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庭雪方才怒了一瞬已经又平复了下来——这本不算原则性事, 而且他不想当着外人跟殷玉离计较。
可这时看着面前跪无比从容迅速殷玉离,沈庭雪不知怎么,心里有根弦就莫名拨动了一下。
然后本来不准备计较沈庭雪目光动了动, 忽然就凝视着殷玉离沉声道:“你错了?你哪里错了?”
殷玉离了解沈庭雪性格,也是觉他快速认错,沈庭雪肯定不会当着这么多人面他难堪,没想沈庭雪一开口就是这个。
殷玉离:……
听着背后已经绕回来公仪寻意洋洋笑声, 殷玉离觉羞耻万分,可为了赢回沈庭雪好感, 他却只能认真地道歉道:“我不该骗仙尊。”
“错。”沈庭雪冷冷道。
“你不该无止境地利用旁人善心。”
“我也是, 公仪太子也是。”
“虽然这些在你看来是无伤雅小事, 但确确是会消耗旁人信任。可你好像从来没意识这个问题。”
“你是觉骗人很好玩么?”
殷玉离:……
这一次, 殷玉离是真沈庭雪说有些难过了, 他眼眶又红了红, 却也不为自己辩解,只小声道:“我以后不会了。”
沈庭雪看了他一眼,静静,拂袖上车。
公仪寻也没想会遇这样场面, 只以为沈庭雪会随生生气就算了, 可没想沈庭雪居然认真地把殷玉离批评了一顿, 不由在原地呆愣了一瞬。
半晌, 公仪寻小心翼翼地走垂着仍是跪在那殷玉离边,低声道:“哎, 没事吧?”
殷玉离回过神来,冷冷瞥了公仪寻一眼,伸手擦了一下眼睛,一言不地去了一旁马车上。
公仪寻一个人尴尬了半晌, 只能揣着手在原地来回踱步了一会。
后来他也想不出什么安慰人办法,只有瞪了一旁跟着两名元婴修士一眼,怒道:“别看了,出了!”
两名元婴修士连忙垂。
马车再次上了路。
公仪寻一个人坐在车里,时不时偷瞄一眼对面马车,但这会对面马车车帘紧闭,他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只能作罢。
公仪寻本来也只是想揭殷玉离短,让家开心一点,其实他心里觉殷玉离人还是不错,但没想沈庭雪当真了。
虽然公仪寻能够理解沈庭雪心理,就像是小时候他偷了宫里东西拿出去玩,母皇为了让他知道偷东西是不好,就当着许多朋友面教育了他一顿。
他后来确实是不敢了,但也留下了不小阴影。
是以现在公仪寻反倒是有些同殷玉离了。
只是公仪寻不知道,对面马车里此刻却完全不是他想象那种场面。
沈庭雪没想他那样说了殷玉离,殷玉离还要回这边马车上坐下,一时间反倒是有些不自在。
他本以为他这么说了殷玉离之后,殷玉离会同他生气,同他冷战,至少也要几天不来烦他,然后再装作若无事样子把这件事揭过。
可殷玉离上了车之后,就乖乖跪坐在那,垂着眼睫,神落寞又难过,像是在认错,也像是在反思。
本来沈庭雪是想打坐,可他打坐了一会,就忍不住朝殷玉离那边看一眼。
看殷玉离还垂着眼跪在那,他心里就莫名有些不舒服。
最终,沈庭雪终于低声开口道:“我没让你跪着,你来。”
沉默片刻,殷玉离哑声道:“我确实做错了事,所以我要自己罚自己,好长个记性,以后就不会再犯了。”
沈庭雪没想殷玉离会这么说,一时间反倒是沉默了。
过了半晌,他静静道:“那你别跪太久。”
殷玉离只是垂着眼,轻声道:“好。”
虽然殷玉离口上这么答应了,却仍是就这么跪了下去。
他也不说话替自己辩解,只是很安静地跪着,神也有些萎靡和落寞,仿佛真在反思自己错误。
沈庭雪打坐完一个小周天,满以为殷玉离应该已经同自己和解了,结睁开眼之后,他看殷玉离居然还跪着,一时间竟是微微皱了眉。
这一次,沈庭雪是真开始反思,觉自己话是不是说重了?
