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牢抓住我视线的他正特立独行地坐在一人高的双杆上,那姿态惬意得不似一个逃课的学生。
哇哦!这刘局长以前那么浪啊,居然会逃课啊!
陈锐很是惊奇,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呢,很厉害的青春嘛,谁都疯狂过呀!
江晴看到陈锐挤眉弄眼的,就知道这家伙又在想些有的没的,于是很是无奈地给他又一个白眼。
今天陈锐收到的白眼可真是不少啊,他都习以为常了,所以才会脸皮越来越厚哉!
既然脸皮厚的不怕白眼,那江晴自然也懒得理会了,就那样静静地看着陈锐,看谁的耐力长一点。
最后陈锐实在被看得浑身不舒服了,于是他赶紧拿了张白纸巾当白旗,缴械投降了。
江晴得意一笑,然后继续讲述她还没讲完的故事——
他冲我们班列队的方向招招手,也不知他是认出我了,还是认出其他人了。不过,作为天之骄子的一班,会有人愿意跟他扯上关系么?
可是,事情似乎与我想的大相径庭。因为班里竟然有好几个女生偷偷为他的招手而雀跃,有的还窃窃私语起他出众的相貌。
对此,我有些嗤之以鼻。
当体育老师的休息哨声吹响,我就看见他稳稳当当跳下双杆,而且还往这边走来。
他喊的那句——“喂,江晴……”
响亮到令原本闹哄哄的田径场一下子静默下来。
我眼皮为此一跳,这明显是厄运的征兆啊!
我忙跟同学撒了个着急上厕所的谎,然后跌跌撞撞地想赶紧从他眼皮底下逃掉。
哎。流言蜚语总有不胫而走的超能力,那堪比飞毛腿的速度让我措手不及。毕竟在这个纯真与愚蠢共存的青涩年纪,人们都开始在猜测、从猜测到肯定也不费半点理性。
他们说:我们在恋爱!
为此,我不止一次被为业绩忧心忡忡的班导约谈、不止一次被想象力丰富的父母彻夜开导,甚至还要屡次摇晕自己的脑袋去解释。每每却换来一句:解释就是……事实。
但他这个当事人似乎不受其扰。
他甚至还会在我可视的范围内频频出现。
终于有一次,像下了个很大的决心一般,他居然把刚刚上完厕所的我堵在了楼梯口。
那个时间点,楼道空无一人,空气里却弥漫着热乎乎的粉泡。咚!咚!咚!两种同样高频率的心跳声交杂成曲,这不禁让我思绪轻飘飘地记起了植树对湘琴的恶作剧初吻。我发誓,这定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因为胡思乱想而紧张得脸红无措。
片刻之后,他却一脸怪不好意思地——
问我借各科的笔记。
我皱起眉,猛推开了他。
可能是因为自己所期待的事情落空了,所以我才会恼羞成怒地说:“这关我什么事?我有什么必须借你笔记的理由吗?”
“理由么……”他表情为难地垂下脸看看地板,又昂起头看看天花板,最后才缓缓憋出声音:“……因为我想追一个女孩。因为她喜欢的是那种功课好的男生……帮帮忙吧,拜托了。”
我向来不拒绝对学习上进的朋友,那我有什么理由拒绝一脸真挚的他呢?
虽然是这样安慰自己的,可是有谁知道我的心是在滴血的。
于是,我大笑着嘲讽他理由蹩脚,而且还是犹如高高在上的天神、满嘴仁义地答应了要给他试用期。
问江晴借笔记,难道说刘局长的功课有那么差吗?
陈锐不由得怀疑这个故事的真实性了,因为怎么看都觉得刘局长是那种高智商人才,这么一个人才怎么会又是逃课、又是成绩不好呢?
这一定是江晴为了满足自己想象力的需要,所以编出来的。
陈锐很是笃定地这样想着,但是很快又被接下去的事情吸引住了。
为数不多的时间慢悠悠地走。
渐渐地,我发现他是一点就通、资质极好的那种人,并且他的测验也在一次次地刷新我对他认知观。
补习形式渐渐成了互学。不得不承认,这种结果是我始料未及的。
最近学校打算将以往一直禁闭大门的图书馆三楼收拾一番后向学生开放。所以在某天的自习课,我被班导好言好语喊去帮忙整理图书。未想,在那儿我会遇见了他。
他就坐在前台,正伏着脸看书。
直到我和班导走近,他才缓缓抬起头说:“你好,有什么可以为你服务……”
他的声音很清冷很官方,跟每日放学与我探讨学习问题的他不一样。
我们在相视时均为一愣。没有察觉异常的班导向他介绍起我,“这是我班里的江晴,我让她来帮忙整理三楼的图书的。”
他很是礼貌地冲我点点头,像第一次与我见面般生疏。
然后我就听见他说:“江晴同学,你跟我来。”
是气愤吧?
