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安堂里一家子女眷都齐全,郑太妃身边坐着叶少蓝,正在与徐王妃说下月春猎了,这一回皇后娘娘也要去,后宫要去一多半儿,自然各家诰命、姑娘们也有不少要去的。
郑太妃有兴致:“我也好些年没去过东山了。”
徐王妃便笑道:“母亲这样有兴致,那敢情好,回头我就打发人去把东山的别院收拾出来,一应都便宜。姑娘们也都出去走走才是,世子妃呢?”
谢纨纨当然喜欢往外跑,便笑道:“我伺候祖母去。”
自然就讨论起怎么安排来,郑太妃的意思,几位叔父家的姑娘也可以带几位去,谢纨纨便笑道:“老祖宗喜欢热闹,自然是好的,只是如今府里捉襟见肘,只怕开销大了,叫母亲为难,又为着这样的事,难道还叫老祖宗贴私房不成?”
徐王妃就满心里不舒服了:“王府什么时候捉襟见肘了,世子妃又不管事,怎么如此妄言!”
谢纨纨道:“既然没有,母亲怎么把咱们家铺子当了呢?”
徐王妃一怔,谢纨纨就拿出来那房契:“这不是母亲打发二弟去当的么?那样的地脚,又是这么大的铺子,才当了八千两,也太可惜了些。”
徐王妃见那房契,当然认得,越发惊了,竟脱口而出:“这怎么会在你手里?”
“我瞧着当的太便宜了,只是不值,后来世子爷拿了王府名帖,去赎回来的,因是二爷去当的,那当铺也没怎么着。”谢纨纨说。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徐王妃听谢纨纨一说,已经知道是叶少云偷了她的房契拿去当了换银子,可是叶少云为什么急着要这样大笔的银子,她完全没有想到,不由的就这样问了一句。不过这一句话一出口,就知道不对头,连忙补救道:“世子妃倒是手眼通天,连当铺里头也清楚。”
“这倒奇了,这铺子房契是母亲管的,如今母亲倒问起我来?”谢纨纨笑着说,完全不理那一茬。
郑太妃听了这几句,十分清楚明白,便说:“拿过来我瞧瞧。”
叶少蓝亲自去徐王妃手里接过来,徐王妃再是不情愿,也不能不给,郑太妃当年自然也是管理王府内务的,这房契也从自己手里过过,只看了一眼就问徐王妃:“这是怎么一回事?好端端的,咱们家缺了这八千两银子,竟要当铺子了?”
徐王妃忙笑道:“原是这样的,这阵子王爷书房开销不知怎么有几处大的,和往年不同,我也不敢问。偏外头几个庄子又遭了灾,春季的租子也一时没送来,原本虽说紧些,也还过得去。”
徐王妃虽不知道叶少云做了什么好事,可这会儿当着郑太妃,当着谢纨纨,无论如何她也要替儿子圆场,这会儿说几句就说的顺了:“只我前儿听说了一处庄子,在天津外头,地脚是好的,地也是熟地,因人家捐官凑银子要卖,我想着,大姑娘今年十五了,这嫁妆的事也该操持起来了才是,平日里临时要买这么好的地方还不见得买得到呢,趁这会子买起来,今后也好给大姑娘不是。只一时银子不大凑手,就把这铺子暂押了八千两银子,想着待别处的银子收上来了,就赎回来,断不会卖的!”
徐王妃看了谢纨纨一眼:“我真是要卖这铺子,哪里才值得八千两呢,是不是?偏世子妃不知道,也不与我说,就急急的去赎回来,叫人看着,还不知咱们府里怎么着了呢,反倒成了笑话。”
徐王妃这话说的颇有门道,正是当家人该说的话,自然是明白谢纨纨不当家,不知道府里的开销情形,自然无从反驳,难道现查账不成?