他也知道,在人前教育弟子是一件容易让弟子觉羞耻事。
可方才他真是太不高兴了。
加上殷玉离之前屡教不改,他才想着这么做。
而且他一直是觉殷玉离脸皮挺厚,心也,概说完自己过一会就好了。
没想殷玉离会这样,倒是比以前他当着太上宗所有弟子面处罚林云思那次,看来还难受。
林云思那次只是跟他冷战,赌气,他也平静对待过去了,后来林云思知道了错误,又回来向他服软,他也接受了。
可殷玉离这样自己罚自己,沈庭雪是真没见过。
尤其是跪现在,车帘后扑来风吹在殷玉离上,将他原本就不太湿润唇吹愈干燥,长在空中乱拂,打在他苍白俊美侧脸和眼睛上,可他就是垂着眼睫,一动不动地兀自跪在那,模样倔强又可怜。
最终,沈庭雪鬼神差地又心软了。
这次他没有再问殷玉离任何问题,只是强势地道:“你来。”
殷玉离听沈庭雪这句话,抬眼,一双漂亮乌润眸子有些可怜地静静看了沈庭雪一眼,就什么也不说,乖乖坐了来。
沈庭雪对上殷玉离这双带着一丝倔强和可怜澄澈眸子,沉默半晌:“我方才是在告诉你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你不要拿自己体跟我赌气。”
殷玉离目光微动:“我没有。”
沈庭雪眉一皱,正想说话,殷玉离却又垂了眼,轻声说:“我是真觉自己做错了。”
沈庭雪看着殷玉离表,薄唇微动,最终还是静静抿住。
而过了一会,殷玉离凝视着面前柔软地毯,又低声道:“有些毛病我不是不想改,只是习惯了,所以很难改过来。”
“仙尊方才说对,我不应该那么做,所以我想,我应该好好惩罚提醒一下自己,以后不能那么做了。”
沈庭雪沉默了。
半晌,他微微叹了口气,轻声说:“你抬来。”
殷玉离然抬来。
四目相对,沈庭雪看了一会殷玉离此时带着一点血丝,有些憔悴却又无比明亮坦荡狭长眸子,道:“你真不会再骗我了?”
殷玉离:“不会。”
说完他又补充道:“若是我再骗仙尊,就让我受尽折磨,求生不求死不能。”
本来沈庭雪已经打算将这件事揭过,结听殷玉离这么誓,他又忍不住皱眉道:“你没必要这么赌咒誓。”
殷玉离却笑了笑:“我知道仙尊心善,只是我自己性格顽劣,容易死性不改,所以这么誓也是在提醒我自己不能再犯了。”
沈庭雪听着殷玉离话,再看着他此刻诚挚无比眼神,半晌,他低声道:“好,那我信你了。”
殷玉离眸中笑意愈深了些,但这次,他是自内心,不带一点任何其他杂质。
马车又行了半日,眼看西洲边境就在远方地平线处,众人绪舒缓了不少。
公仪寻本来已经想好了一堆替殷玉离解释话,但这时,他一边抽搐着嘴角一边看着对面异常和谐,仿佛什么没生过两人,才意识一件事——小丑竟是他自己?!
这时,沈庭雪将一枚补气血丹药递殷玉离服了,又道:“把手我。”
殷玉离将手乖乖递了过去,眸中浅笑盈盈。
沈庭雪无奈:“受伤那一只。”
殷玉离连忙换了一只手。
沈庭雪这时就低着,一点点帮他把原本旧纱布和绷带拆下来,重新细细换了药膏,再绑上去。
殷玉离这时就坐在那,带着笑,凝视着沈庭雪替他包扎,眼中柔和满足快溢出来了。
一旁公仪寻看牙酸,看了一会,他就忍不住捂着脸叫了一声。
殷玉离看了他一眼,神淡淡。
公仪寻:……
倒是沈庭雪,低声问:“小太子怎么了?”
公仪寻气哼哼两声:“我这鸭肉好酸啊。”
沈庭雪:?
沈庭雪已经很久没有正儿八经吃过肉了,这时听公仪寻这句话,倒是没觉察出别意思,反而道:“鸭肉……不应该是酸味吧?兴许是坏了,小太子要不要吃点别?”
公仪寻没想沈庭雪这么认真,一时间“额”了一声,然后他就摆摆手:“没事没事,可能是调味料出了问题,厨把去腥醋放太多了。”
沈庭雪点点,不说话了。
殷玉离淡淡瞥了公仪寻一眼,冷冷哼了一声。
公仪寻眉一皱,正想说话,一直在殷玉离包扎沈庭雪就已经开口道:“不要没事找事。”
殷玉离连忙道:“我没有。”
“那就好。”
一旁公仪寻怔了一下,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他就露出一点洋洋意表。
接着,公仪寻踱步过来,看向沈庭雪道:“仙尊你好厉害,居然能让天不怕地不怕殷哥这么听话,他以前可不是这么乖。”
内涵殷玉离:……
沈庭雪听了公仪寻话,替殷玉离包扎动作顿了顿,只道:“是他自己愿意改,跟我没什么关系。”
公仪寻:“哦~”
殷玉离眉心抽搐了一下,忍耐着让自己不要对公仪寻脾气,他太了解公仪寻性格了,知道有这小子在,必定不安生。
可奇怪是,公仪寻这时说完这个字,又不说别了,而是眨了眨眼,似是有些好奇地道:“仙尊,你修是不是无道啊,我看你上气息,跟我一个修无道前辈好像。”
沈庭雪没想公仪寻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倒是也没有遮掩,坦然道:“我是太上宗人,确实修是无道。”
殷玉离本来听公仪寻扯无道时候,脸色就已经有点不好看了,结现在沈庭雪骤然承认自己太上宗份,殷玉离脸色顿时愈诡异了。
而公仪寻一听太上宗三个字,立刻皱了眉:“不会吧?”
