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风吹过,能把人冷得恨不得把脑袋缩在衣服里面去。
余灼盯着纸面上的几个字,风吹动他额前细碎的头发,他有些痒地眨了眨眼。
该怎么说?
眼前的女孩口罩上刘海下唯露的一双眼睛直勾勾的,仿佛他不给出让她满意的答案,她能一直盯到地老天荒。
喉咙微涩,半响他才说:“我删了。”
时壹愣怔了一下,一翻手机才看见他把微博删掉了,她险些要脱口而出问为什么。
余灼凉凉地看着她:“孩子长大了,翅膀硬了,天高海阔任鸟飞,我管不住,她跑了。”
“……”
这话怎么听着有些幽怨啊?
时壹躲开他沉闷的视线,有些心虚,他这眼神看得人心慌,险些以为他认出她来了。
他幽幽地问:“你说我把她逮回来,煎炸焖煮怎么做比较好吃?”
时壹:“……”
她噌地一下站起来往后退去,有些紧张地用手机写道:“我还有事,先走了,资料我会背熟的。”
说完,几乎落荒而逃。
余灼伸着腿依旧坐着不动,手肘撑着扶手,单手托腮地望着她离开的方向。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女的,还是小孩,两样都占了,呵……难上加难。
之前一口一句喜欢他,现在装不认识他。
这青春期的小屁孩,还真是一天一个样。
时壹一口气冲出剧组大门,望着大马路的车流疯狂喘气。
他是不是认出来了?
用得着这么哀怨吗?
搞得好像她抛弃他一样,明明是他自己丢下她跑去阳城追求他的富贵去了。
而且还怕她拖累,离开之后天天灯红酒绿的,也没见他回来过一次啊!
真的是……
狗男人强词夺理。
她咧咧嘴,一把扯掉闷人的口罩,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手里捏着余灼的那块青铜牌。
顿感烫手,回去还给他也不是,自己拿着也不是。
左思右想,最后还是丢进包里装着了。
她可不想再回去碰见他。
晚上还约了刘无盐去他家里学习,时壹很快把青铜牌的事情丢到脑后,一头扎进夜色之中。
她下了公交车,一路晃到刘无盐的别墅前,她按响门铃,可来开门的是白嘉平。
他有些无力地扶着门,开了门也没马上让她进来,而是上上下下打量她。
时壹被他打量得心里发毛:“怎么了?”
刘无盐一把将白嘉平拉开,连忙把时壹迎了进来,一双在卷毛下得眼睛笑得眯起来:
“哟,小姑娘,没想到你跟许家那小子,还有余灼那小子关系匪浅啊!”
时壹:“……”
看来是都看见那些八卦新闻了。
“一个一口一个家人,一个一口一个我家孩子,啧,还挺抢手。”
刘无盐身上一点也没有老师的架子,把时壹按在沙发上一脸八卦:“说说,啥故事啊?”
时壹:“……”
“没故事,没爱过,没恨过,牙印不是我的。”
“我看不像,肯定有故事。”
时壹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不是上课吗?”
刘无盐一拍脑门:“哦哦,上课上课。”
虽然刘无盐这人很八卦,但是教学水平绝对让时壹叹为观止。
时壹的文理都是在时兴怀那里偷学回来的,学一点不学一点的,很不完整。
然而她坐在这里听刘无盐张口就来的内容,听得入了迷。
关键他还能引经据典,出口成章,让时壹从漫不经心到逐渐从心里认可了这个老师。
“小说在我国流传了千年,虽然传统文学与网络文学不同,但道理还是那个道理。”
“说到底都是讲故事。”
刘无盐看着满脸认真的学生,心里也欣慰起来,他已经好久没有这种当老师的感觉了。
自从自己儿子去世之后……
想到这,刘无盐看了一眼坐在一边安静听着的白嘉平,心里叹了口气。
自己儿子的去世,不仅他自己如遭雷劈,和儿子一起长大的白嘉平更是性子大变。
如今更是不愿意见到钢琴,听长安说,白家里的钢琴都被白布盖起来,谁要是打开了,白嘉平定发脾气。
刘无盐看向时壹,或许这个姑娘能帮帮他,他想定了事情,便对时壹说:
“今天就到这吧,我去洗澡,你坐会理解一下再走。”
时壹点点头,十分认真地把今天吸收的内容记在本子里。
她写着写着,忽然感觉有人遮住了光源,抬头一看,白嘉平很严肃地坐在她的跟前,细长的眼睛紧盯着她。
这眼神有些直接,带着毫不掩饰的注视。
他欲言又止。
“师兄有事?”
