往荒州之后,李休总是在不停地忙碌着各种各样的事情,短暂的休息也是强迫自己去将思绪放到天上,因为他害怕,他害怕一空下来就会想起徐盈秀。
四周的人盯着他们二人,谁都没有说话,沉默着离开了这里。
即便是梁小刀和陈知墨也相继离去,偌大的佛塔之前就只剩下了两个情绪失控的年轻人躺在地上。
直到太阳落山,夜幕升起。
“和我说说这件事。”
夜幕下,二人坐在无量寺门前的巨石之上,背靠背靠在一起,手里提着一个酒壶,大口大口的喝着。
那双眼仍旧是通红无比,没有立刻恢复。
虽说哭声已经停息,但是心中的悲伤却不知道还要存在多久。
李休喝了一口酒,一只手搓着自己的裤子,他并不想去回想之前的事情,但这时候总要说上一遍,于是便从皇后反叛,四先生江临伞去了三七崖寻他开始说起来。
直到最后吴王献祭血脉破了护城大阵,唐皇亲自动手斩杀了皇后,雪国覆灭,大祭司从浦等人尽数身死。
然后他便去了徐州城,亲眼目睹了徐盈秀的死亡。
那时候的徐州城没有草圣,也没有陈临辞,自然也不会有医天下。
所以徐盈秀死了。
醉春风的视线变得模糊了起来,随即抬手擦拭了一下,重新恢复了清晰,说道:“这次回来本打算与你割袍断义的,现在看来你好像比我更加凄惨一些。”
亲眼看着徐盈秀死在身边,这样的痛苦无疑要更加强烈一些。
李休喝了一口酒,咧了咧嘴说道:“但我要比你幸运,起码我见了她最后一面。”
醉春风的身子一僵,喝起了酒,片刻之后问道:“她葬在哪里?”
李休回答道:“武当山。”
醉春风自嘲的笑了笑:“果然,无论生前还是死后,她最爱的仍旧是王知唯。”
“李休,你知道吗?其实我很羡慕你,羡慕你和她之间这种姐弟的情谊,在她的心里你和王知唯同样重要,你也能够得到她的爱,而我呢?我什么都没有。”
“我知道她不喜欢我,为了害怕打扰到她平日里见了面我都是远远躲着,只敢在藏在墙后头远远地看上一眼,一同行走的时候我也只敢远远地吊在后头,生怕离得近了会让她感到不自在。”
“其实单相思这东西最没意思,追又追不到,放又放不下,远了怕淡,近了怕缠,我知道她其实也没那么讨厌我,甚至还对我有些愧疚,所以我才更不敢靠近她,不是自卑,而是怕我一旦离得近了她会觉得别扭,所以我只能尽力离的远些,让她不会感到别扭,而我又能看得见她。”
醉春风喝着酒,靠在他的背上笑了起来,眼中露出了追忆之
色。
李休没有接话,但他同样很是认同这一点,单相思的确是这世上最难堪的事情。
喜欢一个人也是最没意思的事情。
醉春风抬头看着天上,夏日的星光总是无比明亮,让人忍不住沉醉其中。
这世上最能震撼人心的东西,当属头顶的这片星光。
“当初离开听雪楼的时候老头子让我永远不要后悔,我回答说既然做了决定那就永远不可能后悔,无论是承担了多么巨大的苦楚我都不会后悔,但我现在有些后悔了,以前只想着就这样远远看着也是好的,直到真正失去了才知道,如果当年我能够离得更近一些该多好?”
“如果我胆子大些,将生米煮成熟饭,说不定娃都有了。”
“如果我的实力再出色一些,直接将王知唯打死,岂不是更好?”
他喃喃着这些废话,李休却听得愈发心疼。
醉春风自然不可能真的生米煮成熟饭,他爱徐盈秀爱到了骨子里,就连徐盈秀战斗的时候扭伤了手腕,他都能暗地里心疼好多天。
杀王知唯就更不可能了,因为徐盈秀喜欢王知唯。
他宁可将自己放逐到天涯海角,永生永世不再回来,也不会伤害王知唯分毫。
因为他不想徐盈秀伤心。
月光自高空而落,照在了二人的身上,洁白的月光让这整个夜晚变得更加安静了下来。
李休没忍住鼻子一酸,险些又哭了出来。
身后的醉春风还在喃喃自语。
李休开口道:“在她死前,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关于你的。”
醉春风的身子瞬间一僵,他问道:“什么话?”
