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久经风月场, 小倌在一来一回的路上便迅速冷静且做了猜测。
凤楼主他是认识的, 极少会来这里,来了也从不留宿。
另外两位公子虽说面生, 但应该是凤楼主的朋友, 和他一起来玩的。
如此事情就明了了。
那两位公子可能没逛过小倌馆,今日便跟随凤楼主来瞧瞧,听完一下午的曲子后其中一个决定尝尝鲜, 要么担心自己到时候不行, 要么是真不行,于是便想吃些药。
而这显然是临时起的意,所以另外两人才会惊讶。
原来是要做他们的生意啊……小倌默默在心里想,推开门回到谢凉的身边, 这次稍微坐的近了些, 将手里拇指大小的盒子递过去。
谢凉打开一看, 发现是一大一小两粒药丸,问道:“有什么区别?”
小倌温声道:“看您的意愿, 大的上小的下。”
谢凉微微扬眉, 来了兴趣:“你们这里还有专门做上面的人?”
小倌抿嘴一笑:“有的,点的客人还不少呢。”
谢凉暗道看来圈子里零多一少的情况在哪个时代都一样, 这地方还蛮人性化的。
他见小倌望着自己, 便拿起大的那颗药丸放进嘴里, 调笑地掐了把对方的脸:“你这么可爱,少爷我当然得是上面的。”
小倌只觉他这一笑,瞬间带出了几分不正经。
但又和其他色-急的客人不同, 而是保持着一点微妙的距离,既暧昧又风流倜傥,直勾得人想主动往前凑,把自己送上门。
他骨头一酥,感觉和这么一位主睡一晚完全不亏。
真不行也没关系,反正有药,他软软地贴过去:“公子。”
谢凉笑着吩咐:“给你家公子倒杯酒。”
小倌媚眼如丝:“好。”
秦二眼睁睁看着自家帮主吃完药和小倌调-情,张了张口,求助地望向凤楚,却见凤楚在喷完那口酒之后便淡定了,正笑眯眯地听小曲,压根不打算管。
他又看看帮主,感觉不能这样下去,深吸一口气刚要忠言逆耳,只听外面突然响起一阵喧哗,紧接着房门“砰”地被撞开,倒飞进来一个人,“咣当”砸在了他们这张桌子上。
“哗啦啦”的碗盘碎裂和惊呼声同时响起。
那男人衣衫不整,大概是有些醉,起来的动作比较迟缓。
但他迟缓,把他踹进来的人却半点迟疑都没有。
谢凉几人还没回神,便见一个凶悍的妇人带着两个家丁打扮的人冲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劝说的管事:“您消消气,有什么事回家说,别在我们这里闹……”
“我还带他回家?”妇人不等听完就打断了他,怒道,“敢来这种地方,老娘今天要打死他!给我打!”
话音一落,两名家丁便冲向了男人。
男人的酒醒了几分,立即吓得扭头往一旁躲。
那正是谢凉一行人的方向。
小倌大惊失色,“啊”地要往谢凉的怀里扎,可这时双腿不知是绊了一下还是撞到了什东西,猛地向前栽倒,仓促间只来得及胡乱一抓便拍在了地上。
他抓的恰好是秦二的腰带。
可怜的腰带自然无法承受一个人下坠的重量,“啪”地就被拉下去了。
秦二叫道:“喂!”
但他也只来得及叫这一声而已。
因为接下来就全乱套了。
两名家丁的身手不错,抓着人往死里打。
那男人虽然狼狈,但没有一味地摊在地上让他们揍,而是会些拳脚功夫,每次都能找到空当逃开几步,两名家丁于是一边追一边打。
管事一看不行,急忙将店里的打手叫来,要把这些人都请出去。
妇人见状更怒,走到窗前朝下面负责守着大门家丁喊了一声,便“呼啦”又进来三个人,这下可彻底控制不住了。
男人、家丁、打手……三拨人迅速混作一团。
出了这屋进那屋,出了那屋又拐去隔壁,所到之处如大风过境,一片滴沥咣当人仰马翻,简直和砸店差不多。
这波及的范围实在太大,没人能悠哉地看热闹。
人们纷纷往外跑,免得成为殃及的池鱼。秦二先前一心惦记着自家吃了药的帮主,没顾上捡腰带,后来越来越乱,天鹤阁的精锐直接护着他们到了外面,也顾不上捡了。
他拢好衣服,察觉谢凉往他身上靠了一下,打量几眼:“你……你还好么?”
