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的十几个人中有两个是从后门走的。
纪诗桃顶着第一美人的名号, 爱慕者众多, 传出上吊的消息时,有几个宾客跟到了后宅, 有两个甚至潜到了附近的竹林, 后来被发现才被护卫请走。
那两个都是公子的打扮,其中一个失魂落魄,眼眶通红。
另一位安慰的同时又嫌弃他有些丢脸, 不想去前面被人瞧见, 于是找护卫问路,从后门走了。
纪楼主听完就觉得他们的嫌疑很大,派出去追的人也最多。
可他至今也不明白他们是怎么把阿桃弄走的,出事后院子里是乱, 但门口有护卫看守, 阿桃怎么着也是一个大活人, 还被点了穴,想出去只能换张下人的脸, 被拉着一步步离开。
但据护卫说, 纪楼主他们过来之后,骚动基本就平息了, 其他院子的下人不敢随便往这里来, 阿桃院里的下人没得到主子的吩咐也不会随便出去, 更没看见有人拉着一个人往外走。何况如今下人一个不少,也没有易容的,阿桃装作下人被带走的可能很低。
那就是在盼兰的屋子里被带走的。
可他们已经把屋子翻了一遍, 没有暗道。
按照凤楚的推测,架着“盼兰”回屋的人嫌疑很大,他们也找出来了,是青竹和另一个小丫头,但她们把盼兰放在床上就立即回来了,根本没停留,且回来后便跪着继续哭,这一点旁边的丫头都能作证,所以到底是谁带走了阿桃?
纪楼主说完,议事厅里静了一静。
屋里有叶帮主、于帮主等泰山北斗。
年轻的则有谢凉、凤楚等人,沈君泽没能和方延下棋,原因是他的父亲沈庄主也在这里,他被喊来一起出主意了。
他温和道:“找不到暗道,不如把房间里的东西都搬走再看一下。”
纪楼主道:“正在让他们搬。”
这命令刚下不久,因为这毕竟是他家,在他眼皮底下修条暗道基本不可能,所以他先前只顾着搜人了,如今一无所获才想着再查一遍。
护卫一起动手,轻轻松松便能把家具搬光。
他们搬到大床的时候就停了,急忙跑来复命,说是床下的墙被人凿开了,缝隙是贴着大床凿的,且已有些时日,被床一遮什么都看不见。
众人过去一看,只觉简单明了——那个人弄死盼兰后,便拖着纪诗桃爬到了床下,推开墙壁出去再把墙推回了原位。
而院子外便是竹林。
那墙根附近恰好有一个小斜坡,这样贴着地爬出来,外面的人是看不见的。
他们出去后可能换上了公子的装扮,如此看来,从后门走的两个人果然有一个就是纪诗桃!
这虽然是盼兰的床,但纪诗桃易容的便是她,盼兰总不能再易容成别的下人跑去纪诗桃的屋子里躲着制住她,否则撞上脸一样的怎么办?
不过青竹和盼兰是住在一起的,她把纪诗桃扶回屋里就回去也不能证明她无辜,因为她完全可以在屋里再放一个人,由那个人接手纪诗桃。
纪楼主又惊又怒,吩咐手下把青竹带了过来。
青竹很闷,平时安安静静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受纪诗桃的重视,只做些杂活。
她被带过来后有些茫然,听完纪楼主的话才吓得变色,但她这个性子,哪怕被吓着了也不会痛哭喊冤,只一个劲地摇头说不是自己,见纪楼主要严刑逼供,终于憋出一句别的:“奴婢不会武功,制、制不住小姐的。”
纪楼主一怔,心想这倒也是。
但为以防万一,他还是往她的脉门上探了探,发现确实没有内力,何况她一个小姑娘要凿开一块墙也有些困难。
他实在急得不行,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只好下意识看向别人。
谢凉道:“另一个帮着扶盼兰的小丫鬟呢?”
纪楼主便吩咐人叫过来。
谢凉看着这丫头,问道:“你们把盼兰扶回房再离开,整个过程中青竹是一直都跟着你,还是折回去过?”
小丫头想了想,答道:“是回去看了一下茶壶里有没有水,再出来的。”
谢凉道:“所以最开始在纪姑娘屋里的青竹不是真的青竹,是一个会武功会口技的青竹,等折回去再出来的人才是你们熟悉的这一个。”
众人顿时整齐地看向跪在地上的青竹。
青竹脸色发白,仍是一个劲地摇头说不是自己。
纪楼主的脸色也发白,气的。
他的声音都有些抖:“说,你们把阿桃弄哪去了!”
青竹摇头:“不是,不是我。”
纪楼主怒道:“不是你还能是阿桃自己走的不成!”
众人一静,暗道不是没可能。
纪楼主也卡了一下,快速过一遍阿桃的朋友,没发现有心肠歹毒的人,再说阿桃和他们的关系向来很好,没必要诈死离开。他见青竹还是不肯说,便示意手下带走逼供。
谢凉不由得拦了拦,生怕因为自己的推测让小姑娘遭罪。
他担心真的另有隐情,比如纪诗桃认识了什么邪派,被蛊惑后早已计划好要诈死离家,今日被他一噎便想要给他好看了。但当着人家父亲的面不能这么说,他只能说要请鬼,如果把人打得太狠,不好问话。
众人齐刷刷看着他,神色各异。
纪楼主总觉得不靠谱,问道:“谢公子真能请?”
