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灼喉间动了动，最后还是没开口说话。
许天一往前一步，几乎跟余灼脸贴脸：“你那天到底有没有搞我妹！？”
余灼侧开脸，避过许天一的眼神。
“我在问你话！”许天一却不容许余灼避开，反而步步紧逼，仿佛不从余灼的嘴里撬出他要的内容，他就誓不罢休一般。
然而余灼依旧紧闭着嘴，一声不出。
许天一干脆一把揣住余灼的衣领，暴怒道：“回答我！”
“我会负责。”余灼清清冷冷地回答，口吻坚定肯定。
许天一怔了一秒有余，似乎这个消息让他有些难以接受，片刻后，他双眼赤红，整个人如同盛怒的豹子，冲着余灼咆哮：
“你他妈还是人吗？你他妈是禽兽！禽兽！”
他要跟余灼打起来，两个人缠斗在一起，很快惹得医院门前围得人满为患。
余灼却没有要让步的意思，他一把将许天一摁在地上，一手卡住许天一的喉咙，双腿夹着许天一的两侧的手，动作干净利落：
“我没时间跟你打架，你妹现在不见了！我怀疑她要打胎！”
口罩几乎因为打斗掉落下来，现在还险伶伶地挂着，被掐得红了一张脸的许天一艰难喘气，磕磕巴巴地说：“她怀孕……了！？你……他妈！”
眼看着许天一又要睁开余灼的禁锢，余灼连忙加大力气：“各个大医院都找不到她，你确定你现在还要跟我纠缠？”
许天一猛地顿住，他家里的人都是医生，肯定明白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在大医院还能去哪，无非就是小诊所，但是去小诊所会有怎样的后果，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轻则落下后遗症，甚至还有在那些不干不净的手术台中染上艾滋或者别的传染病，重的还有感染直接去世的。
这都不是危言耸听，小诊所的卫生多半让人堪忧，不然价格也不可能这么便宜。
许天一连忙暂时投降：“放开！我去找时壹！”
余灼居高临下地睨他一眼，之后才起身，然后朝许天一伸手，想拉他一把，但许天一直接无视他的手，自己站了起来，又整理了帽子和口罩。
然后头也不回地奔向路边停着的车，车子一下子发动，扬长而去。
余灼不再多想许天一这边的事情，他接到程深发过来的全京城小诊所的地址，有人去了其中几家，他便也挑了一家过去。
得到时壹确切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下午黄昏时分，从早上到黄昏，整整大半天的时间。
余灼赶过去的时候，看见了那条脏乱差的小巷子，一瞬间就皱了眉。
夕阳落下，染红了大半的天空，橘黄的阳光照亮了整条巷子，昏黄厚重，像是压在人的心头。
余灼步法也变得沉重起来，有一瞬间，他的步伐有些踉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的踉跄。
远远的，他看见了蹲坐在一个门口旁边台阶上的两个女孩。
时壹抱着膝盖，脸埋在膝盖之中，瘦削的肩膀微微发抖，橘黄色的光为她的轮廓染上一轮金边。
她整个人看起来都瘦弱极了，丝毫不像是一个大学生，穿上高中校服混进高中都不会有人怀疑她。
余灼步法更沉重了，连呼吸都凝滞起来。
他缓慢地来到她的跟前，忍住了喘气和沉重的呼吸，小心翼翼地单膝蹲下，遮住了落在她身上的光。
时壹手里捏着一份什么表，余灼随便扫了一眼，看见上面填了时壹的名字，明白这是手术同意书，手术怕是完成了……
关绵儿正在发呆，忽然看见余灼来了，眼珠子猛地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瞪大了双眼，带着些不可置信。
关绵儿正要吃惊地开口，被余灼一挥手打断了。
她识趣地悄悄站起身，离开了两人往小巷子外走去，在半路遇见走进来的程深，顺手挥了挥，让程深别进去打扰了。
程深不远不近地停了脚步，远远地看着那两人。
余灼小心翼翼地抬手，掌心落在时壹的后脑勺上，轻声呼唤：“时壹……”
时壹肩膀猛地一抖，唰地一下抬起头来，落入余灼眼中的，是一张苍白虚弱又麻木的脸。
他感觉空气都凝重起来，他紧绷了脸和脊背，克制地看着她。
“你……”
话到了嘴边，最后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他把原话咽了下去，顿时改口：“没事，我带你去医院做护理，会没事的，别怕。”