“别告诉春风。”
李休说道。
醉春风的嘴唇颤抖着,将头埋在了膝盖上,痛苦的哭着,肩膀不停地耸动着,那压抑到了极致的哭声,在这夜色当中传出去了很远很远。
李休也是擦拭着眼睛,回想着当年在听雪楼时候的一幕幕,自己完全是在徐盈秀的照料下方才一点一点的成长起来。
可以说自己这些年来的生活无一处不是充斥着徐盈秀的身影,就连小时候洗澡都是徐盈秀为他洗的。
“不谈这个了,这几年你在虚境当中过得如何?”
李休用力的抽了一下鼻子,轻声问道。
醉春风颤抖的身体逐渐平复下来,然后开口将自己在虚境当中的事情说了一遍。
所谓虚境其实就只是一个类似于倒悬天的巨大空间而已,区别只在于这个空间更加稳定,完全类似于一方小世界,本身有资格进入虚境当中的就都是佼佼者,这些心气极高的人碰到一起自然会产生摩擦。
但无一例外,全部都败在了醉春风的手上,直到虚境当中的书院走了出来,并且向所有刚刚进入其中的人讲解了所谓虚境的真正面貌,也就是有关天上仙和怀玉关的事情,并且发出了声明,无论是否愿意去往怀玉关,都可以在书院当中修行五年,五年之后愿意上去的可以上去,不愿意的可以回到人间,但切记一点,一定不要将在虚境当中知晓的事情透露出去,否则便会有大强者从虚境当中追出将其诛杀。
在书院和虚境当中的修行有着巨大的进步,就在一年前他已经成为了五境宗师,让本就对醉春风青睐有加的书院教习以及一些从怀玉关上时不时下来观察传授的宗师们无不是十分满意。
认为假以时日醉春风定然能够成为怀玉关的台柱。
时间缓缓流逝,就在前些日子,书院教习忽然将所有人全部都聚集在了一起,并且说明了关于人间发生的事情,并且让所有人可以选择去往天上还是回到人间。
许多人都纷纷表示要去怀玉关。
出乎意料的,被所有人前辈给予厚望的醉春风却选择回到了人间,面对着众人的惊讶和不解,他并没有解释什么,只是微微一笑。
在离开虚境之前,一位对他很好的五境宗师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话。
“情爱这东西,最是麻烦。”
他当时只以为那名宗师看出了他想回人间的原因,因此就只是笑着回了句:“单相思,算不得情爱。”
“后来我离开了虚境,出现的时候是在荆山,我走进了一家茶摊喝了一壶茶,遇到了一名阴曹的五境宗师,我杀了他,也从他的口中得知了她的死讯,那时候我才明白离开虚境之前,前辈对我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很喜欢我,自然对我在人间的一切都有所关注,在知晓徐盈秀死后他并没有直接告诉我,想来是打算让我自己回来面对,或者他也清楚,即便是在虚境当中告知了我,最后我还是要回来亲眼看看的。”
他喝了一口酒,苦涩的摇了摇头,说道:“原来我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
他已经成为了五境宗师,而且已经修行了一年之久,论实力肯定是无比强大,好友见面看到对方取得了很大的进步,这时候应该道一声恭喜。
但李休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因为这时候无论说什么话都没有任何意义。
在面对人生当中的大悲之时,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静静地坐在朋友身后,安静地听着他的哭诉,听着他的喃喃自语,便是最大的安危。
“虚境当中的书院和大唐的书院有没有关系?”
李休试着转移话题,开口问了一个很无聊的问题。
醉春风自然知晓他的意思,很配合的回答道:“应该有一些关系,听说唐书院的院长曾经参与了虚境当中书院的建立,但也只是传说,具体真相如何并没有一个准确的答复,尤其是现在唐书院的院长已经许多年不曾出现过了。”
二人背靠着背,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各种琐碎。
身体健健放松下来,目光也变得平静,偶尔还能传出两声笑声。
看起来已经忘却了刚刚的痛苦,但谁都知道,那样的痛苦永远都不可能忘记,他们只能这样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在放松肆意的外表下,生长着那颗小心翼翼,伤痕累累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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