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十五岁及笄, 及了笄就可以成婚了。不急着成婚的,也大多会先定下一门亲事。
是以在敏熙公主谢妙十五岁时, 皇帝下了圣旨挑驸马。不过皇帝舍不得她现下就嫁出去,旨意里很霸道地直接说了, 就是先挑着,二十岁再行婚礼。
这旨意一下,洛安城都为之一震——普天之下,谁不知道当今圣上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 六位皇子就这么一个宝贝妹妹?谁能当她的驸马, 来日只要不出大错, 一生荣华指定没跑儿。
但这一选, 就选了近两年。眼瞧着敏熙公主都快满十七了,驸马的人选还是没定下。
这事悬而不决, 总归让人有些心焦。于是谢妙再去东宫找元昕时, 元昕说了说她。
他道:“你别吹毛求疵地看谁都不顺眼。这都两年了,你真就谁都没看上?那你打算挑到什么时候?”
“这不是还有三年嘛!”谢妙浑不在意, 悠然地往他书案边一倚。
元昕伸手便拍她后背:“大姑娘了,还站没站相的。”
“……你最近怎么总说我!”谢妙瞪瞪他, 拉了把椅子过来坐下了,接着便问他,“我明天要和五哥六哥一起去大哥那儿坐坐,你去不去?”
元昕真的很想去,但是只能叹气:“去不了,手头的差事紧。不过你拉你嫂嫂一道出宫吧, 她想回娘家看看。”
“好吧。”谢妙撇了撇嘴,便去宜春殿找太子妃去了。太子妃谭氏听说明天能一道出宫,自然高兴,但紧接着也问:“你选驸马的事,定下来没有?”
“……哎你们怎么都追着我问这个!”谢妙被问得烦了,“父皇母后都不催我,你们干什么啊……”
“就是随便问问。”谭氏嗤笑,谢妙扁了扁嘴,行礼告退。
第二天一早,几人就一道出了宫。元晖元晨都已在宫外开府,便都是各自直接去元显府上。谢妙就和谭氏一道坐马车同往,先送谭氏回了娘家,又径自往元显的诚亲王府赶。
她到的时候,几人都已经聚齐了。府里的下人说三位殿下正在后头的箭场射箭,谢妙也用不着他们迎出来,直接往箭场寻了过去。
箭场里正热闹着,远处摆了一大排箭靶,廊下站了一大排人。站在最中间的是三位亲王,旁边有侍卫也有与亲王们相熟的官员。三位亲王先射箭后,余人再依次射出,最后一较成绩。
谢妙到时,元显他们的箭刚放出去。余下的人扭头一见她来,便纷纷放下了弓箭,见礼后避让到了一旁。
谢妙走上前去,元显一哂:“你最近在忙什么?我们去长秋宫问安都见不到你。”
“……忙着读书啊。”谢妙叹气,“傅母严厉得很呢!”
但其实也不是那么回事。傅母严厉归严厉,对她还是很好的。元显他们近来见不着她,主要是因为她自己愿意闷在屋里读书,不想出门听人家议论她选亲的事。
不过她那么解释了,元显也就那么信了,便跟她说:“今天既出来了,就好好玩玩。我们再射几轮就能分出胜负,然后一道去东市走走?”
谢妙应了声好,就乖乖到廊下的阴凉处坐着去了。元显他们射了一轮又一轮,每一轮都会把分数最低的三个淘汰掉。不过多时,就只剩下五个人了。
惨遭淘汰的元晨坐到谢妙身边,叹着气喝茶:“比不过比不过,我这骑射功夫看来也就这么着了!”
“五哥和大哥谁比较厉害?”谢妙问他。
元晨想了想:“差不多吧。今天似是大哥强些,平日里不太分得出胜负。不过若去打猎,那还是二哥最厉害,他都不稀的来射靶子。”
所以今天元晋压根没来,约着元明一道出去打猎去了。元明本来不想去,但元晋说他再那么读书非得读出毛病不可,硬把他拽出了府。
果然,又过一轮再刷下来三个,元晖也就悲惨地歇了。
他坐到谢妙的另一侧,苦笑:“大哥今天很厉害啊……”
谢妙抬眼瞧了瞧,算上大哥总共就还剩两个人。另一个她不认识,但看年纪估计也就二十上下,便觉得应该不是大哥的对手。
谢妙就笑了一声:“看来大哥赢定了。”
“说不好。”元晨在旁道,“那一位是忠王的本家侄子,现下在御令卫,下个月进兵部。二哥先前和他一道去打猎,从清晨一直比试到天色全黑,最后还是比他少一只兔子一只雁。”
元晖在此时碰了碰谢妙的胳膊:“这人叫陆麟,你没印象?”
