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壹真的老老实实在洗手间里站了半个小时,莫名其妙得让保洁阿姨都忍不住一个劲打量她。
把她当变态似的。
还差五分钟的时候,时壹看见穿着水果店旁边的中学——齐县一中的校服进来的几个女高中生。
几个人叽叽喳喳地在说话,十分活泼。
时壹瞅着她们许久,其中一个女孩透过镜子看见她,忍不住回头看向她。
她下意识地开口:“同学。”
“怎么了?”女孩奇怪地问。
“你们学校的学费一年多少钱?”时壹脱口而出。
她想问好一会了,但是有些不好意思跟陌生人开口,愣是憋了半天才问出口。
“一年两千多吧好像。”
时壹看着几个女孩子离开,心里叹了口气,摸摸口袋,她连吃饭都是问题,想什么上学?
但是不上学,就在水果店打一辈子工?直到找到她哥?
这很不现实,总要稳定、生存下来,才谈找人。
她调整了一下心情,才推门走出洗手间,但是却迎面撞上了刚刚抬起来的视线。
阴阴冷冷,有些瘆人。
时壹险些一口气喘不上来,提醒:“这是女厕所。”
余灼背靠着厕所对面的墙,抱着手臂,走廊的暖灯打在他的身上也添加不了多少暖意。
闻言,他懒得理似的,幽深深的眼眸荡了荡,根本不接她的话题:“你缺钱?”
“……”时壹,“偷听不是正人君子所为。”
他挑起一边的眉毛,有些肆意:“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正人君子?”
时壹:“……”
好吧,他的确没说过。
“你也别把我当什么好人。”他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时壹。
在余灼身上,总有种即便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静静地看着人,也溢满了沉甸甸的、压迫的感觉。
时壹抬着头看他,脑海里都是曾经在新闻上看见的画面,心里微微有些喘不过气来。
只觉得有些揣揣不安的慌乱,只好挪开了脸,不再看。
“钱我可以借给你。”
时壹唰地一下又看向他,这么好?
“帮我做一件事。”余灼气息忽低了下去,凭空添了几分神秘感。
时壹连忙追问:“什么?”
“跟齐县馆的人打好关系。”余灼不轻不重地道。
这一下子,时壹的脑海里又活络起来,难道余灼的事,真的跟齐县馆那群混混脱不开关系?
想着,时壹皱了眉:“打好关系然后呢?”
他没什么情绪,率先往外走:“然后做好你该做的事情,该说的时候我会说。”
眼看着他走远,脑海还混沌着的时壹连忙追上去:“那你要给我个目标,齐县馆人这么多,主要跟谁?微姐吗?”
她知道直接问他肯定不说,于是试探着抛出微姐的名字。
他却不理了,径直往外走。
时壹心下笃定他算是默认,又继续问:“两千多块钱你怎么给我弄来?而且我要是跟他们打不好关系呢?”
据她和陈大嫂平时的聊天打探中得知,余灼的这份修车的工作根本挣不到几个钱,一天也就几十块钱够他吃而已。
一下子两千多块钱,在齐县还是比较难弄到的,毕竟这个小小县城里的平均工资也就两千左右。
他脚步停住,只是头也不回地说:“打不好关系,就按利息还钱,一个月100。”
时壹:“……”
还真是奸商啊。
但是时壹没办法拒绝这件事,她才十六岁,读书是她唯一能干,也唯一应该干的事情。
况且余灼的事情,她也总是忘不掉,即便跟她没关系,她也总不想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死于非命。
至于怎么还钱,到时候寒假多打几份兼职还就好。
况且……
“我怕我还不了给你。”时壹木木地说。
他凝视她一会:“所以?”
