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埋头拆开一只, 扔掉包装, 在垃圾桶前站着, 胳膊轻轻活动起来,带着摩挲橡胶的声音。
很快, 他停下动作,“嘶——”地吸了一口冷气。
她说,“小了?”
他嗯了一声, 很快抽出。吧嗒一声, 皱巴巴一团, 坠进垃圾桶,垂头又从盥洗台上摸了一只,拆开。
慢慢摸索上去, 似乎还挺顺利。他轻轻吁了一声,微微仰起头,靠在玻璃上。
过了会儿,她听见他说, “you are such a……”
(你这人真是……
她问, “me what?”
(我什么?
他没接话,慢慢动作起来。
淮真将额头靠在玻璃上,盯着他的背影看。这么看起来他皮肤像是浅蜜色,但有天靠在一块儿睡觉时她偷偷比过, 其实还是他更白一些,不过是那种时常运动、适当均匀日晒的健康暖色调;不像她,略微有点没有血色。
缓缓抽动的那只手臂, 肌肉时不时的虬结起来,好像很用力的样子。
她不由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心想,居然要这么大力气吗?
西泽突然停了下来,微微偏过头,“淮真?”
“嗯?”
“淮真。”
“啊?”
他突然又不说话了,手上好像也没有动作。
淮真往玻璃一侧走了几步,但还是什么都看不见,只知道他仍握着。
他声音有点变了调,很轻,带着点请求的意味,听上去有点渴。
“please say something…”
(你说点什么)
她说,“say…say what?”
(说什么?)
他说,“ a small talk.”
(随便什么都行)
淮真脑子里一片空白,绞尽脑汁的想了一阵,说,“昨天我走在这条街上,有个金发女郎想约我公共度良宵……我很确定她知道我的性别。”
他说,“然后呢?”
西泽叫她继续。
她说,“我觉得她很棒。”
西泽笑了,“你想赴约吗?”
她说了不,然后又补充说明,“假设没有你的前提下,也许会。”
他又动作起来,这使她有点紧张,总觉得这种时候是不是该讲点别的?
他背靠着,手肘偶尔会碰到玻璃。
气息有点不稳,也许为了克制,讲话有点断断续续。“如果我今晚没有出现在旅店……”
她说,“你不会的。”
“你怎么这么确定?假设我在七十号公路上遇到homo pollex,突然退缩,直接驾车和她一起回到纽约去过那种‘很容易的生活’。”
淮真喃喃道,“然后假设她还是个金发妞。”
在已有结果的前提下,人才会做假设,是试想一种早已被排除的情形。
如果再来一次,仍然不会选择假设那种情况。
假设不要钱,所以淮真也做假设:“假设你跟想搭车的金发妞跑了,我就走过去跟那个女郎说hi,你屁股真好看,我想请你喝杯咖啡。”
西泽笑了一下。
短促的笑声在淮真耳膜里鼓噪着,听起来性感的要死掉了。
接下来他没有讲话,淮真也不知道说什么。极致安静的环境下,听觉系统高度敏感起来。淮真听见那种很特殊的摩擦声,是灵活的,带着点黏腻的湿漉漉的摩擦。
他看起来有点热,脖子上凝了层薄汗。
呼吸声也变了,有点短促,气息也有些粗重。
他轻轻“嗯?”了一声,尾音上滑,有点甜腻,“淮真?”
淮真莫名也觉得有点热,问他,“怎么了?”
“再说些什么。”过了会儿又添了个,“please.”
淮真垂着头,在脑内努力搜索。
这时候该讲点什么好……
西泽低声问,“你还在吗?”
她越想越提取不出关键词,越想不到说什么就越紧张。一瞬间脑子里突然出现了八个g的片段,什么装修工上门修电脑,和举重教练在健身中心的浴室隔间play,受在浴室洗澡攻突然出现,oh,yeah,fucking,yes!
憋了半天,她有些词穷,“……你腰窝真好看。”
西泽嗤地一声笑了。
她说,“脸也很好看。第一次见到你就这么想的——如果你不是那么臭屁的话,如果美国不是那么不公平,如果我们在同一个学习,我也想请你喝杯咖啡。”
过了会儿西泽问,“wantseeface now?”
她说,“sure.”
他说,“hell no.”
(才不要
她说,“damn you.”(混蛋
他好像听不懂似的,很认真的问,“damn me?”
听口气,好像从damn you里面听出了“fuck you”的潜台词似的。
紧接着笑了起来,笑声在喘息里顿促了一下,突然克制不住的“啊”了一声,微微仰起头。
淮真好奇的趴在玻璃上,微微踮起脚,想趁机偷窥。
还来不及瞥见,一只胳膊突然伸过来,啪地一下拍在玻璃上,将她脸挡住。
淮真像只螃蟹一样往右边挪移。
西泽伸手挡住自己,侧过头很无奈地笑起来,说,“please, don’t.”
她鼓起脸颊,“why not!”
他说,“we’ve agreed.”(我们说好了的
她有点委屈,思索了一阵,说,“我就想看看你好了吗。”
他摇摇头,眉毛蹙起,说,“有点紧,不太舒服。”
她说,“那怎么办?”