时壹奇怪地看着他,这白嘉平从她今天进来,就表现得奇奇怪怪的。
白嘉平苍白的指尖掐住了椅子的扶手,他躲开时壹奇怪的眼神,喉咙那种让人厌恶的发痒感觉又来了。
他捂着嘴巴咳嗽起来,直到气喘才停下,沙哑着开口:“你跟许天一是什么关系?”
“……”时壹扯扯嘴角,“怎么师兄也跟老师一样八卦。”
白嘉平没想到自己也会落得一个八卦的名头,有些愣怔,半响才说:“不是八卦。”
时壹瞥着他:“那你为什么想知道?”
白嘉平目光闪了闪:“我……”
又顿住,牙齿一抖,发觉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许天一,许家废了很大劲才找回来的孩子,如果有他帮忙开口,那么那个跟白嘉有些争吵的许家医生,说不定愿意为他治病。
可是……
他盯着自己一直没给她好脸色看的师妹,只能垂下眼承认:“好吧,是八卦。”
时壹把白嘉平的纠结看在眼里,忍不住觉得好笑:“八卦肯定不是八卦我,是八卦许天一?他是我认的哥哥,你认识他?”
白嘉平撩起眼皮:“不认识。”
时壹:“……”
行吧。
“你认的哥哥,跟你关系好到什么程度?”
时壹:“关系不错,我现在在他家住着。”
白嘉平眼底有光,一闪而逝,然而盯着有些懵懂的时壹,他张了几次口不知道怎么说。
让这个师妹因为他欠下许家人情?
大家族的人情是这么好欠的吗?她又愿意为了他这个没怎么尽过师兄责任的人欠许家的人情?
她愿意吗?
不愿意的话,他要求她?怎么求?
求了她就愿意了?
白嘉平紧绷了脸,又忽地揉把脸站起来:“算了,我不习惯求人,你当我没问过。”
时壹:“???”
啥?啥求人?他求她什么了?
但白嘉平没解释的意思,转身让长安扶着他离开了刘无盐的别墅。
听到动静,刘无盐的脑袋从二楼的栏杆里伸出来:“走了?”
时壹:“……”
不是说洗澡吗?敢情一直在偷听呢?
“他没开口?”刘无盐急急地追问。
时壹不知道什么跟什么,有些茫然:“开什么口?”
刘无盐:“……”
他知道时壹跟许家那小子有关系的时候,不知道多替白嘉平高兴,说不定他的病还有治愈的可能。
许家是医学世家,出了一个德高望重的医生,闻名世界,轻易不给人看病。
研究的恰好又是白嘉平那种病,专家级别。
可惜,早年白家跟这个医生有过过节,现在有求于人,可人家医生不乐意。
白嘉平的病就生生耽误到现在。
他今天才特意把白嘉平叫过来,给他机会向时壹开口,谁知道那个孩子……
唉,这倔的性子,也不知道随的谁。
自己的身体都不在意。
时壹看着刘无盐失望地摇头晃脑,不知道这两人葫芦里卖什么药。
“老师,怎么了?”
刘无盐摇头,挥挥手:“罢了罢了,让他自己想吧,你也别追问,自从你二师兄离世以后,他那性子一日比一日别扭,我都快受不了他。”
时壹:“……”
白嘉平被长安扶着离开别墅,他望着天空中朦胧的圆月,一时觉得气闷异常,顿时猛地咳嗽起来。
嗓子一阵腥甜,他知道这是又咳出血来了。
“嘉平哥……”长安担忧地看着白嘉平。
“为什么不问一下呢?问一下而已,说不定就答应了。”长安不知道白嘉平到底在纠结什么。
“哪有那么多说不定,我一个不知道什么就死的人,用什么身份让她帮忙?”
长安抿抿嘴没说话。
他其实非常想说,你是白家最看重的孩子,就凭这一点,时壹也会愿意的。
但是白嘉平不喜欢听见这种话,仿佛刺到他心里最在意的一点。
白嘉平摇摇头,什么都没说地上了车,不再吭声。
跟这边的纠结不同,屈在六人间宿舍里的关唯儿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鼾声,闻着令人无法忽视的脚臭味,就着小台灯在背人物资料。
余家的后辈里,余争和余淼两个人看着最好接近。
时家后辈不少,但是时央还有他妹妹这样的核心后辈,才值得交往,可是凭她自己是很难接触的。
段家只有段子郁一人,那个人她接触了,但是表面是个傻的,内里精明得不行,笑面狐狸一只,不好对付。
白家……白嘉平?
这人性格别扭,平常人没人愿意靠近,她更不行。
看来看去,或许只能从余淼还有时家一些后辈,这样的家族边沿人物里下手。
关唯儿肯定地咬咬牙,她迟早会脱离这个地方,脱离这个身份。
她不该只是这样,她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