沈庭雪:“怎么了?”
公仪寻心直口快:“我母皇说,太上宗没什么好人,让我见太上宗人要提防着点,免抓去卖掉了。”
沈庭雪:……
殷玉离这时脸色微变,恨不直接开口,说几人就此分道扬镳好了。
不过公仪寻下一句话倒是让殷玉离和沈庭雪露出了意外表。
“不过母皇也说,太上宗并非没有好人,如有话,应该有一位当年救过修真界,姓沈仙尊是好。仙尊你认识他么?”
公仪寻这句话说完,殷玉离第一反应是公仪寻居然会拐着弯拍马屁了,可随机他又意识以公仪寻智商和商不足以拍出这么一个迂回婉转马屁。
难道……这些真是公仪问玉告诉他?
殷玉离这边思绪纷杂,沈庭雪反而怔了怔,道:“为什么你母皇只说那位沈仙尊是好人?”
公仪寻:“为母皇说,只有这位沈仙尊肯舍命救世,有点人味,其他那些看来道貌岸然,事实上是自私至极傻子。”
沈庭雪:……
殷玉离听这,就确定公仪寻不是真拍马屁了,立刻就皱眉道:“别说了!”
公仪寻:“啊?”
沈庭雪这时沉默半晌,道:“我就是你说那个沈庭雪,但……你母皇为何说太上宗其他人道貌岸然?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公仪问玉不喜欢宫倦,沈庭雪可以理解。
但若是连带着除了自己之外其他太上宗门人不喜欢,沈庭雪就无法理解了。
公仪寻没想误打误撞居然让他见了本尊,这时眼前顿时一亮,不过随后他又有些苦恼地挠挠:“我也不知道,是母皇这么说,原她没跟我讲啊。”
不过说完,公仪寻眼珠子转了转,又道:“沈仙尊,你若是想知道,可以之后见了面亲自去问我母后啊!”
沈庭雪沉默片刻:“也好。”
如真有误会,还是说清楚比较好,否则太上宗不明不白就树立了公仪家这么一个劲敌,也实在不是好事。
公仪寻这时又好奇地凑了过来:“可是我听说仙尊你不是重伤了么?现在看来也没有受伤样子啊。”
沈庭雪还未答话,一旁殷玉离就一把将公仪寻推了过去:“仙尊是旧病,不动用修为就不会作,不是说连路走不动。”
公仪寻恍然悟:“哦。”
说完公仪寻又道:“我们西洲名医很多,时沈仙尊去了西洲,我可以叫好多名医来你看病。太上宗没什么好医修吧,难怪你脸色一直不好,拖了这么多年,也真是辛苦了……”
殷玉离听着公仪寻离谱言,简直想堵了他嘴,但这时沈庭雪听完,却莞尔淡淡一笑,低声认真道:“那我就先谢谢小太子了。”
这还是沈庭雪这几日以来第一次笑,他笑来时候冰雪一般清冷眉眼温柔地舒展开来,宛如雪山化冻,春池开冰,满山桃花在这时绽放了开来。
公仪寻看呆了,殷玉离也有了一瞬失神。
最终公仪寻微红了脸,小声道:“不谢不谢,小事一桩。”
然后他竟是有点害羞一般,扭跑了。
看这一幕殷玉离不由流露出一丝一言难尽表,可随即他又想什么,不由又赶快朝沈庭雪看了一眼。
可惜,这时沈庭雪脸上那一抹淡笑已经消失了,又重新恢复了往日安静和清冷。
殷玉离怔了一瞬,心莫名有些失落——沈庭雪这些日子来,没对他笑过了。
沈庭雪看殷玉离这个表,不由露出一点询问眼神。
殷玉离回过神来,连忙掩饰道:“无事,我只是在想女帝是不是对太上宗有误会。”
沈庭雪听殷玉离这话,也点点:“应当是有误会吧,之后见了面,我会解释清楚。”
殷玉离抿了一下唇,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沈庭雪这时终于觉察殷玉离不对,眉微挑:“你底怎么了?从方才就一直心不在焉。”
殷玉离:……
可这时看着沈庭雪平静温和表,殷玉离心口莫名微微一热。
最后,他鬼神差地就开口道:“仙尊笑来很好看,以后多笑笑好不好?”
