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半夜咳到醒来, 谢瑕这一整晚都没怎么睡好,第二天早上食欲更加不济,没能吃去几口东西。
他昨晚咳得太厉害, 姜淮直接给他换了药,因为怕他不舒服,点滴的速度调得慢了些。
谢珩与看着他神色恹恹,简直心疼极了, 再一想到他变成这样是自己导致的,更是懊悔不已, 恨不能穿回几天之前, 打醒当时的自己。
他寸步不离地守在病床边, 觉得如果自己能替小叔受过就好了,他不想看到他难受痛苦的样子, 想他快点好起来。
一袋药液输到快中午输完, 护士刚给拔完针,谢瑕就终于忍受不住了似的, 用力捂住自己的嘴, 踉踉跄跄地往洗手间跑。
“小叔!”
谢珩与连忙追上, 就见他撑在洗手池边干呕不止, 因为早上没吃两口东西,也吐不出什么来。
他伸手抱住对方, 生怕他因为虚弱过度而摔倒, 只感觉他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低低地喘着气, 好像随时会晕倒似的。
谢珩与不敢让他久站,忙扶他回到病床上,谢瑕坐在床边喘息不止, 他眼眶通红,因为刚的干呕而流了一点生理性的眼泪,心跳也很急,活像在他胸腔里塞了只兔子。
谢珩与蹲在他面前,伸手轻轻帮他擦去眼角的潮湿,他指腹滑过对方嘴唇,觉得那唇色似乎比之前更苍白了,这尊脆弱的玻璃器皿,已经禁不起任何折腾。
“小叔……”
“没事。”谢瑕慢慢缩回被子里,过快的心跳终于渐渐平复下来,他看了一眼满脸自责的谢珩与,居然冲他笑了一下,“还死不了。”
“……不准说这种话,”谢珩与板起脸,“不准说‘死’。”
“那你还不是在说?”谢瑕像是安慰他般,跟他开起了玩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现在特别像……想咬人的小狗。”
他在太疲倦了,已经没太多精力匀给大脑行思考,昨天刚决定要跟谢珩与保持距离,今天醒来就忘了。
医院的东西用着都很好,即便是病床也躺得很舒服,可见这里的硬件条件相当不错,能让他这柔弱的身体都觉不出不适。他陷在柔软的枕头里,很快被困意吞噬,又睡着了。
区区肺炎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穿书前遭过的罪可比这多多了,三十五年他都能坚持过来,还在乎这几天?
谢老师虽然心里能坚持,但身体在是撑不住,没力气跟身边的人说不用担心,当然,就算说了,也没人会信。
姜淮给他开了保护胃的药,吃下去后确好了些,但他精力有限的身体似乎把全部能量都调动去对抗疾病了,免疫系统在艰难工作,消化系统就开始罢工。
在连续好几天吃不下东西后,姜淮无奈,只能给他开了营养针,以免他这脆弱的身体撑不到肺炎痊愈就要饿死了,并说:“可真行,一个肺炎就折腾到要吊营养针,以后可千万别得什么大病,不然的话,我觉得我的行医生涯可能也就到此为止了。”
谢瑕躺在床上,满脸怨念地看着他:“怪我?”
姜淮摇摇头,在他的病历上做了记录:“我现在觉得谢瑾给我开的价格有点少了,给当私人医生,一点也不比坐诊轻松。”
谢瑕见他半天不走,看了一眼门口方向:“谢珩与呢?他让你在这陪我聊天的吗?”