谢凉勾起嘴角,没等回答,只听身后不期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谢公子?”
他回头一看,发现竟是沈君泽。
此外一旁还有沈正浩、叶姑娘以及三位眼生的男女。
他心里了然。
缥缈楼离这里不远,这些人估计是要参加纪楼主的大寿,便提早了几日来玩的。他笑了笑,客套地和他们打声招呼。
旁边的秦二终于又见到叶姑娘,心情很激动,克制地维持着礼貌的样子,往她那边迈了半步想伸手作揖,结果手一松,外衣瞬间就开了。
秦二:“……”
谢凉:“……”
沈君泽一行人:“……”
几人看看他,又看看不停地从小倌馆里往外跑的同样衣服凌乱的男人,听着里面隐隐传出的“我让你嫖、让你嫖”“逛窑子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的骂声,然后再次看看他,沉默。
秦二猛地拢好衣服,对上他们的目光,颤声道:“我……我不是,我没有,这是误会,你们听我解释。”
谢凉心想秦二这命简直比他还衰,帮了一把:“他的腰带是被人摔倒的时候扯断的。”
秦二猛点头,见叶姑娘一点反应都没有,知道是对自己没那个意思,整个人便有些不好。
沈君泽他们方才是见到有人往这边跑才过来看一看的。
此刻弄清缘由便不好多待,毕竟他们的队伍里还有姑娘家,万一真从里面出来一个没穿衣服的可不好了,于是冲他们一点头,就要离开。
沈君泽道:“谢公子若是没事,不若一起去喝一杯?”
谢凉笑了一声:“改天吧,今天还有点事。”
沈君泽看他一眼,感觉他的状态有些不对,扫见不远处正干巴巴地瞅着这边的小倌,微微皱眉:“你……”
“我没事,”谢凉知道他聪明,提前打断,“咱们改天再聚。”
沈君泽闻言便不好多说,带着人告辞了。
秦二万般不舍地望着叶姑娘走远,看向谢凉:“店里肯定都被砸了,咱们要不就和他们喝酒去呗?”
谢凉笑着反问:“然后喝到一半,我当场表演一个兽性大发?”
秦二:“……”
谁叫你好好地非要吃药!
小倌见他们和朋友聊完,这才跑过来。
他显然也惦记着客人吃了药,把腰带还给秦二后,便体贴地告诉谢凉他们这里可以把人带到外面去过夜。
谢凉见他的下巴磕红了一块,有些过意不去,掏出赏钱递给他:“不用了。”
小倌道:“可是公子你……”
谢凉笑道:“吃了点春-药而已,没关系。”
小倌:“……”
秦二:“……”
这还没关系吗!
小倌整个人都有点懵,反应一会儿勉强猜出一个可能,觉得这位公子是不想把人带回住处,要换一家小倌馆。他有些惋惜,但清楚拖不得,只好抓着对方的胳膊撒了一个娇:“那公子以后有空可要来找人家。”
谢凉道:“好。”
小倌便恋恋不舍地往回走,走到半路双腿一绊,“咣当”又摔了。
这一下摔得他眼泪都出来了,紧接着发现右腿不听使唤,顿时吓得脸色惨白,哭道:“我……我这是怎么了?”
