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厉元倒也不多言,转身进到寝宫,姝姝与赵贵妃对视一眼,把傅灏交给赵贵妃,随傅厉元进到顺和帝寝宫。
寝宫内,龙榻上的帝王面色灰白,昏迷不醒,姝姝垂眸,上前替顺和帝诊脉,又掀开皇上眼睑,翻看过舌苔,最后取了顺和帝一滴血,仔细检查过后,半晌后她才起身退开,傅厉元问道:“太子妃,父皇他的身体?”
姝姝垂眸道:“皇上是五脏六腑衰败症状,从表面来看,不像中毒之症,但皇上龙体一直安康,不可能无缘无故内脏还是衰败,我想查看过皇上近日饮食日常的清单在做具体安排。”
傅厉元慢慢垂下眼睑,他想起那人曾告诉他,毒若下成,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的,而且毒下成后,表面只能看出是五脏六腑衰败,查不出中毒迹象,他慢慢道:“好,本殿这就让人去取。”
傅厉元派人取来顺和帝这些日子吃穿用度的清单交给姝姝,问道:“若父皇五脏六腑继续衰败下去会如何?”
姝姝望向他,掩住心底的嘲讽,不动声色道:“若找不出症状所在,不出三日,皇上将会……”
这话不用继续说下去,在场的人也都懂了。
“那劳烦太子妃了。”傅厉元说罢,出了大殿。
寝宫里只余下姝姝,躺在龙榻上的顺和帝,还有大气都不敢出的几个太医,姝姝与太医院韦院使相视一眼,都慢慢垂下眼。
姝姝留在寝宫与几位太医一起查阅皇上近日来吃穿用度的清单。
傅厉元来到大殿,见赵贵妃抱着小皇孙,他面有不虞,此时倒也不好发难,只吩咐下去,“宣朝臣进宫。”
赵贵妃厉声道:“二皇子,你这是何意,现如今要做的也是该让人快马加鞭赶去边城请太子回宫。”
“父皇如今昏迷不醒,这种时候朝臣难道还不该进宫?”傅厉元冷眼看向赵贵妃,“边城战事正是吃紧的时候,这时候传太子回宫,赵贵妃可知后果会如何?”
赵贵妃抱紧傅灏,不再言语,她自然知晓此时召回太子对边城的战事会有野心。
何况,二皇子此刻的目的和野心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偏生她此刻什么都做不得。
见赵贵妃不再多言,傅厉元吩咐下去,立刻有侍卫离开皇宫前往文武百官家中。
今日注定是不平静的一日,文武百官在一个时辰后,都赶来了皇宫里,听闻皇帝病情全都慌了神,来到大殿,文武百官从韦院使同太子妃口中得知皇帝极有可能醒不过来,尚书令常智岚道:“现如今最紧要的就是皇上的身体,但朝廷之上不可一日无主,许多要事都需处理,太子殿下如今又远在边城,边城战时紧急,只皇上重病到底是大事,此事还是要让人快马加鞭赶去边城告知太子。”
立刻有其余几位朝臣复议。
太傅宿滔却道:“皇上重病,自然要通知太子殿下,只皇上亦曾留下诏书,不如先看过诏书在做决定。”
这话一出,大殿上的百位朝臣全都诧异极了,尚书令常智岚皱眉道:“皇上已立下太子殿下,若皇上有事自然也该召回太子殿下,何况边城战事已缓解了些,太子殿下此刻回京亦不是不可。”
太傅宿滔淡声道:“皇上曾立下诏书,眼下情况特殊,常大人为何不肯先看过诏书?不如先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看过皇上立下的诏书后再派人前往边城寻太子殿下。”
立刻有朝臣附和道:“这样亦不会冲突,不如先看过诏书?”
尚书令常智岚脸色紧绷,看了宿滔一眼,“只是臣怎么不知皇上还曾立下过诏书?”
有小半朝臣表示也不清楚皇上曾立过诏书。
还有数十个朝臣,都是二三品的大官却表明知晓皇上曾立下过诏书。
大殿之上,瞬间争吵起来,傅厉元皱眉道:“放肆,父皇如今还在内殿养病,你们这样吵闹成何体统,既有诏书,定然也是父皇的笔迹,取来看过便知。”
赵贵妃抱着小皇孙暗暗冷笑一声。
姝姝同几位太医待在内殿沉默着。
大殿上,事情已成定局,立刻有朝臣随二皇子前往御书房,取来一份诏书。
回到大殿之上,傅厉元淡声道:“在场的诸位,唯有太傅与尚书令大人最得父皇新任,不如此份诏书就由两位大人一起宣读出来吧。”
打开明黄色帛布,上面的确是顺和帝的字迹,太傅跟尚书令都是朝堂上的老官,跟着顺和帝也是二十载,自然对皇上的字迹熟悉的。
见到上面的字迹,尚书令脸色难看,太傅微微挑眉,这才道出诏书上的内容,竟是退位诏书,然后把皇位传给了二皇子傅厉元。
这道诏书念完,大殿上不少朝臣都面露差异,却也立刻有十来位大臣跪下恭贺道:“恭贺二皇子登基为新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跪,断断续续又有十来位大臣迟疑的跪下,恭贺出声。
以尚书令常智岚为首的另外十几位大臣却是脸色难看,常智岚冷声道:“皇上既已立太子殿下,又岂会随意立这样的诏书!你们到底是何意。”
“尚书令应该知晓先帝的笔迹才是。”宿太傅慢慢转头看向常智岚,“这字迹的确是先帝的,至于为何立下太子殿下后又让位给二皇子,这诏书中亦是写的清清楚楚,太子殿下虽战功赫赫,但到底太过残暴,恐不能治国,先帝思虑许多时日,这才立下诏书。”
赵贵妃呵斥道:“这简直是一派胡言!皇上立太子之时就已算是昭告天下,又岂会再立下诏书,本宫看就是二皇子狼子野心!”