借还是要借的,时壹感觉身上扛了一个重担:“我尽我努力让你能拿到我还的钱吧。”
如果真的救不了这个人,那……
她只好去烧纸钱给他了。
余灼没听明白,但也没打算问,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时壹心里便开始打定主意,也开始期待起来,也开始等齐县馆的人找上门来。
她把这件余灼让她帮忙的事情,当作他的遗愿,上了十二分的心。
毕竟余灼算上借钱这事,已经帮了她三次了,她是个有来有往的人,不白占人家便宜。
只是很奇怪的是,齐县馆再没有人找过她。
按理说,那个小混混在陈大嫂的水果店外发现她,就肯定知道她人在这。
但是自从那晚之后,别说齐县馆的人,就算是齐县馆的狗都没见到一只。
像是凭空消失了似的。
前一阵子还风风火火满县城找她,现在却销声匿迹了,实在让时壹摸不到头脑。
但他们不上门,她又不好在给陈大嫂工作的时候私自出去,下班之后又太晚,太黑,怕遇到什么危险。
所以时壹没有主动去找。
于是下班之后乖乖跟着陈大嫂一块回院子。
只是这一天晚上,余灼没有在院子的空地上修车,她在院子外看了一圈,几家人都各自热闹着准备晚饭,独独没有余灼的身影。
她没有多想,直接进了屋子里。
屋里子也黑乎乎的,没开灯,安静得可怕,只有门外邻居家时不时传来的动静。
但时壹在这住了几天,也习惯了余灼屋子里的这种静,没太在意。
她拿着陈大嫂给的水果,准备坐沙发上摸黑啃一颗,然后就回房拿衣服去外面几家人共用的浴室洗澡。
谁知道一坐下,便感觉坐到了什么东西上。
她吓得蹦起来在昏黑中扭头一看,一道人影蜷缩在沙发上。
屋内黑得让人看不清楚详细,只在朦胧中看到个大概的身影。
“余灼?”时壹知道是他,倒是松了口气。
只是她的声音响了几次,沙发上的人都没有半点动静,连呼吸声都听不见,空气中隐隐约约传来一丝血腥味。
时壹心里猛地窜起一个念头,想扑过去开灯,但又怕耽误事,于是手忙脚乱地探手摸到他的脸。
一手温热的湿漉漉,又黏又腻。
时壹心头大震,一辈子十六年,除了她出车祸死了导致重生,也没经历过什么大事。
就算是她自己死,也是一瞬间的事情,根本轮不到她做反应。
现在却直面别人的生死。
这让时壹心里慌得七上八下,思维碎得七零八落,一双手帕金森似地抖。
她抖着湿漉漉的手凑到余灼的鼻尖,想试探他还有没有呼吸。
心里却想着,是不是她的重生,导致了蝴蝶效应,让余灼早了两个月死于非命?
那她是不是成了间接的凶手?
想到这,她手抖得更厉害了,试探了几次不知道是她手抖感受到的风,还是他的呼吸。
“你千万别死!”
她正急得满头汗,要大喊救命,忽然沙发上蜷缩着的人眼睛猛地一睁,一双浓墨似的眼睛出现在黑暗之中。
如同混杂了戾气、狠辣和血腥,汇集凝结而成,顷刻间化作利刃,阴森森地直指着她。
紧接着,就在时壹还愣着的时候,她手腕被余灼猛地一扣、一拽,她人瞬间翻天覆地、天旋地转。
下一秒已经被钳制在沙发上,余灼的手肘已经卡住了她的喉咙。
窒息的感觉涌上脑门,时壹一张脸憋得通红。
只要余灼再用点力气,她下一秒就得一命呜呼。
“谁!”余灼带着丝沙哑、沉闷的声音响起,警惕、锐利,一字如刀,锋利得能把人洞穿。
时壹咳了好几声,对面的人才像是认出来似的,手肘微松。
时壹慌忙从他手底下滚出来,一下子跌坐在地上,背直接磕在茶几的角,疼得她呲牙咧嘴眼泪直飙。
但是不敢叫出声来,只隐忍着蜷缩了背,哼哼唧唧。
“去开灯。”余灼的声音掺杂了风雪一般,透着点凉。
时壹缓了好一会,背上没那么疼了,才皱着脸慢慢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去开了灯。
然后才回头看他,这么一看,可了不得。
吓得时壹都忘了疼了。
那一丝的血腥味不是假的,他满鼻子嘴的血,衣领上更是湿了一片,有凝结发黑的血,也有新鲜湿漉漉的。
他脸上多处红肿,看起来有些惊悚。
时壹僵立在原地,目光直勾勾地看着他。
他却不动声色,只是随便伸手抽了茶几上的纸,擦了鼻子嘴上的血,冷眼扫她,说:“过来。”
时壹站着不动,微微低头看了自己的手,也是一手的血。
半响,像是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慢吞吞又磕磕巴巴地说:“你、你干什么去了?”
他没回答,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丢在茶几上,然后微扬了下巴示意她去看。
然后整个人又无力地倒在沙发上,没了声息和生气。
时壹磨蹭了一会,怕他这次真的死了,才走过去,又伸手想探探他鼻息。
“别探了,死不了。”
他眼睛都懒得睁。
“……”时壹僵在半空的手收回去。
她这才去拿茶几上的信封,打开一看,里面是三十张百元钞票,整的三千块钱。
时壹懵了懵,扭头望着余灼:“你抢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