沈庭雪:……
半个时辰后
殷玉离抱臂,神色阴沉地靠在车厢内,对面是吧唧吧唧正在吃牛肉干公仪寻。
公仪寻吃了一会,看着殷玉离额上一片青紫,不由就咯咯咯笑了来。
又吃了一会,又笑。
完全把揭殷玉离伤疤当做人生第一乐事去做了。
最终,在公仪寻第三次笑时候,殷玉离脸色一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凑上来,劈手夺了公仪寻掌中牛肉干就扔出了车外。
公仪寻怔了一瞬,哇一声哭了。
殷玉离:???
接着,公仪寻瞪了殷玉离一眼,就迅速爬马车旁,掀帘子,冲着后面沈庭雪马车声道:“仙尊,殷哥又欺负我了,他抢我东西还打我!”
殷玉离:……………………
半晌,后面马车传来了沈庭雪清冷嗓音。
“小太子别理他,好好休息吧。”
公仪寻瞬间意了来,回还瞪了殷玉离一眼。
殷玉离这时阴晴不定地凝视了公仪寻片刻,冷笑一声,抓着公仪寻脖子将人狠狠塞车里,就跳下马车,朝沈庭雪那边去了。
只不过这一次还未等殷玉离出浑解数把沈庭雪哄好,公仪女帝派来接应公仪寻高手已经了。
三个化神,五个元婴。
足以见公仪家气派,以及女帝对公仪寻重视。
公仪寻本来还意洋洋,结见这么阵仗,直接吓怂了,一边往殷玉离和沈庭雪后钻一边就小声道:“你们一会一定要帮我说点好话啊,不然母皇又要关我禁闭了。”
殷玉离唇角勾一抹嘲讽:“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公仪寻:“嘤……”
最终,这场小孩子斗嘴以沈庭雪淡淡一句‘不要逞口舌之快’而结束了。
西洲皇城
西洲也异常繁华,但比梁奢华淫逸,又多了一种庄严和宏气场在里面,而且整片西洲陆灵气充足,天空中四处是来往飞剑和飞舟,不愧是修士天堂。
沈庭雪这是第一次来西洲,见这般景象,不由露出一丝赞叹神色。
能在西洲成长修士,无疑是很幸福。
而这时,公仪寻则是缩在华丽马车里,抖抖索索跟小鸡似。
殷玉离见状就揪了一下他:“以后还敢处乱跑么?”
公仪寻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殷玉离低笑:“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而沈庭雪这时静静观察了一会西洲风土人,放下帘子,心里倒是愈期待一会跟公仪女帝会面了。
殷玉离这时看了一眼沈庭雪在日光照耀下莹白如玉清冷侧颜,心微微一动,就生出了一个能让自己从沈庭雪处益想法。
随即,殷玉离侧过去,低低在一旁赌气公仪寻耳畔说了两句话。
公仪寻怔了一瞬,一下子就忘了方才殷玉离嘲讽,小声道:“可以吗?”
殷玉离:“你问问不就知道了?”
公仪寻舔了一下干涩唇,然后他小心翼翼地看向一旁沈庭雪,低声道:“沈仙尊,一会您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沈庭雪神色和悦:“什么忙?”
公仪寻小声说:“殷哥说,既然母皇特别欣赏沈仙尊,那若是沈仙尊愿意替我美言几句,母皇应该就不会罚我那么重了。”
沈庭雪听完公仪寻话,想了想:“可以。”
公仪寻顿时惊喜道:“真吗?”
沈庭雪淡淡一笑:“小太子确实也帮了我,只是说两句话而已,不会有什么碍。而且小太子出门也不是为了玩乐,想必女帝也能体谅一些。”
公仪寻听着沈庭雪话,立刻高兴地扑了上来,狠狠抱了沈庭雪一下:“沈仙尊真是太好了,然人美心善!”
沈庭雪:……
公仪寻话还没说完,就殷玉离硬生生从沈庭雪怀中扯了出来。
“仙尊不是女子,你瞎说什么?”
“可是仙尊也真很好看啊。”公仪寻认真道。
殷玉离脸色愈难看,生怕沈庭雪会生气,却不料沈庭雪看了两人一眼,这时却又轻轻笑了。
那笑容仿佛一缕和煦日光,带着一分温柔和一分略显宠溺纵容,落在殷玉离眼中,竟莫名让殷玉离有点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