蔡统领抽刀,冷声道:“还请赵贵妃慎言,二皇子被先皇立为新帝,岂容你污蔑!”
大殿之上乱成一团,以尚书令常智岚为首的二十多位大臣亦是不肯臣服,常智岚望着宿太傅淡声道:“这封诏书的确是皇上的字迹,但老臣记得宿太傅最善模仿人的笔迹,当初还曾被皇上夸过……”
宿太傅变了脸色,“尚书令这话是不是太过了些?”
眼看大殿之上的朝臣又要争吵起来,傅厉元淡声道:“够了,诏书上面还有父皇的印章,尚书令应该是认识的。”
尚书令沉默下来,字迹的确可能被模仿,但印章只有一枚,印章也只有顺和帝才知道放在什么地方,但这件事本身就不太对,皇上突然晕倒,甚至连太医和太子妃都诊断不出,然后突然爆出诏书,上面甚至立二皇子为新帝。
他们这些老臣都很清楚顺和帝为人,既已立下太子,就不可能再立二皇子做新帝的。
这显然就是二皇子的计谋,可眼下要么臣服,要么被二皇子当做异己铲除掉。
渐渐的,有些大臣跟着跪下,道贺新帝。
尚书令常智岚为首的二十多位大臣却如何不肯跪下,只道:“此事重大,老臣会派人快马加鞭赶去边城告知太子殿下。”
宿太傅道:“这个自然,只不过如今常大人是不是应该先跪拜新帝,然后举行登基大典?”
尚书令厉声道:“此封诏书存疑,恕老臣不忠,立新帝是大事,此事不如延后,先为皇上寻来民间的神医,待皇上醒来再说。”
见此人油盐不进,傅厉元脸色微沉,他很清楚,这封诏书是怎么回事,也清楚若没有尚书令仅有太傅支持,这场登基大典并不会很容易,因这京城里到底还有许多拥护傅潋之的朝臣……
傅厉元很清楚这事儿拖的越久,越容易变动。
此刻不如强行镇压下去。
他示意了蔡统领一眼,蔡统领伸手,长剑压在了尚书令常智岚的颈上,冷笑一声说道:“诏书上写的明明白白,如今二皇子已是新帝,常大人,您这是违抗圣令!您该知是何等下场!”
剑身上透着深深寒气,常智岚却面无畏惧,坚持不肯想二皇子低头。
既有尚书令带头,也有些朝臣窃窃私语,开始有朝臣拥护尚书令,表明眼下先给顺和帝寻医比较重要。
眼看着大殿上朝臣们要闹起来,蔡统领一挥手,大殿上的侍卫上前压制住常智岚,常智岚被压的头颅无法抬起,争执声更甚。
傅厉元道:“先将尚书令压下去。”
“且慢,你要压谁下去?”一道威严的声音突然从寝宫内传出。
众人扭头看过去,不由瞪大双目,大殿上百官惊呼,“陛下!”
正是顺和帝。
他面色依旧枯黄,脸色灰白,由太子妃与韦院使搀扶着站在寝宫门口,顺和帝脸色虽不好,但威严依旧,他一出现,朝臣仿佛有了主心骨,一些随大流跪下的朝臣都慌慌张张站立起来,二皇子与宁妃,以及太傅宿滔为首的十来位大臣,还有蔡统领,大殿上的侍卫,全都变了脸色。
傅厉元神情慌乱,“父皇……”怎么会,那人明明告诉他,这要服用两个月后,是不可能再醒过来的,难道是——他的目光看向顺和帝身侧的姝姝。
姝姝半垂着眸。
她是一个半月前,傅灏还未出生时发现顺和帝中毒的,那日跟二皇子三皇子赵贵妃一起用膳时,他发现顺和帝脸色和气色都不太对,等用过膳,她以有事相求留下,大殿只余她和顺和帝,她提出帮顺和帝把脉,查出顺和帝中了毒,幸而还是早期,顺和帝并无大碍,毒是用顺和帝常用的龙涎香里头混合了一种名为香生草的香料,这东西单独用倒也无妨,但跟天玉茶是相克的,若闻过香生草后喝下天玉茶就会在体内生成一种毒素,两个月后,中毒的人会陷入昏迷,身体也慢慢败坏,基本是不可能再醒过来的。
顺和帝相信了她,因顺和帝只服用了半月,之后一个多月,顺和帝想找出谁是下毒之人,也想看看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于是一个半月以后,顺和帝按照原先计划假装昏迷。
实际,顺和帝心里也大概清楚是谁下的毒,只到底不敢相信,到了现在,顺和帝才彻底看清,他这个儿子,为了皇位真的想要毒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