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那边是个怎么样的状况,除了说了这一句话,庄太妃还真的从头到尾没有过去一次,好像并不关心似的,谢纨纨也不问,乐的清净。
坐了半日,谢纨纨就与叶少蓝一起出宫去了。
到底谢纨纨信息闭塞的多,后来过了好些天了,才知道皇后娘娘这一次立威,动静真不小,可以说是震动了整个京城,直议论了一个月,时间长了些,连同地方上各级官员、世家,甚至有些地方乡绅,都也慢慢的议论起来了。
皇后娘娘懿旨,申饬永成侯夫人‘不慈’、‘不贤’、‘德行有亏’‘有伤教化’等,并奏请朝廷,夺其二品诰命夫人的封浩。旨意明载邸报,震动极大。
这样严厉的处置,虽然说不上绝无仅有,但肯定不是每朝都有的,这样的旨意一出,不仅是议论皇后娘娘强硬风骨,其实私底下议论更多的,是新帝的铁腕。
选择这样一个并不伤筋动骨的角度,也牵扯不大的方向,展现新帝治国的铁腕,实在是很巧妙的。
表面上看起来,仿佛一潭水中丢进去一颗小石子,泛起一点儿涟漪,也就平静了,可私底下多少人夜不能寐,多少人关着门讨论来讨论去,实在难以计数。
不过后宅的夫人太太们,更热衷于讨论的是这位永成侯夫人到底做了什么,因为娘娘懿旨虽然申饬,朝廷也果然准奏,夺了她的诰命,可不管哪个旨意里,都没有具体说明因为什么事。
早就边缘化了的谢家一时间差点叫人翻了个底朝天,这些掌握了帝国权势的人家,真要知道些什么,当然是做得到的,所以近些日子的种种动静都叫人翻了出来。
简直是事无巨细,突然连小事儿都变得热门起来,人人都在讨论。至于那些还沾上了勋爵的边的事,很快就变得人人都能耳熟能详起来了。
“听说,前些日子有一天,齐家那个混小子,打上汪家门去了?”
“汪家?哪个汪家?”
“嫂子不大理会那些事,大概不知道,就是太医院汪太医他们家。前儿叫齐家那位爷好一通闹,差点儿把汪家的小儿子给打死了。”
“齐家那小子就是个霸王——只是跟这事儿有什么关系?”
“哎哟,嫂子不知道这里头的牵扯。”坐在中间的那一位说得眉飞色舞,仔细一看,果然是那位什么事都知道的齐王妃:“齐家那小子可是安平郡王的亲外甥,世子的亲表弟,汪家的老太太,又是这位永成侯夫人的亲妹妹,听说那一日齐家那小子不知道为什么,使了他未来表嫂的马车,半路上竟然被这汪家的小儿子劫了道儿,他还说汪家那小儿子调戏了他。”
“噗!”这位穿着华丽的贵妇人,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竟喷了出来,真是十几年没这么失态过了,她连着咳了几声,齐王妃亲手替她抚了抚背,笑道:“前儿我听说,连手里的茶盅子都掉桌子上了,您说齐家那小子那样的混样儿,长了眼睛的都不敢调戏他吧?”
真是想一想都忍俊不住的想笑,这些人都并不用说的特别清楚,就能明白这里头的牵扯,既有娘娘‘不慈’的考评在这里,这位侯夫人谋害孙女的事,自然谁都想得到的。
一边的寿王妃轻轻摇摇头,叹息一声:“怎么就有这样狠心的……”然后又摇摇头。
今上的同胞妹子华阳长公主笑道:“婶娘是家里清净惯了,没见过这样的事,我倒是听说不少世家大族,家里上千口子人,谁不是至亲骨肉呢?一样在背后斗个你死我活的多了,可再怎么乌眼鸡似的,样儿上也是和和气气的,且真闹出来,心里再不情愿,也要服软认罚不是?可听说她们家不一样。”
“对对对!”齐王妃连忙接口笑道:“我也听说了,要说谢家那位大姑娘,还是朝廷下旨封的乡君,又叫太妃娘娘认了义女,这体面,有多少人家有?换在别人家里,就是比她们家高贵十倍的人家,那也得捧太妃娘娘这个场不是?那至少朝廷这乡君是有封浩的吧?偏那位夫人可不,也不知觉得自己是长辈还是怎么的,就是看这个孙女碍眼,还觉得这个孙女有今日,那是因为跟安平郡王世子定了亲,前儿就在家里跳着脚要给她退亲!”
“哈哈哈!”一众人都目瞪口呆,然后全笑出来。华阳长公主道:“其实这事儿我知道的很,我娘去的早,庄太妃照拂我的多,我如今也常往寿宁宫请安说话,我听说其实在认谢姑娘做义女的时候,太妃娘娘就召见过永成侯夫人,亲口与她说,不管有什么事,望她看着太妃娘娘的脸面,多疼大姑娘些。偏这位老夫人直当耳旁风,在家里还骂呢,别以为攀了高枝儿就了不得,咱们家的事,谁管的着?”
众人再次目瞪口呆,笑都没法笑了,这样打太妃娘娘的脸,怪道太妃娘娘根本就见都不再见他们了,直接就由皇后娘娘下旨了。
别忘了,庄太妃如今虽然一副与世无争的淡泊模样,可先帝朝盛宠二十年不衰,也是腥风血雨过来的人物,谁敢小看她?