他不置可否,赤脚往前走几步,将冷热水开关打开。哗哗的水流声里,雾升起来了,将已经干的玻璃一点点蒙上,渐渐的就变得有点看不清;他好像努力克制着,声音被淋浴头飞溅的水花声扰乱了,时断时续的。
淮真有点郁闷,盘腿坐在凳子上望着浴室里的一团雾,支着脑袋发呆。
玻璃上的水珠结成股,间或能看清一点他的影子。但水雾凝结的速度实在不够快,他也太慢了。
昨晚本就没有睡够,没一会儿困意就席卷上来。
她不肯走,努力撑着,想看玻璃水雾跟究竟他谁能坚持得更久一点。
过了会儿,玻璃成了水珠垂坠的雕花,她看见他没有完全遮住的black bushes。淮真睁大眼睛,还来不及看清,便听见他背转过身,头抵着墙壁。
一声压抑的低喘,他停下来,整个仿佛凝滞了,连带玻璃墙外的淮真也跟着凝滞。
她看见他动作了几下,伸手,一只奄奄一息的乳胶坠落进垃圾桶。
他背对她,闷闷地说,“好了。”
淮真呆呆的回答,“嗯。”
他说,“我洗个澡。”
淮真飞快的从凳上起来,从旅行包里摸出浴巾,飞起浴巾一角,将它搭在玻璃墙上沿。又摸出一袋来索尔消毒粉,浸泡在喷瓶里,喷在床单和枕衣上。
她去寻找房间暖炉开关时,门口传来一阵鬼鬼祟祟的“嗖嗖”响动。
淮真走过去,发现有人从门缝塞进来几张纸片。
她躬身拾起来一看,抬眼看见几个英文大字:“美女陪聊,欢迎拨打电话xxx-xxxx-xxxx。”
西泽裹着浴巾,立在浴室门口问:“是什么?”
她说,“小广告。午夜聊天,半小时五十美分。”
他说,“很实惠。”
淮真点点头。拾起一张夹进那本楼下买来的盗版书里当书签,另外两张扔进垃圾桶。一抬头,看见西泽躬身在旅行包里寻找,大概是在找内裤。
她说,“感觉怎么样?”
他摘掉浴巾,套上一条她在火车上洗好的平角内裤,告诉她说,“像被偷窥,感觉很奇妙。”
淮真问,“怎么呢?”
他笑了一笑,说,it’s hardexplain.
知道他将短裤也套上,默不作声的走过来。
两人身上都有股廉价沐浴露过分浓郁的柠檬香精味。
西泽想把她抱到床上去,伸手一搂,淮真拉住他,说,“等一下,床刚喷了消毒水。”
他回头看了眼,随手拖了只沙发椅。
还没来得及坐下,突然听见敲门声。
两人对视了一眼。
西泽起身朝去开门,经过旅行包时随手拿了件外衣披上。淮真跟着他走过去,站在他身边。
西泽隔着门问,“谁在外面?”
外面响起一个很欢快的女孩的声音:“你好,我们住在你们隔壁,想请问一下……”
西泽将门拉开一条缝隙。
一对约莫二十出头的白人情侣,穿着那种很流行的宽镶边丝绒的睡衣,趿拉着拖鞋,一红一蓝的立在门外,身上也有股廉价柠檬香精味。
门外两人相视了一眼,似乎由眼神决定由那个女孩来讲明来意。
她很害羞的笑了笑,说,“我们听说这家旅馆的山莓间有老传统,就是,你们也知道对吗?”
西泽询问,“是什么传统?”
她说,“如果你们想的话,也许我们可以交换伴侣,或者四个人一起渡过一个美妙的夜晚,我是说山莓间的传统,房间与房间门板都很薄,所有响声不仅能听见,还能放大。不论我们晚上干什么愉快的事,你们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淮真抬头看了眼西泽,心想糟糕。
她往他那里靠了靠,想将外面那对情侣看得更清楚一点。
两人都长得很好看,如果在上学,很大概率是那种传统青春剧里橄榄球队长和拉拉队长的组合。
女孩也看见淮真,有一瞬目光落在她的短发和男士衬衫上,然后微微张大嘴说,“噢,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是——”
她低声跟男友商量了一阵,接着说,“我不介意和三个男孩,我是说,假如你们愿意的话。如果你们不愿意,我可以走开,看着你们三个玩。你们加入吗?”
淮真微微张大了嘴。
西泽慢慢微笑了一下,说,“sorry…”
女孩很快的辩解,“请你们在考虑一下,因为刚才,hmmm,我们听到你们在浴室里的声音。应该是你的声音,听起来very cute,我们都很喜欢。你们可以再考虑一下,如果愿意的话,可以过来敲房门。不想过来,也没关系。”
西泽很有礼貌的说,“谢谢。”
淮真也忍不住笑起来。
女孩说,“那么再见,衷心希望一会儿见。”
淮真对他们挥挥手。
西泽很快将门扣上,背过来,笑看着她,似乎要拿她是问。
淮真咬着嘴唇,很抱歉的说,“sorry i don’t know that…”
他笑着不说话,看上去像是被玷污了纯洁的小白花一样的委屈。
淮真耷拉着脑袋,一脸懊丧,“如果我早知道就不会让你这么干了。都被别人听去了,好不伤心。”
西泽更无奈了,反过来居然要安慰她,“whysad?it’s me!”
淮真说,“因为我不想给别人听到。”
他愣了一下,然后笑出声。
过了会儿,故意问,“为什么不想?”
她揪起他胡乱系上的大衣,将额头搁在他敞开的胸口,呜呜的呜咽了两声,无比懊丧的说,“那是我私藏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