一时就变成了谢纨纨不懂事,搞出笑话来了,而且一句不与我说,还暗指谢纨纨心存恶意。从当铺得到消息,就来发难了。
郑太妃一向喜欢谢纨纨,虽然觉得她此事确实做的鲁莽,可也怕她尴尬,便出言回护:“既然世子妃听说这样好的铺子才押了八千两,一时急了,赶着叫人赎回来,也是为王府着想的一片好意不是?”
谢纨纨笑了笑:“原来这田庄是托殷家表弟买的?倒也有趣,殷家表弟年纪不大,倒是能干的很,又要读书,还要替王府做中人呢。”
徐王妃没想到谢纨纨居然知道的这样清楚,脸色微微一变,郑太妃就道:“纨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叫殷大爷那个儿子去买的庄子?”
徐王妃赶着接过话来道:“这庄子原是他们家亲戚的,也是那日我那个表弟媳妇进来说起的,不然我也不知道这个事儿不是。”
还真是无懈可击呢,这会儿谢纨纨手里没有更多的消息,倒不好说的,一时没说话了,徐王妃笑道:“世子妃一心想着王府,原是好的,只今后听到什么,先来与我说一声儿,一家子商量着办才好。别学那些小家子,凡事只管藏着掖着,满心里只当拿到什么把柄似的,冒冒失失慌慌张张,好事儿反办坏了,倒叫人笑话。如今你到底是在王府,自是不一样的。”
真是有点儿颜色就要开染坊,谢纨纨在心里想,其实是徐王妃在谢纨纨这里吃了无数亏,这一回眼看谢纨纨以为拿住了自己的把柄发难,却被自己仗着掌家的便利说的哑口无言,心中难免得意。
难得胜利一回,叫她如何按捺的住,自然就不由的说起她来。
只是谢纨纨并不是吃素的,让她得意了这么一回,才笑道:“昨儿王妃与我说,打发人去瞧瞧殷家表舅母,今儿一早,我已经收拾了一包滋补药材,打发我院子里的管事妈妈去了。”
徐王妃正在得意,不妨谢纨纨转而说起这个来,一时还没回过味儿来,也就只简单的说了句:“自是应该的。”
谢纨纨笑了笑:“王妃且想想,那八千两银子给了表弟,他去不去买庄子,王妃心里想必有数的很吧?那王妃觉得,表弟还会留在京城么?王妃再想想,表弟前儿才得了银子,昨儿表舅母就病了,要来接妹妹回家去,是个什么意思?”
谢纨纨轻声笑道:“王妃巧言如簧,真以为掩得住?”
徐王妃今日骤然从谢纨纨这里得知儿子偷了房契,当了银子给殷家,第一反应当然是先掩住,不能让谢纨纨闹出来,满心里都这样想着,是真没把这件事与昨日的接表妹的事联系起来,这会儿叫谢纨纨这样一说,不由的慢慢的就变了脸色。
有没有庄子这个事,徐王妃心里当然清楚的很。谢纨纨本来就十分怀疑,如今看了徐王妃的脸色,谢纨纨心中就能肯定了。
这其实是一个简单的推理,殷月不愿意做妾,却有心敷衍徐王妃进了王府,自有所谋,进府后,装做有心勾搭而手段差,一直不能得手,拖延时间,且又有朱砂得知的那些小动作,几乎可以肯定有所图谋。
到得前日,确切的知道叶少云想办法弄了银子,交给殷公子,自然就会联想到这同胞三兄妹,多半是借徐王妃拿她们算计叶少钧的机会,联合起来,不知道弄了什么法子,从叶少云身上弄到了银子。
叶少云是何许人?他是安平郡王的爱子,就算他自己不懂事,被殷家兄妹得了手,他们也定会想到,这事自然不会瞒得了一辈子,一旦事发,安平郡王要收拾他们自然容易的很,是以既然拿到了银子,多半会远走高飞,隐姓埋名起来。
到底只是万把两银子的事,又没有把叶少云怎么样,安平郡王就算恼怒,一时半刻抓不到人,也不至于缇骑四出,非要缉捕他们。
只要跑的够远,就足够安全了,一万两银子,他们三兄妹用一辈子自也足够了。
是以此时,谢纨纨虽然并无确凿证据,可也没叫徐王妃吓回去,她相信殷家兄妹已经跑了。
此刻定然不在京城。
而那位满心想攀上王府的王太太,也定然没有什么旧疾。
谢纨纨欣赏着徐王妃渐渐变成菜色的脸,只是笑,因这会儿她们两人说话小声,又离的略远,郑太妃并没有听到她们说什么,倒是叶少蓉听到了,也听明白了,见徐王妃有点发怔,连忙给商嫂子使眼色:你倒是赶紧去前头拦着呀!
