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一屋子人都静了下来,连谢纨纨也吓了一跳,睁大了眼睛,这件事虽然已经调查出来了,可到底并无物证,又涉及家人,谢建扬比她所想象的更有勇气,更有决断,也更不顾一切。
秦夫人压根没反应过来,傻在那里,下意识的就“啊?啊?”了两声,却没动静。
汪夫人当然没想到会有这样一句话,被谢建扬这样问到脸上来,又是心惊又是心虚,一时间慌乱起来,只顾着往后躲,嘴里期期艾艾断断续续的说:“哪有……什么,这……这是什么……话,没有的事,大伯……大伯……可不能这样说啊……”
张太夫人愣在原地,只不过这一瞬间,立即就发作起来,站起来指着谢建扬:“你……你……这样丧良心的话你也说得出来!就为着怕人沾你的光,一家子的情分都不要了?小孩子一个风寒罢了,你就敢说中毒!若是中毒,她怎么就好了?你倒给我说说,中毒在哪里,你拿出来我看看!这……这!”
她立刻转头对着侯爷:“这样的逆子,侯爷你还容他!”
真的,竟然看不出半丝心虚。
汪夫人慌乱了那一下,得了这话,也镇定下来:“大伯可不能这样含血喷人,纨姐儿原是风寒,哪有中毒这种吓人的事,且母亲说的也是,若是中毒,怎么就好了?我知道大伯如今当了官儿,比一家子都强了,想来是怕兄弟姐妹们沾了光,想要分家也是有的,可也不能说出这样的缘由来,这可不是一般的事儿。叫一家子听了,多寒心呐。”
侯爷皱眉道:“景升,这可不是胡乱说得的,这样的事,你敢问老三家的,也得要有个凭据。”
“凭据自是有的。”谢建扬镇定的要命:“给纨纨看风寒的倪大夫,就是凭据。”
“啊!”的一声,汪夫人忙捂了嘴。
谢建扬瞟了她一眼:“当日是二门上的来福出去请的倪大夫,三弟给了他五十两银子,叫他说是风寒,事后他就举家迁走了,他已经被找了回来,父亲要见见他吗?”
侯爷眉头越发皱的紧了,张太夫人明显比汪夫人更有恃无恐些,她冷笑道:“有什么好见的!不过是一个江湖郎中的话,你就信了?倒是外人比家里人更要紧些是不是?老三在顺天府做通判,见那么些人,审那么多案,哪里有不得罪人的,谁知道是什么事,就得罪了那郎中,记恨在心里,这会子拿出来说给你听,你就信了!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要紧证据呢。”
这果然就是这件事最大的软肋,因为事情已经过了,找不到物证,无非就是丹红的话,大夫的话,终究拿不住人。
这一点,谢纨纨明白,叶少钧明白,想来谢建扬也明白。可他还是拿出来说,是为什么呢?
谢纨纨保持着一副吓呆了的模样儿,在一边细细的想着。
而秦夫人,则真是一副吓呆了的样子。
侯爷也道:“是这个道理,不过是一个江湖郎中的话,你竟就信实了,又闹着要分家,又反来问你兄弟,实在无理。再说了,纨姐儿一个小姑娘,你兄弟有什么要道理要置他于死地呢?荒谬!这话不可再提。”
谢建扬看看父亲母亲,又看看谢纨纨,倒露出一丝安抚的笑容来,侯爷接着说:“你是做父亲的人,疼孩子那是应该的,听人这样一说,急怒攻心,要回来问问,也是有的,虽说莽撞,倒也是舐犊之情,我跟你母亲,连你三弟妹都是有儿女的人,都能明白,并不怪你。且如今话既已说开了,也是好事,今后万不可再提。不然,为着外头人的挑拨,倒叫兄弟生分了,就成了笑话了。”
谢建扬放弃的很轻易,从善如流的笑道:“父亲说的是,父亲这样一说,我倒也释然了,今日这事,原是我莽撞了,回头我置酒,请三弟和三弟妹来,赔个不是罢了。”
张太夫人重重的哼了一声。
谢建扬当没听到,一时笑容和煦,好像真的解开了心结似的:“只还有一件事,那日我也跟母亲说过了,因着部里上司特意指点了,需得到部里旁边典房子住一阵子,因着秦氏要伺候母亲,照管孩子们,出去自然不便宜,我想着,带了纨纨过去,替我掌事儿,也叫她管管家事,知道些道理。她明年就要出阁了,那边又是嫡长子,想来不轻省,若是万事不明白,只怕姑舅姑爷都不喜欢呢。”
妙!谢纨纨嘴角露出一丝笑来。
侯爷到底也是经了这些年的事,哪里不明白谢建扬这意思,这明明就是还不放心老三,脸色顿时就不大好看了,张太夫人更是越发脸色黑的锅底一样。
谢建扬闹出这样大的风波,虽然看起来好像是释然了,可这个事儿一说,谁也明白,寻常情况下,带姑娘到别院住,虽不常见,到底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赞成不赞成都是有的,可这样的情况下,却不能不答应。
谢建扬进二退一的招数玩的这样熟稔,一招就将住了军,就是张太夫人,也不能不应。
她要是不答应,就是侯爷只怕也是疑心重重了。
而且,也是对那些心怀鬼胎的人的一次警告,就算没有能拿得住他们的证据,但我绝不会装聋作哑,任你妄为。
汪夫人更是一声都不敢吭。
侯爷斟酌了一下,并没有立即说话,倒是转头看看张太夫人,张太夫人忍了又忍,她可不是个真忍得住的人,终于还是说:“老大你可真不放心咱们家的人啊,要出去就出去,一辈子也不回来我也不稀罕!真是翅膀硬了呢!我倒是在这里瞧着,这出去了就一辈子没个头疼脑热了!”
