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庭雪到公仪女帝这般态度, 就知道两人立场不同，为了防止再起争执，他索便不开口了。
公仪女帝一双威严凤眸在沈庭雪身上流转片刻, 之后她修的，戴着玳瑁护甲的手指轻轻在椅子的扶手敲了两，又道：“不过既然沈仙尊忠于太上宗，我也尊重沈仙尊的决定, 既然沈仙尊不愿意，这事便就此揭过吧。”
沈庭雪道：“多谢陛体谅。”
公仪女帝笑笑：“几不我皇儿, 我先去同他说两句话, 玉离, 这宫中熟, 就陪着沈仙尊在这宫中转转吧。”
殷玉离：“好。”
公仪女帝离开了。
沈庭雪默默站了起, 神色清冷, 看不出太多情绪。
经过方才一番对话，殷玉离中经有了另外一重判断，但这他看了一眼沈庭雪清冷如霜的侧脸，没有再劝说什么, 反而只笑了笑道：“西洲的凤凰花最好看, 这个季节应该全开了, 我带仙尊去看花吧。”
沈庭雪听到殷玉离这句话, 不由得看了殷玉离一眼，但到殷玉离唇边眸中都挂着微笑, 脸上更是不带一丝异色，沉默片刻，沈庭雪道：“也好，带路吧。”
于是殷玉离就在前方带路, 沈庭雪落后他半步，两人保持着一个十分微妙的距离。
穿过宫中的重重回廊，很快，两人就看到一大片如同烈火一般明艳动人的凤凰花林了，那凤凰花林绵延似有数百里，一直就这么灿烂辉煌的绽放到天际，仿佛要那天边都染成属于它的红一般。
此有风吹过，丝丝缕缕鲜红的凤凰花被吹得四散开，飘摇在风中，滚落在玉白色的大理石地砖上，别有一番惊艳的美。
沈庭雪也是从小到大头一次到这么美的凤凰花林，一间凝视着这天地造化之气孕育而生的美景，忍不住有些出神。
殷玉离这静静看着沈庭雪的侧脸，默默一笑，就道：“我十多岁西洲为质的候，一次这凤凰花也觉得极美，后看久了，也就习惯了。”
沈庭雪听到殷玉离这句话，不由得便视线从那大片火红的凤凰花林挪了回，落在殷玉离玉色的俊美侧脸上。
显然是想起殷玉离曾经说他也曾在梁国为质的事了。
殷玉离知道沈庭雪在想什么，这就平静一笑道：“我父皇其他妃子生得儿子都金尊玉贵，舍不得送出去，只有我是个赔钱货，到处送送能缓和两国关系，乐而不为？”
沈庭雪眸光微动，不说话了。
殷玉离这看了沈庭雪一眼，沉默片刻，是忍不住道：“仙尊，西洲这位陛，虽然情有些张扬，但也算是个好人，她说她能治好您的病，应该是真的。”
“我知道是真的。”沈庭雪静静打断了殷玉离的话，“只是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殷玉离沉吟片刻：“我知道了。”
竟然也不再劝了。
毕竟殷玉离了解沈庭雪的格，虽然他知道公仪女帝说的那些话应该至少九成是真的，但宫倦毕竟是沈庭雪的师尊，相处那么多年的感情，不是他们三言两语就能动摇的。
而且，从沈庭雪的应答看，沈庭雪自己似乎都知道这件事。
殷玉离除了在中叹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以前觉得沈庭雪太好说话，后说不定被人骗了拿去卖了要帮旁人数钱。
可现在他才发现，这种事或许经发生过了。
殷玉离沉默了，沈庭雪反倒是有点不习惯，这他看了一眼殷玉离情绪有些低落的侧脸，反而道：“我不习惯欠别人恩情，而且女帝和我师尊之间本就有矛盾，即便我不接受女帝的条件只接受女帝的救治，回去我也没脸师尊。因为我这么做，是不信任太上宗，也不信任我师尊的表现，明白么？”
殷玉离听着沈庭雪这些话，内复杂至极，简直就想说仙尊替旁人考虑的候也要替自己考虑一。
可看着沈庭雪那清润如水的眸子，他倒是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最终只能点点头：“我明白了。”
沈庭雪这伸手，轻轻拍了拍殷玉离的肩膀，低声道：“若是想同他们叙旧，我等几，等间到了，我们便启程。”
殷玉离尖微微一颤，低声道：“好。”
沈庭雪转身走了过去。
殷玉离的目光忍不住便追了过去。
此，有不少凤凰花瓣被风卷起，落在沈庭雪那素白的衣袍上，在天地一片绚烂的嫣红之中，沈庭雪那一袭清雅的白，难得地十分灼目。
殷玉离凝视了许久沈庭雪的背影，都没有说出话。