“……我为什么要有印象?”谢妙一脸奇怪,元晖和元晨挑眉对视了一眼,同时扑哧笑出来。
“怎么啦!”谢妙被他们笑懵了,看看他们,又认认真真打量起那个陆麟来。
她在此处只能看到个背影,但确实觉得完全不眼熟,估计看正脸也是一样的。
她便不解地询问两个哥哥:“怎么了……?他是谁?我见过他是吗?”
“靠近点儿。”元晨朝她勾了勾手指。谢妙不解地凑过去,元晨附耳道,“最初给你选驸马的时候,呈进宫的名册里就有他。”
“啊?!”谢妙禁不住地脸红,元晨衔着笑压音又说:“不过那一整本三十号人你都没看上,名册进紫宸殿转了一圈就又送出来了。”
谢妙:“……”
她对那本册子有印象。那本册子里,全是父皇近臣家里子孙,她根本就没细看,把册子在案头压了两天就拿去回了母后,说没有想见的人。
她当时是怎么想的呢?她的想法是,不想从这些和父皇太熟悉的人里选夫君。
她觉得这样相处起来太别扭了,成婚后万一有个不睦,也要顾及一大圈人的情面。她实在不想给自己找这个茬,宁可挑个身份不那么显赫的人。
后来吧……她也确实接触了一些身份不太显赫的人,可大约正是因为这个身份差别的关系,他们对她都太恭敬了。她根本没有机会了解他们到底怎么样,跟他们相处起来,跟见个宫中侍卫的感觉差不多。
眼下突然碰上这么个人,谢妙的心情难免有些复杂。她正出着神,那边陆麟一箭啪地射了出去,拽回了她的心神。
“……认输认输。”元显笑看着陆麟再次正中靶心的一箭,摇着头认输了。
陆麟倒还意犹未尽:“当下明明成绩还一样,殿下怎的认输了?”
“哈哈,眼睛有点花了,下一箭定要输的。”元显边说边将弓交给了下人,陆麟也随之将弓交了过去。
元显看了看天色:“该用午膳了,留下一道用?”
陆麟笑笑:“不了,公主在,臣回家用。”
几位亲王和公主是兄妹,一道用膳不必在意什么。但有他这外人在,男女同案用膳便不方便起来,就得给公主单设一席了。
陆麟不愿添这麻烦,便不想多留,言罢又向元晖元晨一揖,就告了退。
谢妙也没对他多在意,只跟元显说:“大哥,我们出去吃?我想吃那家酒肉大坊的芋儿鸡了。”
“净爱吃些辣的,上火了你又要哭!”元显一声嗤笑,说罢却就招呼起了元晖元晨,“走吧,一道去。”
兄妹四个便一起出了府,直奔酒肉大坊。
这家店在洛安城里生意一直不错,名气也不小。相传世宗和皇后阮氏就曾来过,专爱点那道辣死人却又让人吃得停不住的芋儿鸡。
谢妙最初是跟谢宜一起来的,吃了一回之后也喜欢得不行,后来就常拖着哥哥们来。
兄妹几个来这里时,雅间里都是不留下人的,因为他们总会吃得涕泪横流。尤其是元晖,经常一口咬下去就往外冒眼泪,然后抹着眼泪夸好吃。
这回也是一样。兄妹几个把随来的宫人都留在了外头,自己在里头大快朵颐。但还没吃完,却有人在外叩起了门,四人泪眼汪汪地相互看了一眼,元显喝了口冰酒缓了缓不听使唤的舌头:“什么事?就在外面说。”
外头的宦官便禀道:“殿下,底下有客人耍酒疯,打起来了,您看是不是清出去?”
四人不约而同地啧了声嘴。
他们兄妹几个出门在外都不爱让宫人先清场,觉得搅扰了百姓影响不好。是以当下听说底下打起来了,他们也不想多事,元显便说:“不闹到这里来就行了,别的不用管。”
那宦官在外应了一声,此事便暂且做了罢。元显看谢妙已经吃得从“泪盈于睫”变成了“直抹眼泪”,好笑地倒了杯凉茶递给她。
他们六兄弟的酒量都还行,但妙妙大概是随了母后了,沾酒就倒,那冰酒他不敢给她喝。
谢妙端起凉茶来就灌,刚喝到一半,乍闻一楼有人气吞山河地吼道:“敢打老子?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告诉你,老子姓谢!”
——宗亲在外丢人就很讨厌了!
四人的脸色齐齐一冷,元晨一拍桌子便往外去。元显喊他也没喊住,赶忙递了个眼色,叫元晖跟上他。
“六弟!”元晖追了出去,雅间里,谢妙也匆匆擦了擦嘴,边辣得抽凉气边跟元显说:“耍酒疯的话咝……五哥六哥去说理也没用啊!我出来也没带侍卫……咝……”
同样,几个哥哥也没带。他们就想好好出来吃顿饭,谁知道会碰上这么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