凤楚仗着自己武功好,一直待在里面看乐子。
这时刚好看完出来,见状扶起他,在他右腿的穴道上轻轻捏了一下,笑眯眯地道:“没有大碍,可能是摔狠了。”
小倌动动右腿,抹把泪,一颗心跌回了肚子里。
谢凉也来看了看,见他的额头磕破了,摸摸鼻子又给他一笔钱,温和地安抚了两句。
小倌知道自己如今灰头土脸鼻涕横流,见这公子一点嫌弃的神色都没有,越发觉得错过了很亏,双眸含情地看了他好几眼,这才回去,然后在迈进门的那一刻又摔了。
谢凉:“……”
凤楚:“……”
谢凉没再靠近,免得他直接摔到死。
凤楚依然好心帮忙,给他把穴道解了。小倌这次瞅见了地上的一粒花生米,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红着眼惊悚而委屈地看看谢凉,嘤嘤嘤地就跑了。
秦二一头雾水,刚想问问,就见谢凉走回来靠在了他身上。
他的脸色都变了:“你你你……”
谢凉低声道:“给我找间客栈。”
秦二不敢耽搁,连忙带着他进了最近一家客栈,把人扶回房,着急道:“你……你这怎么办?”
谢凉道:“没事,你出去吧。”
秦二道:“啊?”
谢凉道:“不然留下陪-睡?”
秦二道:“我陪什么睡,你……要不我让小二倒桶凉水……你别脱衣服啊!”
他吓得不行,扭头就跑,见到外面的凤楚,感觉找到了主心骨,结果没等询问便见凤楚为谢凉关上了门,并且要丧心病狂地拉着他去喝酒,他顿时瞪眼,“不管?”
凤楚道:“有人管,走吧。”
秦二扫见一旁的天鹤阁精锐,后知后觉想到这种尴尬的时候不宜留下,便放心地把人交给他们,跟着凤楚走了,边走边问:“他今天怎么了?”
凤楚笑道:“你明天就知道了。”
二人走后,屋里便静了下来。
谢凉脱掉外袍扔在一边,刚往床上一靠,便见某人从窗户翻了进来,说道:“终于肯见我了?”
乔九的脸色极其不好,语气也好不到哪里去,张嘴就骂:“你有毛病?”
“我逛个小倌馆,你肯定不出来,只想个法子搅合一通就算完了,”谢凉道,“但我要是吃药,你就坐不住了吧?”
乔九道:“因为你欠虐!”
谢凉笑道:“你以前一直说喜欢你是理所当然,巴不得我能喜欢上你,现在我真的喜欢了,你却躲着我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乔九道:“谁躲你?”
谢凉充耳不闻,继续道:“那小倌多看我两眼你都不乐意,知道这又是为什么吗?”
他不等乔九反驳,主动道,“因为你在意我。”
乔九的语气更糟:“少往脸上贴金!”
谢凉没有回答,皱眉倒在了床上。
乔九下意识往前迈了半步,接着停住,盯着他不动。
谢凉哑声道:“不帮忙,能不能给我倒杯水?”
乔九看他几眼,嫌弃地拿着杯子递给他。
谢凉趁机往他手腕上一抓,难受的表情顿时收得干干净净,笑道:“骗你的,我没吃,我又不是傻子。”
乔九:“……”
谢凉拿出那个盒子打开给他看:“他们一定告诉你是亲眼看见我咽进去的,他们没说谎,我是往嘴里放了,但就是装个样子。”
乔九气得不行,拿起一颗药强行往他嘴里一塞:“你自己玩吧!”
谢凉一边要把药往外吐,一边笑着拉住他,刚想说一句“别气”就被他用力挣开,当即“唔”了声。
乔九的胳膊抬得有些大,恰好打在他的下巴上。
他简直猝不及防,被杵得仰起头,还未吐出的药直接滑进了喉咙。
下一刻,两个人同时听到了一声吞咽。
乔九:“……”
谢凉:“……”
二人对视一眼,谢凉连忙拿起盒子:“你给我吃的是哪颗……”
话没说完,他看到了盒中那颗大点的药丸。
谢凉:“……”
他的命果然衰,吃的是小的。
二人再次对视。
谢凉指着房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