因为在这个候，他才意识到，他一直以为沈庭雪最软，但其实，沈庭雪中那一片最坚硬的地方却又是最难以撼动的。
就这样目送着沈庭雪远去，殷玉离情愈发复杂。
他在原地静立了一会，倒也无赏花，正想去找公仪女帝说明情况，早启程，一个熟悉威严的嗓音就在他身后静静响起。
“玉离，一个人傻站在这做什么，沈仙尊都走远了？”
殷玉离头微动，默默回过眼：“陛。”
公仪女帝淡笑：“又忘了，没人的候叫干娘就好了，干娘喜欢亲近干娘。”
殷玉离点点头，却没有再像之前那样把干娘两个字叫出。
公仪女帝像是看穿了殷玉离的思，目光动了动，她也不气恼，反而抬手，迎风接了几片飘摇而的凤凰花瓣，这才漫不经意地一笑道：“干娘知道，是觉得干娘逼那位沈仙尊逼得太过了，是不是？”
殷玉离摇摇头：“干娘您有自己的判断，我不会胡乱揣测的。”
“可若是我说，太上宗那群人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那位沈仙尊即便拿到了玄龙玺，压制了身上的伤，回去也只是被那些人敲骨吸髓，我这么做，反倒是救他呢？”
殷玉离眉头微皱：“干娘此言意？”
公仪女帝静静看了殷玉离一眼，转身道：“找个地方，我私同说吧。”
殷玉离沉默片刻，跟了上去。
青烟袅袅，公仪女帝此刻换了一身明黄色的寝衣，头上高高的发髻和发冠也都拆了，只这么静卧在屏风后，闭目养神。
殷玉离坐在茶案前，静静给公仪女帝烧了一管烟，便那金色嵌玛瑙的烟斗递了过去。
公仪女帝接过烟斗，默默抽了一口，便舒服地闭上眼吐出一口气：“然是玉离手巧，烧的烟可比那些御用女官烧的都好得多，寻儿什么都学不会，也不够聪明，真是让我操够了。”
殷玉离垂眼淡淡道：“寻兄自有他的机缘，我也羡慕他无忧无虑。”
“无忧无虑？”公仪女帝像是想起什么，慢慢吐出一口烟，便道，“若不是有旁人撑着，什么能活着一辈子无忧无虑？他不过是生在公仪家，命好些罢了。”
殷玉离不说话了。
公仪女帝自顾自抽了一会烟，大约是发觉了殷玉离的沉默，这她才按了按太阳穴，低声道：“瞧我这记，倒是忘了正事了。”
殷玉离：“干娘平也辛苦，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吧。”
公仪女帝笑了笑：“其实我要说的也不多，我只说几件别的事，大概就明白为什么我想要招揽那位沈仙尊了。”
殷玉离：“干娘请讲。”
公仪女帝抽了一口烟：“一件，就是宫倦年被逐出公仪家的内情。公仪家对外称他是忤逆家主，不服管教才把他逐出家族，其实这种说法比起他自己做的事，真的是给足了他面子。”
殷玉离默默抬起头。
公仪女帝说完这些话，又顿了半晌，才慢慢道：“把他逐出公仪家，其实是因为在家主选拔的比赛中，他试图弑兄。”
殷玉离眸光微变，眼底瞬间掀起了一片惊涛骇浪，但他的表情算镇定。
“我大哥公仪明，也就是前任公仪家家主，在同宫倦一起过试练塔的候，被宫倦迷惑，以为宫倦在八层受伤，便软了。他放弃了自己的试炼层数，想要背着宫倦一起离开试练塔，结被宫倦捅了一剑，差点送命。”
殷玉离眉头微微挑了起。
“我大哥初一遮掩此事，可是被我父亲用溯魂镜看到了真相，父亲大发雷霆，想要杀了宫倦，结是我大哥求情，才把他逐出家族。”
“这种弑兄的白眼狼，觉得他能好师尊？”
殷玉离抿了唇，没有一间判断，而是慢慢道：“那有别的事呢？”
“有封印神魔井的内情。”
公仪女帝这句话一开口，殷玉离脸色骤变。
他只以为别的事会有内情，却没想到这件事上居然有。
公仪女帝看出了殷玉离的神色，这便低声道：“年神魔井可是离太上宗的驻地最近，他们也有一半的管辖权，一旦出事，首先覆灭的就是太上宗和陈国，所以初太上宗倾巢而出封印神魔井，一部分或许是为了大道，另外一部分也是因为他们必须保住太上宗，分内之事罢了。”
“然，这最多只能说宫倦并非品质高尚，不是能指责宫倦的点。”
“但年其他的很多事细细想想，疑点太多，根本容不得推敲。”
“那宫倦经突破大乘，步入窥天，等同半步金仙的境界。传说中窥天可窥因，对于神魔井出问题的事，他难道就没有半分预知？”