谢纨纨和谢建扬都只当没听到。一个字都没有回她。
张太夫人叫谢建扬这一招拿的难受至极,说什么也不想就这样算了,立时又道:“这事儿既议定了,也罢了。还有一件事,我要问问纨姐儿,你带着绵姐儿出去做客,怎么就害的她竟被郡主掌掴?你是怎么做姐姐的?看她哭的那样,今后出门去,叫人怎么说?你就这么想害死她?”
侯爷也知道张太夫人这是借题发挥,不由道:“到底什么事,绵姐儿也没说清楚,你慢慢问也就是了,别吓着孩子。”
张太夫人怒道:“我管教孙女,侯爷也要管?既如此,这后头的事情我也都不管了,侯爷来管就是了。”
汪夫人已经在一边嘤嘤嘤的大声的哭了起来。
侯爷叹口气,大约也是有些不满谢建扬,想着让他得个教训也好,便道:“也罢,这些事原也是你才明白的。”
竟就走了。
谢纨纨看完了一场好戏,见居然又绕回来轮着了自个儿,不由觉得好笑,便道:“冲撞郡主这件事,我也没料到,原是顾家姑娘找我说话儿,妹妹在那边和几个姑娘说话,后来眼错不见,她们就去看寿王府后头的虎头金鱼,原是因着妹妹写意画好,过去画金鱼了。”
谢纨纨不紧不慢的说,汪夫人急急的问:“那怎么又冲撞了郡主了?”
谢纨纨笑道:“妹妹新结识的一位王家姑娘,撺掇着妹妹去看覆雪廊,今儿那里是寿王府请公子大爷们喝酒的地方,我自然不肯让妹妹去,万一撞到了谁,叫人看见,岂不议论?对妹妹的名声可不好。三婶娘说可是?妹妹见我拦着她,就恼了,自个儿一径往前走,就撞上了郡主的表妹。偏妹妹撞上了人,不说陪个礼,倒骂人没长眼睛,想来那是个不怕事的主儿,就给了妹妹一巴掌,并不是郡主命人掌掴的。”
她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了个一清二楚,想着谁也不能说自己拦着妹妹去覆雪廊有什么不对,没想到张太夫人竖起眉毛:“你妹妹撒性子是小事,那在外头,你不知道拉着她?亏你还是个做姐姐的!妹妹负气走了,你就任她走?哪有半点儿做姐姐的样子,也是我平日里疏于管教的缘故,早该严些个,就没有今日的事了,今日必得好生教导你规矩才是。”
张太夫人怒不可歇,吩咐道:“来人,请戒尺来,打大姑娘二十下。叫大姑娘记住规矩!”
她话是在吩咐下人,可对着的却是谢建扬,那一种跋扈简直丝毫不加隐藏,明摆着就是说:我今日非要打她了,你敢来拦我!
这其实已经跟有什么事没关系了,无非就是谢建扬今日闹了一场,生生的拿住了她,她咽不下这口气,非要出气罢了。
想她做了这谢家一二十年的老祖宗,今日竟被儿子孙女拿住了,便是不为什么,这口气也是忍不下的,非要给他们好看。
这样的事,讲理已经讲不了了,就是谢建扬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得道:“母亲,此事哪里是纨纨的错,这叫人如何心服!”
张太夫人一脸又青又白又红,显然是气到了极致的样子,见一个丫头躲躲闪闪的捧了戒尺来,也不待人动手,自己一把夺过来,对谢建扬道:“有你这样的儿子,我都要死无葬身之地了,哪里还敢指望你心服!”
她要亲自动手,谢建扬还真不敢去拖,张太夫人走到谢纨纨跟前,见她一动不动,冷笑道:“怎么,你到底还是我的孙女,你敢忤逆?”
谢纨纨对她早没有了半点尊重之情,还真不怕撕破脸,此时反倒冷笑起来,刚要说话,岳大福家的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太夫人,宫里来人宣旨了。”
屋里众人齐齐一怔,宫中宣旨,当然是不敢怠慢的,张太夫人就是再大的脾气,也不敢撒气了,永成侯府开了中门,一家老少跪接圣旨。
谁也没想到,就连谢纨纨自己也没想到,这圣旨竟然是庄太妃娘娘下谕,认她做了义女,皇上凑趣,封了她一个乡君的封号。
这也来的太及时了吧!谢纨纨听到的第一反应就在想,这肯定又有叶少钧的影子在里面。
今天的事,他是最一清二楚的,他走的虽然潇洒,什么也没说,可也把一切都替她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