谢凉认真道:“真的。”
纪楼主看一眼青竹,知道她性子倔,估计要打半天才能撬出话,那个时候派去追人的手下也回来了,不如再等等,便摆手让手下把她关起来。
之后又只能等消息。
乔九跟着谢凉走出议事厅,问道:“这世上真有鬼?”
谢凉道:“不知道。”
乔九和附近听见这话的凤楚一齐看着他,想知道他要干什么。
谢凉道:“你们谁想撒尿?”
乔九:“……”
凤楚:“……”
嗯?
谢公子要请鬼找人一事迅速就传开了。
这请鬼也是要做准备的,谢公子要的是人尿,有人还问了一句是不是要童子尿,结果得知不是,众人便群情高涨,合力给他尿了一大桶。
谢凉很满意,示意人们都散了,只留了天鹤阁的几个人打下手。
乔九、凤楚和好奇心旺盛的赵炎也留下了,三人见谢凉往里面加了点沙土等物,混合后开始加热,表情一言难尽。乔九后退几步,问道:“不用来点朱砂、鸡血和黑狗血?”
谢凉道:“不用。”
赵炎道:“那热完有什么用?泼人身上?”
谢凉的表情也一言难尽:“火火,咱能不能想点好的?”
赵炎怒道:“怎么你也跟着喊火火!”
乔九道:“你吼谁呢?”
他一脚把人踢开,扭头看着谢凉,神色隐约透着点邀功的意味,显然也想要个答案。
谢凉笑道:“我先前对你说过考古门吧?除去那个,我们村子里还有其他学派。”
乔九懂了:“你学的什么?”
谢凉道:“化学。”
乔九道:“干什么的?”
谢凉道:“能干的事多了,你们等着看吧。”
三人怎么猜都猜不到他想怎么做,只好等着。
缥缈楼的人们也都在等着,秦二他们原本也想跟去看看,但谢凉嫌弃人多碍事,把他们打发走了,几人只能回到先前的小亭里。
他们不禁看着方延,问他谢凉是不是真能请鬼。
方延对谢凉的信任是盲目的,立刻挺起小胸脯:“他说能请那就是能请!”
“要怎么请?”其中一位女侠道,“鬼上身还是直接把鬼招出来?”
方延道:“保密。”
几人自是不甘听一句保密,连忙追问。
方延压根不知道谢凉想干啥,自己也抓心挠肝,便咬死了不说,好在这时沈君泽拿着围棋走了过来,开始耐心温柔地教他下棋,他急躁的心顿时被小姐妹抚平了。
出去追人的护卫一个接一个的回来,都说没看见纪诗桃的影子。
追那两位公子的护卫回来得最晚,也没带回好消息,因为他们没找到人。
纪楼主感觉一颗心简直被扔在了火堆上烤,他急忙去找谢凉,想问问何时能请鬼,若是太晚,他便先去打一打青竹。
此刻刚到傍晚,谢凉这边早已收工,拿出了一个装着水的小瓷瓶。
乔九几人往他弄出的所谓的“炼器炉”里看了一眼,发现底部有一些发白的块状物,问道:“这是什么?”
“磷,有毒,别用手碰,”谢凉说着用筷子把东西加起来扔进小瓷瓶里,对他们解释道,“这东西燃烧后发出的是绿光,也就是人们寻常说的‘鬼火’。”
乔九几人听得稀奇不已,没等再问便见纪楼主来了。
谢凉听完他的来意,说道:“现在就能请。”
纪楼主的眼中顿时闪过一抹喜色:“不用等天黑?”
谢凉道:“不用,我要一些朱砂和黄纸。”
纪楼主道:“好,都有。”
谢凉道:“还要前辈给我一个会口技的手下。”
纪楼主道:“嗯?”
谢凉道:“应该有吧?”
乔九只会装男声,女声压根没学,找他不靠谱。谢凉本想让天鹤阁的人去城里请一个口技师傅,但乔九说缥缈楼里就有,这才没去,可别事到临头闹出乌龙。
好在是真有,纪楼主虽然不解,但还是把人喊了来,接着听到谢凉让手下装盼兰的声音,立即眼前一黑,原来谢凉所谓的“请鬼”是“装神弄鬼”!
他道:“这……这能行吗?”
谢凉道:“能行,纪楼主放心。”
纪楼主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把他要的东西都给他备齐,一行人便去了地牢。
地牢阴冷潮湿。
谢凉让他们拿了几个火盆进来,然后把不相干的人都弄走,只剩了青竹一个犯人。
青竹正抱膝坐在草席上。
她被喂了药,使不出力气自尽,只静静地看着谢凉,见他吩咐人扛来几个贴着黄符的屏风,一一摆在了牢房周围,而他自己则拿着蒲团坐在了房门口对面的铁栏前,像是要把门口让出来似的。
谢凉道:“傍晚是日与夜的交界,鬼刚好出来,你若现在说,我就不把他们请出来了。”
青竹依然没吭声。
谢凉叹了口气,点燃三根香往面前的香炉里一插,闭眼默念了一句词,低喝道:“来!”
乔九躲在暗处,闻声甩出一个小铁环。
铁环系着细绳,上面放着白磷,地牢内光线昏暗,起到了完美的掩护。他把铁环甩到香炉后,用香炉遮住它,而白磷的燃点低,经过铁环在地上一路摩擦加热,顿时燃了起来。
从青竹的角度便是谢凉说完那一句,一团绿火突然凭空出现,停在了牢房口。
紧接着盼兰的声音幽幽响起,在寂静的牢房里阴冷不已:“为何害我?”
她的表情终于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发现磷的历史小故事,参考度娘=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