华阳长公主点评:“我就纳了闷了,再怎么着她也是侯夫人,难道就真不知道就算是家事,有人要管也照样管的着的吗?”
生于权力之中,长于权力之中的这些人,其实对权力更为刻骨铭心,如永成侯府这样几十年远离权力中心的人家,天高皇帝远,才更淡化权力的影响,关着门就当自己是土皇帝。以为自己是祖宗,做了什么事也没人管的着她!
当然也有人笑道:“娘家不过是个五品官儿,能懂什么?”
闲话和八卦总是在传来传去当中渐渐的变得传奇起来。张太夫人如今彻底的闭门谢客,连家里分家出去的儿子媳妇都不见,可依然不知不觉就在京城家喻户晓起来了,简直成了一代传奇人物。
那些把永成侯府遗忘了几十年的大人物,那些很久以来眼角都没有瞟过永城侯府的贵夫人们,个个津津乐道,嘴里起码念叨了十几次。
不管哪一次宴请,都至少有一半的人在议论着这个破败的侯府和这位传奇般的侯夫人。
正聊的开心呢,这一半的人都突然停了一停,一起转过头去,从门口进来的是一对姐妹花,都有高挑的个头,雪白的肌肤,惊人的美貌。
“就是那一个。”
“哪一个?”
“高点儿的那个,穿银红衫儿的。”
“哦~~~~长的倒是齐整。”
众人都在窃窃私语,一大半的目光都在打量谢纨纨,这位虽然没上圣旨,可毫无疑问是主角。
谢纨纨看见了,毫无所动,她惯常的昂着头,公主的气派比差些儿的真公主还足些。
谢玲玲还是有些胆怯的,尤其是这样多人,大部分都不太掩饰的打量着她们姐妹,她不由自主的低着头,不大好意思看人。
这是安岳大长公主的寿诞,这也是她成为谢纨纨以来,第一次收到这样级别的宴请的帖子。
不是跟着亲戚去,也不是安平郡王府,而是豪门贵胄一次正常的宴请,正式的给谢纨纨下了帖子。
不管是因为庄太妃的面子,还是皇后娘娘这一次的懿旨,甚至还有叶少钧的获封世子,或许是几样都有,总之,庄太妃的义女,被封为乡君的谢纨纨,正式被邀请了。
这才是谢纨纨真正的亮相与立足,于尘世中兜兜转转,她终于又回到了她应该站的地方。
谢纨纨带着妹妹,去给安岳大长公主磕了头祝了寿,安岳大长公主十分和气的拉着谢纨纨看了一回,问了些话,又拉着谢玲玲看了一回,笑道:“都是好孩子,我瞧着都喜欢,怎么大夫人没来呢?”
谢纨纨到底还是姑娘家,这样长辈的场合,秦夫人带着才最好。
谢家在满京城丢了脸,侯爷入朝谢罪后就在家里养病了,一家子都不敢出门,秦夫人倒是挺愿意到这样的场合来,不过叫谢建扬拦住了,说是要冷一冷再说,想着这种场合今后还会有,秦夫人也就罢了。
谢纨纨大方的很,笑道:“母亲回娘家去,叫舅母留住了,嘱咐我替她给您磕头呢。”
安岳大长公主心知肚明,自然不会多问,不过面儿上问一句,便笑道:“有心了。你去与姑娘们玩儿去吧,今日姑娘们来的多,都是和气的。”
谢纨纨笑应是,她进门早瞧见了,和气才怪,叶少蓉,齐二姑娘这样跟她有仇的一个不拉全在,昭阳郡主这样有半个仇的也在,顾盼温暖这几个反而不在,大概是园子里去了,她瞄了一圈儿,也不往姑娘们跟前凑了,倒领着谢玲玲往王妃们公主们跟前去请安。
刚走了一半,却看见齐大姑娘一个人站在纱幔旁边,有点儿怔怔的样子,魂不守舍的,谢纨纨犹豫了一下,还是转了脚步走过去。
齐大姑娘看见她,笑了笑表示招呼,她大概真是郑太妃一脉相承的,不大会演戏,谢纨纨问她:“怎么了?看你不大喜欢的样子。”
奇怪了,前儿她还听叶少钧说他姑父已经上本,要封齐鸿飞世子呢,他是齐大姑娘的同胞兄长,这正是喜事的时候呀。
齐大姑娘摇摇头:“我没事,昨儿没睡好,有点没精神罢了。”
谢纨纨看到她,简直就好像看到郑太妃做姑娘时候的样子,几番相处下来,她是真喜欢郑太妃,没有心机,善良正直,很爱护她,虽然有些不合时宜的天真单纯,可是在深宫中长大,又在谢家经历了生死的谢纨纨,觉得实在是很难得的温暖。
看着年轻版的郑太妃,谢纨纨真觉得不能不管她,她便回头对谢玲玲说:“妹妹在这边坐着喝杯茶,我和齐姑娘说句话。”
齐大姑娘道:“我真没事儿,你不用管我。”
谢纨纨琢磨了一下,她倒是不大了解齐家,但听叶少钧说过两句,尤其是他们家老祖宗,叶少钧说:只比你们家那位要脸些罢了。
她便轻声问道:“是不是为了小齐将军封世子的事?”
这话一说,齐大姑娘眼里都有点泪影子了。
谢纨纨第一个念头就是去找叶少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