姜淮把椅子反坐,头也不抬地说:“他回家亲自下厨去了,他说你不肯吃饭,肯定是厨师做的饭不好吃,他亲自做的,肯定会吃。”
谢瑕也不知道这小子哪里来的自信,虽然他做的饭确好吃,可现在别说是他来做,就算找什么界厨,他该吃不下还是一样吃不下。
一周之内,姜淮把治疗方案调整了好几次,总算是把某人的病情稳定住了,谢珩与亲自做的饭,谢瑕好歹给面子吃两口,加上药物辅助,能暂时维持身体需要的营养。
新换的药虽然会让他胃不舒服,但治疗肺炎确有效,输过两次之后他就不再反复高烧了,体温一直维持在比较正常的水平,咳嗽也好了很多,不再觉得胸闷气短。
见他身体终于有了起色,谢珩与这稍微放心了一点,又应他要求去买了些书回来,摆在床头,供他清醒的时候看。
谢老师不喜欢看电视,也没兴趣玩手机游戏,只对书籍情有独钟,但病中眼睛很容易疲劳,看也看不了多一会儿,只能翻个几十页就停下休息。
这天他比平常更有精神一些,身体也稍微有了点力气,晚上临睡前,突然跟谢珩与说:“我想洗澡。”
其实这些天谢珩与每天都会帮他擦身体,隔天还会给他洗头,但他还是觉得自己要脏死了——并不是他洁癖,只是不洗澡的时间快要达到人类所能忍受的极限。
谢珩与犹豫了一下:“别洗了吧,万一着凉怎么办?这刚好一点……”
谢瑕垂下眼,似乎有些失望。
谢珩与见他这表情,还是狠不下心,叹气道:“可你能撑得住吗?要不……我帮你洗?洗快一点。”
谢瑕想了想,在“谢珩与帮忙洗澡”“不洗澡”之间稍做犹豫,还是选择了前者,反正他都是个病人了,病人不需要隐私,也不需要没用的羞耻心。
他点点头:“好。”
vip病房有独立的卫生间,可以洗淋浴,谢珩与觉得他肯定站不住,索性去找了个凳子过来,先放了一会儿热水,让整间浴室都暖起来,这给他脱衣服,扶他来。
谢瑕这会儿很有病号的自觉,整个人都非常乖巧,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当然,他也没力气动。
生病总是让人羞耻感降低,现在他脱得精光坐在这里让谢珩与帮忙洗澡,居然也不觉得特别难堪了。
他感到对方的手指在他脑袋上抓揉,揉得他很舒服,干脆闭眼享受起来。
这些天身体所承受的痛苦实在有些折磨人,以至于坐在这里洗澡都能让他觉得愉快,热水浇过皮肤,好像也一并带走了病痛,让他身心都舒畅起来。
谢瑕心情舒畅,谢珩与却一点也不,他视线落在对方脊背上,只觉他又瘦了,连肩胛脊椎都变得格外突出,纤瘦的腰好像一掐就会断似的,之前好不容易给他养起来的一点肉又全部掉没,还瘦得更夸张了。
谢珩与声叹气,心里想着小叔这一次病,也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才能彻底养好,还好他不是真正的玻璃器皿,一旦碎了就没法复原了,身体慢慢养着应该还能恢复,就是不知道需要多久。
他摘下花洒,小心地冲干净对方头上的泡沫,小叔的头发又长了些,而且因为生病,营养流失,头发的手感变得不太好了,没有以前顺滑。
他开始给谢瑕身上打泡沫,拉起他胳膊时,一眼就看到了他手背上的针眼。
这些天他每天都要输液,每天都要多一个新的针眼,但头天的又不能马上好,日复一日,两只手上都有了不少针眼,并且以后还会增多。
谢珩与在怕再这么下去,过不了多久就要没地方可扎,只能用留置针了,他小心翼翼地帮他清洗了手背,低声问:“疼吗?”
谢瑕其实没什么感觉,扎针对他来说吃饭睡觉一样稀松平常,遂说:“不疼。”
谢珩与在他面前蹲下,他没脱衣服,浑身都湿透了,他轻轻握住对方的手,垂眼看着他苍白细瘦的手指:“对不起。”
谢瑕有点茫然,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又要说对不起,但也不是很想浪费多余的精力动脑子搞懂,索性说:“嗯,我接受道歉。”
谢珩与动作一颤,他抬起头来,看到对方明显又瘦了一圈的脸颊,下巴都有点尖了,原本苍白的脸色被热水浇过浮现出一点粉色,不至于憔悴得吓人。
他忽然伸臂抱住对方:“等小叔出院了,我会好好养着小叔的。”
谢瑕不想动脑子,说话也就不过脑子:“养得起吗?”
“……养得起。”
“先放开我,我刚洗干净,一抱我,我又脏了。”
“我身上不脏,衣服今天新换的。”
“那也不行,再给我洗一遍。”
“皮肤洗得太过会受伤的。”
“我不管,洗不洗,不洗我自己洗。”
“……”
谢珩与拗不过一个任性的病号,只好又象征性地帮他洗了洗,随后脱下自己的湿衣服扔在一边,用浴巾把他裹着,回到房间里。
谢瑕已经有点困了,很想睡觉,可头发还没干,直接睡容易着凉,只好坐在床边让谢珩与帮忙吹头发。
谢小狗浑身湿透,为了不把水带到屋里来,脱到只剩一条内裤。谢瑕低着头,只能看他的腿,视线没忍住往上瞟了瞟……
好像还挺大。
他的身高一样傲人。
谢老师连忙收回视线,觉得自己不对劲,他关心什么也不该关心这种地方。
吹风机吹出的热风不断扫过他耳边,刚洗澡水开得很热,吹风机也开得很热,搞得他有点要出汗。
谢珩与是真的怕他再着凉,一直吹到一根潮湿的头发丝都没有了,这关掉吹风机:“好了。”
谢瑕把自己被吹乱的一头炸毛理顺,浑身暖洋洋地钻进被子,觉得现在真是他生病以来最舒服的时候了,他打了个哈欠:“也去洗澡吧,都湿了。”
“好,”谢珩与显然不急着处理自己,先给他倒了杯温水,“喝点水。”
谢瑕确实有些口渴,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忽然问:“我的保温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