为什么气愤?
胡思乱想中,我的心犹如石沉大海,不好受。
他默不作声地带我一人上了图书馆的三楼。
鲜少有人走动的三楼,空气里漂浮着细细的尘埃。我刚进门就被呛了一鼻子。
回身给我递了一个口罩,他低着声音说:“你戴着这个。”
“那你呢?”看着他手中已经变得空无一物的口罩塑料袋,我立马意识到他把他自己的口罩让给了我。
他说着没关系。
在将空口罩袋扔到了垃圾桶里后,他带我去了犹如高楼林立着老旧书架旁,指了指其中两三排,他吩咐道:“把这些书都清理下来,搬到那边空地就好。”
我故意‘嗯嗯额额’地答应着,用着单音节词表达对他装不认识的不满。
磨人的沉默蔓延在他和我之间,一股未知名的气堵在心口,很闷很不舒服。我搬着伸手够得到的书,他则搬走那些我够不到的图书。我们分工有序,风马牛不相及。
搬书的确不是个轻松活,很快我就累得满头大汗。
他终于看不过眼,开口让我歇息一下,我却刻意犟着脾气摇头。
我抱着一大叠书就要绕开他走,不想他的身形却在前面忽然一挡,以至于刹不住脚的我把他撞了个满怀,那些旧图书也为此洒落了一地。
不顾我烦躁地瞪了他一眼,他却突然就拉住我的手腕,还阻止了我弯腰要去捡书的动作。
“先别捡。”他说着又向我伸出了一只手来。
我一呆一愣地看着他缓缓逼近我脸颊的手,那些不安分的血液正因此翻涌着往脖子以上冲刺。
后来,他的手却只是落在了我的发上。
紧张莫名,我屏息细细感受着他散发着温度的手正轻轻撩过那多情的青丝。
这么近距离地看他,才发现他那细致到没有毛孔的肌肤嫉妒得我忍不住腹诽。
最后,他的手拉着我的发丝到我眼前……你说:“看你粗心的,被粘了口香糖都不知道。”
“哈?”我不优雅地翻了白眼,差点暴走。
“别乱动,我给你弄下来。”他话未完,双手就已经陷入忙碌之中。
神使鬼差的,我最终只是重重‘嗯’了一声,再不敢乱动。
睁着骨碌碌乱转的双眼,我假装在看他的动作,但其实是在一点一点地描绘着他手指的优美线条……
后来,我才打听到他的生活费都是靠自己赚取的。比如在图书馆兼职就是他的工作之一。
我猛然明白,那天的他真不是故意假装不认识的。那个工作认真的他、我怎能没立马意识到呢?
鬼扯!陈锐忍不住在心里喋喋不休道。这刘局长的背景资料他是看过的,哪里需要打那么多份工啊,人家本来就是富人家里生养的小孩,不愁吃穿才是。
难道这江晴真的是和其他一些女孩子一样都是极度喜欢幻想了吗?
江晴喝了口凉掉的水,然后清清有点黯哑的声音说道——
当走出考场那一刻,我突然在想:走出这一步,我们可能会因为第一志愿不一样而分道扬镳、又或者会因为同一个学校却不同专业而渐渐了不相关。可无论我想了多少,我都没有想过最后会是这样一个分开的方式……
八月某天,我在学校名单上看到他也收到夏大的录取通知书了。
当我喜不自胜地给家人打完报喜的电话后,我的手指开始悬空在手机屏幕上,我百般犹豫着要不要给许久未联系的他也打个电话……
可是,物理老师却找上了我。
那个只要和你牵扯就没有什么好事发生的物理老师居然在我眼前老泪纵横,不能自己地颤抖着声音说:“那混小子走了。”
谁走了?谁是混小子?
他多么可笑呢。嗬!他居然告诉我混小子就是你。
怎么会呢?
他明明在一个多月前还活生生地跟我坐在同一个课室。
他还抽走了我的笔记本,在上面画了丑化我的素描像。
他还说夏大的录取通知书一到,他便会去跟你心仪的女生告白的……
可当我的指尖触及那冰冷的碑石、当我不忍心看照片上那个一脸青春的他。天晓得在这极喜与极悲之间,我该怎么找个平衡点呢?
你倒是跟我说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