程深紧紧盯着自己余总的侧脸，那双眼睛里的温柔和谨慎，是他从未见过的，他忽然惊奇，余总的生命力，竟然也有温柔这一种情绪。
时壹木木地看着余灼，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眼眶在这一瞬间含满泪水。
“我听说小产后要补身子，你想吃什么，我让人给你做，别担心太多。”
余灼忘了他来之前说要教训她不许随便拉黑他的事情。
时壹还是定定地看着余灼，什么话都没有。
余灼想了想，轻轻抬手把时壹揽在怀里，他的动作太轻太小心，让人以为他抱得是什么轻易破碎的物品，而不是一个大活人。
“没事了，我带你去医院。”
时壹像个木偶人似的，一动不动。
忽然两人侧后方的铁门再次被打开，大妈一盆水泼在了地上，溅出来的水滴被余灼一个侧身全挡住了，没让那些污水落在时壹的身上。
大妈看见余灼之中眉挑起一边，眼神很是不屑：“哟，小伙子，来得挺晚啊！看起来比那个为了省钱让女朋友做无麻药人流的男的还要狠啊！”
余灼皱眉，斜眼看了大妈一眼。
大妈原本转身就打算走的，忽然被余灼觑了这么一眼，那如寒冰一样的眼神让她猛地打了个激灵。
一个小伙子的眼神竟然有些肃杀之气，颇为吓人。
但大妈出了名遇强越强，碰见余灼这样的，加上遇到时壹这么档子事，她还真起了几分怒气，她腰一叉，破口大骂：
“怎么的？瞪什么瞪？你是男人你有理啊？你有本事别让女朋友打胎啊！还不是人渣一个？！”
“别人还好，好歹陪一下，你倒好，陪也不陪，还真是二十四孝好男友啊！”
“还有，你们要滚赶紧的，别耽误老娘我时间，你女朋友坐在我那坐了一上午加一下午，算是破纪录了！”
“要不是我把人赶出来，她能坐到天荒地老去，你们负负责好不好！？”
“不打就赶紧滚，耽误谁呢！？搞得好像是我的孩子一样，就你们这样的，我祝你们断子绝孙！”
余灼本来怒气已经冲天了，然而听完大妈的话之后整个人的火气瞬间消失。
他嚯地一下拽着时壹的胳膊：“没打？”
时壹看着他，半响才点点头：“没……”
余灼嘴角忍不住翘起了一半，一下子把时壹抱住站起来转了两圈又放下，高兴得像个新得到玩具的孩子：“真没打？”
程深忍不住也跟着咧嘴笑，他陪着余灼从小长大，余灼就算得到了新玩具，也不会表现得多高兴。
现在这样，可见真的是多高兴了。
时壹矜持地点点头，眼里还带着后怕：“太吓人了，我做不了决定。”
她也的确是坐在大妈诊所里一上午加一下午，最后大妈来了新的客人，才直接把她赶了出来。
于是她呆坐的地方从诊所里面，变成了诊所门外的台阶。
她没想到单单做这个决定居然都要这么久，明明昨晚上她就想好了，可来到了这里看见了这里的环境，还有之前那对情侣，还有墙上的宣传……
她退缩了、害怕了、矛盾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到底还是懦弱了一把，坐到现在都没进去。
余灼替她撩开脸上的刘海，笑道：“不需要做决定，不做就不做了，以后都不做。”
时壹轻轻偷看他，他在笑，她还真很小看见他这么爽快的笑容，干净而纯粹，不参杂一丝一毫的杂念，单纯就是高兴。
像孩子一般的高兴。
时壹抿抿嘴，慢吞吞地点头：“嗯，不做了。”
余灼松了口气，又帮她顺了顺凌乱的头发，“走，我们回家。”
他十分自然地牵起时壹的手，捏在手心之中，她的手很小很软，握在手心里刚刚好。
两个人走到半道，看见低着头玩手机的关绵儿。
关绵儿的目光飞快地滑过两人牵着的双手，顿时表情复杂得一塌糊涂：
“哇靠，一姐，我还真的万万没想到那个人渣居然是灼哥！”
余灼：“……”
“幸好我没报警，原来你们谈恋爱了？”关绵儿笑嘻嘻地问。
时壹低垂了头，一声不吭。
余灼也抿抿嘴，没说话。
程深笑出一口大白牙：“瞧你说的，马上就是夫妻了。”
关绵儿惊得一脸遭雷劈的表情，磕磕巴巴地说：“什、什么？！”
但她马上调整了表情，严肃地瞅着时壹，慢吞吞又迟迟疑疑地道：
“一姐，天一哥找我了，他问我是不是在陪着你，他说他知道你在小诊所干什么，让你马上回他电话，不然他就找到学校去……”
时壹顿时脸色一片白。
居然还是被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