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藻宫的一举一动,也都有人在暗中盯着。
贾环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眼见着就要被皇上轻轻揭过,皇后陈氏自觉如果她是元春,一定会受不了,现在信已经传过去了,就等着元春去和皇帝哭诉。
但元春那边的反应却出乎她的预料,仿佛没有听说过任何事情一样。
“消息当真传过去了?”
陈皇后有点不放心,再次和身边的总管太监夏林海确认。
夏林海恭谨地回道:“回娘娘的话,传过去了。”
陈皇后自言自语道:“还真低估了她!”
她却没想过,元春能从刚进宫时一个不入流的女官,一直做到了贤德妃,没几分本事,那是不可能的。
待到晚上,平治皇帝还是出现了,他要安抚一下元春。
但元春却是神色如常,一如既往地和平治皇帝说着闲话,仿佛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这让平治皇帝有些奇怪,他不相信元春这边没得到消息,但他也不敢确定,万一元春真的不知道,自己却说了出来,一旦动了胎气,到时候懊悔的还是他自己。
拉过元春的手,平治皇帝说道:“近来风大,爱妃可要爱惜身体。”
元春当然知道皇帝的意思了:“皇上切莫担心,臣妾又不是小孩子了。”
“你现在可是双身子,你最大。”
元春脸色微红,她听出了皇帝有为她做主的意思,但她生生忍住了。至于为什么会忍住,她也不知道,只是直觉告诉她,现在并不是时候。
陈山成厚着老脸回到了内阁,张庭瞻自然是一如既往:“元复,户部那边最近事情略多,西北那边也在催要钱粮,赶快处理一下。”
这个态度让陈山成很是感动,但吴善中和陈敬轩就很不一样了。
“没想到元复回来这么快,我和廷贞帮着处理了不少。”
这话就有些打脸,什么叫没想到“回来这么快”?你们怕是巴不得我回不来吧?但不好意思,让你们失望了,为了内阁坑位,老子就做一回棉花又能如何?
张庭瞻出来打圆场了:“好了祐方。我知道贾环是你的学生,但大家同朝为官,虽不能说一团和气,只是在内阁之中,总是要顾全大局。”
吴善中心里却冷笑不已,贾环那边早就向他全盘托出了,怕的就是陈山成不肯回来。
“就是不知道明天清流那边会有什么反应,怕是眼下已经不少人在联名写折子了。”
这几天已经有很多折子了,但这都是在逼皇帝给出态度。眼下皇帝的态度出来了,却又相当于捅了一个巨大的马蜂窝。
陈山成也预想到了,但他这次就决定“效法先贤”,刘棉花能做得上首辅,他为什么就不能忍一忍呢?
陈之同在家中也得知父亲回去文渊阁的消息,心里长出一口气。他当然知道单凭自己打了贾环,不至于让父亲从内阁去职,但父亲老是待在家中,他就感觉小心肝颤个不停,说不定什么时候自己就会被拉出来再训一顿。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进来的是二哥陈之峰。
“三弟,可好些了?”
陈之同内心苦楚不安,听到陈之峰的话,半晌才回道:“比前几天好受一些了,但约摸着还要个把月才能下得了床。”
陈之峰坐到床边,温言道:“这次就算长个教训吧!子曰:以貌取人,失之子羽!说的可不就是你么?”
陈之同哪里知道孔子还说过这个,只是哼哼唧唧地说道:“二哥,我是真没想到,那个穷酸竟然会是贾府的三公子!他堂堂公府子弟,穿成那个样子,倒也不嫌丢人。”
“你懂什么!”陈之峰低声呵斥道:“人家穿的是内造的细棉布,比你身上的绸缎值钱多了!”
陈之同有些傻眼,他哪里在意过这些。
“我听说,父亲大人回朝堂了?”
见到陈之同心虚的样子,陈之峰帮他掖了掖被角,说道:“上午的时候过去了。”但随即又愁道:“怕是最近不好过!明儿还不知道有多少折子等着父亲。”
陈之同小声说道:“弟弟听说,皇上把那些折子都留中了……”
话说到一半,就见到自己二哥脸色不渝,赶紧改口道:“二哥,贾府那边怎么办?”
陈之峰愁道:“还能怎么办?薛蟠那边有话传来了,贾修撰那边不得空。”
陈之同问道:“真要去赔礼道歉么?不去不行么?”
陈之峰瞪了他一眼,说道:“你觉得呢?不给人家一个交待,怕是人家就要给咱们一个交待了!”
