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外头候着的人叫进来,夏含秋问,“王爷可有什么话让你转达?”
年纪不大,但是看着很是沉稳的小将满脸风尘,骑马久了股间都在打颤,可面上却半点看不出来,“回禀王妃,王爷说王妃问什么便答什么,没有限制。”
夏含秋顿了一顿,才接上话头,“之前王爷曾说拿下来城便让郑多新坐镇,怎么又让陈老爷子过去?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回禀王妃,王爷说后面两城的兵力比预料的要强,攻打景泰城已经是打草惊蛇了,安厚城的兵力必然会向宣和城集结,这时候最需要一股作气攻破安厚城,拖的时间越长对我们越不利,所以王爷才不将郑大人放在后方坐镇,而是想让陈老爷子出山。”
夏含秋看他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小将飞快的抬了下头,马上又低了回去,“末将在家里排行第九,所以叫陈九,只是王爷身边一个跑腿的。”
“原来也姓陈。”夏含秋微微点头,“这一路你跑得辛苦,原该让你好好歇着,可陈家那里还是希望你能先去一趟将事情说明,他们做准备也需要一点时间,到时你再和他们一起走,中间也能好好歇一歇缓过来。”
“是,末将告退。”
几个老大人并不服老,尤其在郑老爷子拔了头筹镇守一方后,他们心下也在蠢蠢欲动,可他们到底是老成精的,不像年轻人那般坐不住四处钻营,可不,现在机会就来了。
陈家无一人敢劝,只得攒足了劲做准备,至于另外几位老大人上门来咬牙切齿说的那些话,他们都当没有听见。
铺开一张纸,夏含秋在纸上写下几个名字,划去几个添上几个,来来回回折腾了好一会才让人将伏莹莹叫了过来。
“之前那些人应该也都差不多上手了,你跑一趟,问问这些人愿不愿意加入进来。”
伏莹莹接过去瞧了瞧,陈家,许家,卫家,邓家……洋洋洒洒十几家,都是前几年才在会亭扎根的贵族,或者说,这些人家几乎都是王爷的拥趸。
不过,“秋,这事平日里都是你在做的,今日怎么……”
夏含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我现在这个样子,谁敢让我在外面到处跑?再说我也得为以后做准备了,总不能我生孩子坐褥子时还得管着这大大小小的事,莹莹,不管是办事能力还是分个远近亲疏,你都是当仁不让的人选,有你在外面给我撑着,我才能放心。”
“我很高兴你信我。”伏莹莹看了一眼手中的单子苦笑,“其他事都好说,可是这事怎么能让我去做?秋,我没那个份量。”
“叫你去你就去,有些事不踏出第一步就永远不会有以后。”夏含秋抬头看她,“莹莹,我们的每一步走得都不容易,可真正走出去了却也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害怕是不是?再说这本也不是大事,有我们起了头,并且做得也不差,想必女人没有不愿意的,至于她们的夫家人……只要她们点了头,你不用担心他们不同意让女人出头,就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们也不会为难你。”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伏莹莹只能咬牙应下来,可当一遭走下来她才知道她都是白担心了,不说被点名的女人一个个雀跃非常,就是那些素来讲究规矩的老夫人们待她都是客客气气的,这时她才信了秋的话。
自这日后,夏含秋常会将伏莹莹带在身边,伏莹莹并不愿意出这个头,可看着秋越加显怀的肚子,她将所有话都咽了下去,秋教什么她学什么,努力将这些事抗下来,她没有秋那么能干有头脑,但是三两个月应该还撑得过,真有自己应付不过来的,想来秋也不会置之不理。
其他人自然看在眼里,却谁都没有说什么,羡慕是没有的,同情倒是都表现在了脸上,王妃那一摊子事不是谁都接得下来的,看莹莹那一脸菜色就知道她有多辛苦,她们还是将自己手底下的事做好了是正经,总不能让王妃都快要生产了还要给她们收拾烂摊子。
加入进来的其他人也要加把劲带出来,总能分担一些事情去,只是想想,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忙得不得了,但没一个人有怨言。