商嫂子还算灵醒,连忙就往外头走,谢纨纨眼睛最尖,一眼看到了,笑道:“嫂子这会儿就是拦住了我的人,难道还拦得住一辈子,表姑娘不见了,还掩得住不成?”
这句话说的大声,叫郑太妃听见了,问道:“你这孩子说话越发神神叨叨了,怎么又是表姑娘不见了?哪个表姑娘不见了,我怎么不明白?”
谢纨纨笑道:“我也不知道啊,我还等着柳嫂子回来回话呢。”
谢纨纨打发去殷家的,正是郑太妃打发去燕园的柳嫂子,她的体面自然又是不同的,就是商嫂子也拦不住,而且更拦不住的是,殷家的王太太嚎哭着就进来了:“我亲自送两个闺女来王府,怎么竟就没了?”
听到这样一声哭喊,徐王妃那脸色比先前还难看了几分。
那妇人当然不敢冒犯徐王妃,只扑下来哭着道:“姑娘们在王府好好儿的,怎么就说姑娘们昨儿回家来了,我们家没有人来接啊,哪里有半个人影?王妃这……这……”
谢纨纨在一边笑看,她十分厌恶这个不拿元配所遗子女当人看的王太太,而且当然她也不会告诉柳嫂子,殷家兄妹是自己跑的,柳嫂子只管去探病,却见殷家什么事都没有,说是昨儿回家的表少爷与表姑娘也没回来,柳嫂子自是照实说了,这王太太大惊失色,连忙跟着进王府来。
这王太太不知道其中关节,徐王妃经了谢纨纨点拨,已经想通了,此时见了这王太太,越发恼怒,粉面含霜:“你们家大哥儿亲自来接的两个姑娘,说是你病了,我自然打发她们回去,谁知道你们家是怎么回事,你倒来问我!”
徐王妃哑巴吃黄连说不出的苦,哪里还有好脸色给王太太看,王太太一脸不知所措,呐呐的道:“这……这,这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哥儿和姑娘们竟就不回家了?”
徐王妃心里本来就急了,这蠢货还在这里纠缠不清,越发恼了:“你们家怎么着你不知道吗?倒来问我!昨日你儿子来接的人,你只管去寻你儿子要去,找我做什么!来人!”
外头连忙进来了几个婆子,徐王妃道:“把表舅太太送回家去!”
可是这会儿叶少蓝坐在老太太身边,事发突然,老太太有点回不过神来,可叶少蓝明白的很,忙就悄悄的给老太太说了几句话儿。
郑太妃觉得果然不错,便道:“等一等!你们先站着,我问表舅太太一句话。”
徐王妃越发急了:“母亲,这事不与咱们家相干,倒别耽搁人家了。”
“胡说!”郑太妃道:“人家姐儿从咱们家出去就不见了,怎么不跟咱们相干?表舅太太,昨儿大哥儿进来说你旧疾发作,要接两个姐儿回家,难道竟不是?”
还没等王太太说呢,谢纨纨先笑了:“祖母,不是的,殷家哥儿不愿意自己妹妹到咱们家做妾,才拿了二弟的银子,带着妹妹们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