“二哥,去找贾府的二公子贾宝玉,他与我交情不错,可以做这个中人。”
陈之峰想了一下,叹道:“先试试吧。”
外面一个下人风一般地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二公子,那贾修撰出来了!在外面医馆买了膏药,现在好像也没有要回府的意思。”
“买了多少?”
“好像是两贴。”
陈之峰点点头,两贴,那就是两天的量。那第三天的时候,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去医馆门口堵一下,当面致歉,并且还要再摆酒赔罪。
待到晚上,陈山成回府之后,陈之峰就先去报告了贾环今日的形成,还有自己的计划。
陈山成捏着胡须说道:“态度一定要好,不能让贾修撰感觉到我们的敷衍,有什么要求,让他们尽管提。”取得贾环的谅解是关键,一旦贾环不追究,那别人再使劲,也是白搭。
得到陈山成的点头之后,陈之峰就安心去准备了。
王子腾府上,核心小团体的几个人也都过来了。
这一次,他们有极大的把握能把陈山成从内阁拉出来。
“依下官之见,咱们再等上一等。清流那边这几日怕是要上不少折子,皇上纵然有心留中,但同时也会消耗掉不少的耐心。”
听到贾雨村的话,旁边的姚万里接着说道:“贾大人此言极是!清流这边已经有不少声音要求严惩陈之同,流两千里这几个字,开始频繁出现在了折子里面。”
王子腾的食指轻轻叩着桌面:“皇上罚俸一年,不过是为了陈山成教子无方。但殴打贾修撰,并没有一个交
待。这一点,还请姚大人向众位同僚说明。”
向品源说道:“现在陈家正在四处托人,寻机会向贾修撰致歉赔罪。”
王子腾说道:“这个不用担心。贾修撰虽然与我有些隔阂,但这一次,他肯把陈之同敲诈的证据交给我,就足以说明他把陈元复从内阁拉出来的决心。”
贾雨村在旁边补充道:“向大人并非这个意思。王大人还是和贾府那边多多沟通,万一有人钻了空子,怕是不美。”
谁不知道贾赦爱财,万一陈家发现了这一点,怕是贾赦这个大家长就可以代表贾环出来表态了。
差点忘记了这一茬,王子腾暗自后怕。虽然当初商量好了,但不得不防贾赦见财起意。
“向大人提醒的极是,我记下了。”
几个人又细细商议了一番,直到掌灯时分方才散去。
这个晚上,京中不少官员都在串联,为的就是再次弹劾陈山成。
钱雨本府上也来了不少御史,这种场面,就是门房老余头,也是头一次见。
“大人!那陈元复竟然还能腆颜回文渊阁,我等已经决定,就是用折子淹,也要淹死他!”
“是极!殴打朝廷官员,这么大的罪,罚俸一年就想过去,那咱们清流也太不值钱了!”
钱雨本苦笑,他是贾环的老师,反而不便于发声。
“诸君今晚的折子,集中参刑部吧。”
虽然不能发声,但钱雨本还是可以出主意的。
“为何?”郭奉志没有转过弯来,陈山成才是大头,刑部那边风马牛不相及,弹劾他们做什么?
钱雨本缓缓说道:“陈山成教子无方,罚俸一年;但陈之同殴打朝廷命官,并没有受到什么处罚。”
郭奉志懂了,这是“隔山打牛”。
之前大家都想着去弹劾陈山成,那是因为他目标大,收益高,一旦参倒,注定可以在自己的人生履历中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但现在陈山成奔着“棉花”去了,颇有些不倒翁的意思,也让众人有些徒呼奈何。
大家如果把目标转移一下,改为刑部,弹劾那边尸位素餐倒是一步好棋。陈之同现在不过是个白身,刑部若是连一个白身之人都收拾不了,那合该全体辞职。
当然,全体辞职肯定是不可能,但压力会从刑部这边转移到皇帝那边,陈山成是内阁重臣,你护着也就罢了,难不成连一个不学无术的白身纨绔,你都护着?若真的这样,那皇权也太没有威信了。
一旦打开思路,众位御史更是集思广益,不但要把刑部拉下水,还要捎上应天府。
钱雨本相信,能想到弹劾刑部的,绝不止他一个人。
陈山成那边也得到了官员串联的消息,他现在复出只是一个姿态,只是没有想到清流的反应竟然会那么大。
既如此,那老夫也得再次以退为进了。陈山成唤来管家,吩咐道:“拿我的帖子,去首辅张存之府上,就说我偶感风寒,最近要告假。”
但他没想到,今晚的串联是针对他不假,但却是使了一招“拐子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