进入十一月,天越发冷了,孟凝脂肚子都有八个多月,夏含秋不敢再让她冰天雪地的出门,强令她在家养着,等坐了褥再说其他。
她却忘了她自己此时的肚子只比孟凝脂小上一点而已,生产的时间也就是晚上一个月左右。
她忘了自有其他人记着,章家宝养了近半年,底子虽还有亏损,可日日有大夫给他调养,已经好了大半,最近便是他每日送姐姐到衙门,然后也不回去,就在夏含秋的屋子里给她打下手,散衙了再一起回去,出行必小心翼翼的扶着,护得那叫一个紧。
夏含秋使唤起人也不客气,忙的时候将人使唤得团团转,这屋跑到那屋,那屋再又跑另一处,一个男人被女人使唤成那样,若是换了其他人自是显眼,可两人的关系摆在那,虽然最开始的时候多看了几眼,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所以当有人去向王妃请示事情,顺便被使唤了后他也很自然的就应喏去做,就是做了回到自己的屋子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于是有一就有二,越来越多的人被使唤,当他们发现情况不太对时,大家都已经很习惯了,再有吩咐也没人兴得起要反抗的心思来。
此时他们才真正见识到了王妃的厉害,和能干会处事不同,这可是驭下之道,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有了夏含秋开这个头,本来就是以她为榜样的一众女子自是有样学样,府衙虽然还是一分为二男女各占一半,在大半年后终于不再那么泾渭分明。
在男女大防甚重的世道,不是没人觉得这过界了,可最后,到底也没有谁将这层纸捅破。
又是半夜,夏含秋满头汗渍的坐起来,几乎同时,蓝蝶撩起帷幔,熟悉的将一杯温茶递了过来,待一盏茶饮尽,身后垫了软软的垫子,肩膀上也搭了个小毯子。
自觉的将被子拉上一些,将啾啾抱进被子里,习惯性的一下一下轻抚,想着刚才看到的画面。
经过几个月的摸索,她也有了点经验,可以说最开始掌握预言的时候看到的并非预言,只是能看到当下的事而已,而现在,她的能力已经接近没掌握的时候了。
冬天,到处都是大雪纷飞,这时候出兵并不是最好的选择,伤亡怕是会成倍增加,可换之和柏瑜不同,柏瑜那边只要死抗住就可以,而换之,却是必须出兵,不然会被拖死在景泰城。
可当真的看到风雪中出兵的画面,她心里无法不泛酸,冬衣做得再厚,又怎敌得过严寒,换之留起了胡子,精神看着还好,可在她看来却憔悴了许多。
手往下摸向高高突起的肚子,每天这个时候孩子总是特别活跃,肚皮上鼓起一团,也不知是孩子的手还是脚,又或者是头。
手抚在那处轻轻摩挲,孩子好像感觉到了似的,在她掌心蠕动,那种血脉相连的脉动,让她毫无预兆的滚下泪来。
“王妃!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还是肚子痛?我去请老夫人……”蓝蝶吓得跪伏在床头,想要起身去喊人,只觉得膝盖软得用不上半分力,她和蓝玉每晚都不敢睡沉,生怕王妃有个什么不好,王爷不在,她们压力大得脸都小了几圈。
“我没事。”夏含秋连忙拉住人,蓝蝶怕伤着王妃,动都不敢再动一下。
“别担心,我没事,只是……”只是她想丈夫了,孩子,也想父亲了。
安抚住急坏了的丫鬟,又吃了一碗面,夏含秋才又躺了回去,每晚都是这个程序,两个丫鬟习惯了,她也习惯了。
可今晚大概是勾起了隐藏在心底那根思念的弦,睡意迟迟不来,再加上孩子反常的踢得厉害,更闹得她没有半点睡意。
想到换之,想到娘亲,想到师傅,想到师兄……关心她的人那么多,她怎能让他们为自己担心,对上啾啾明亮的视线,仿佛从它眼中也看出了担心,勾住它手指头,夏含秋闭上眼睛。
脑子里纷纷扰扰慢慢按捺下去,就在睡意渐渐降临时,脑子里突然跳出来一个画面,刚培养出来的一点睡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见鬼,冬天不都是养兵的时候吗?她以为只要十一月之前没有动作,闽国应该就不会对会亭动手,昨天才下了雪,他们怎么会选这么一个时间动手?想两败俱伤不成?还是觉得会亭那般不堪一击?
画面一转,熟悉的街道出现数量不少的黑衣人,看他们去的方向……南城门!是南边的兰石城!不对,北边也有动作,居然,居然真如她之前做的最坏的打算一样,他们打算南北夹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