“而且，封印神魔井的候，他让一个化神弟子冲在前面，自己迟迟才到，又是为了什么？总不至于到了那种危急关头在家里沐浴焚香才出门吧？”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现在的修士们都对神魔大战的真实表示怀疑。确实，窥天不出手，让一个化神几乎豁出全身命去封印神魔井，听起都像个笑话，也难怪他们质疑。”
“更别说那位沈仙尊一闭关又是数百年，根本没几个人看到现场封印的情形，自然会觉得这是太上宗作的一场戏。”
殷玉离听到这，细如发的他脑中经闪过一个令他有些不太敢想的念头，但是着公仪女帝的面，他没有把自己这个猜测说出。
反而故意道：“也或许是因为他真的不及，也没有预测到天机？”
“知道寻儿的病吧？”公仪女帝忽然抬眼看向殷玉离。
殷玉离对上公仪女帝此刻骤然带了一丝恨意的眸子，口微微一冷，便垂眸低声道：“知道。”
这，公仪女帝神色有些诡异地缓缓一笑：“我初带寻儿去求过宫倦，前两次，我带的礼物不够多，宫倦都没有我。”
“直到三次，我带了万年玄玉，他才终于肯我一面。”
“那，他只说了一句话，他说这是寻儿的命，因循环，不可更改，让我再生一个。”
“他明明是堪得破天机的。”
“后我抱着寻儿回了西洲，才听说，原万年玄玉是用给那位沈仙尊治伤的。”
“我头恼恨，觉得宫倦真是狼狗肺，自己的亲侄儿不管，居然去管一个外人。后我才意识到一个问题，宫倦这样一个无情无的人又怎么会对一个经成了累赘的徒弟这么好呢？”
“直到我后读到一本上古的秘书，再加上今亲眼到那位沈仙尊，我就全明白了。”
“宫倦哪里是疼徒弟，他不过是疼自己养出的，用替他挡因的工具罢了。”
公仪女帝这句话出口，殷玉离脑中轰然一响，眼前一片空白。
而公仪女帝这又徐徐道：“成为窥天者之所以不能飞升，是因为他境和福德均不够，说白了就是德不配位。而窥天一旦开始干涉人间因，便愈发会受到天道的约束和惩罚。”
“但宫倦作为太上宗宗主，怎么可能一丝因都不沾？”
“神魔井之事，他作为宗主，本该负最大的责任，可他不了。之后他动辄闭关，连自己的亲侄子也不救，也就是为了不承担因。可因这种东西有候不是想避就能避得开的。”
“所以他必须找一个，内纯粹，道坚定的人替他承担这些因。”
“的沈仙尊，应该就是被选中的那个。”
“而且也不是寻常人就能替别人承担因的，这位沈仙尊的身份只怕——”
公仪女帝这句话没说完，殷玉离却忽然翻身在她面前静静跪了。
公仪女帝神色微异：“这是做什么？”
“我求干娘把关于沈仙尊的事都忘了。”殷玉离沉声道。
“寻兄的事，我会尽帮他，但沈仙尊——”
“我是看出了。”公仪女帝静静打断了殷玉离的话。
然后她便伸出手，扶住了殷玉离的手臂，低声道：“他的眼睛，跟的眼睛很像。”
殷玉离眸光颤了颤，只是抬起眼，用一种乞求的神情静静看向公仪女帝。
公仪女帝看着殷玉离这个眼神，半晌，叹了口气，无奈道：“觉得干娘是这种人么？”
“如干娘真的想逼，或者那位沈仙尊替寻儿逆天改命，在五年前，干娘就不会放回陈国。”
殷玉离仍是跪着，没有说话。
公仪女帝看着这样的殷玉离，沉默半晌：“没错，我是有算计的思在里面，但那也都是为了寻儿。”
“现在寻儿平安无事，我也没有那么急。”
“我只是想着若是们愿意，慢慢陪在寻儿身边，或许后也能找到解决的方法。至于们愿不愿意替他改命，就看他的造化了。”
殷玉离听到公仪女帝这句话，头一颤，然后他便抬起头静静凝视着公仪女帝，低声道：“如干娘信我，等我去完太仓山，我就回，替寻兄做一次魂魄归位的仪式。”
公仪女帝眉头一挑：“这种话，可不是乱说的。”
殷玉离原本一直有些避讳跟西洲打交道，就是因为这个，这件事付出的代价对于他而言，是有些难以承受的。
但此此刻，殷玉离这句话说了出，反而又松了口气。
这他静静笑了一：“干娘对我很好，寻兄对我也很好，这是我应该做的。”
公仪女帝看着殷玉离那双沉润明净的眼睛，沉默半晌，伸手轻轻抚了一殷玉离的鬓发：“陈国那些人都说是妖孽，只有我知道是个好孩子。”
“不过，我也不逼，这件事愿意做，就做。若是不愿意，我不勉强。去太仓山的事有什么需要也尽管同干娘讲，好不好？”
殷玉离：“好。”
公仪女帝这慢慢抽回了抚在殷玉离鬓边的手，坐回到原位，就道：“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