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夫人说话也没有转弯抹角,她的意思很明显,对于柳媛媛来说,嫁给兆王孙,便相当于一步登天,成为王妃之后那是何等的荣耀?可是嫁给秦百川呢,充其量是一辈子衣食无忧罢了。在尊卑分明的大颂,官二代的地位显然远远高于一个商贾。
“我可能哪一点都不比他强,可最重要的,媛媛喜欢我,愿意跟我在一起,这就是秦某最大的依仗。”柳夫人这话的确有些不太好回答,龙子龙孙,地位在他秦百川之上,而且不太了解那小王爷到底是个绣花枕头还是真有手段,他也不好口出狂言,只能选择了一个相对懦弱的理由。
“你倒是好意思说。”柳夫人哼了一声,又叹道:“虽然这话有些无耻,可我也得承认,这的确是你的依仗。话说到这个份上,我提醒你一句,媛媛是丘山的人,便要为丘山的未来做出牺牲……她嫁给兆王孙,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看吧,说来说去,又最终绕回刚才的话题,你们如此做法,无非就是想牺牲媛媛,站在武王的阵营,这总没错吧?”秦百川重复了一遍刚才说过的话,声音有些发冷:“大颂局势动荡,丘山军不想着如何在激流中前进,反而想利用媛媛达成自己的目的,柳老爷子,柳夫人,你们不觉得有点太卑鄙了吗?”
“百川,不得放肆!”眼看着义父和师娘脸色都是一变,柳媛媛急忙提醒。
“不是我放肆,我就是觉得柳老爷子和柳夫人大错特错了哟!”秦百川并没有收敛的意思,连声说道:“你们想想,如果我是兆王孙,我堂堂的小王爷,一举一动都饱受天下人关注,我为何要迎娶江陵匪类首领?我就不怕被天下人戳脊梁骨?再或者,你们以为武王是要招兵买马?我更想问,你们觉得掌管临安内军的武王,会缺少你们丘山军这一万多人?行,就算我喜欢媛媛,我愿意为她承担一切骂名,可你们以为出身草莽的媛媛,飞上枝头就能成为凤凰?别扯淡了,真要是发生冲突,武王做出什么诛杀九族的事情,到时候媛媛就是他们扔出去的炮灰,并入的丘山军就是他们的替罪羊!换个思维来说,秦某跟柳媛媛成亲了,但是有一天有秦某参与得罪了了不起的势力,你们会牺牲丘山军保秦某,还是把秦某扔出去平息对方的怒火?”
秦百川这连续的疑问抛出来,丁三石和谭教头露出一副大快人心的表情,柳老爷子和柳夫人却当时便有些发愣。没错,当初选择阵营的时候,他们在武王身上看到了巨大的希望,所以才愿意把宝都押在武王身上,在他们想来,丘山军在江陵经营这么久,就算武王也不可能小觑他们,有丘山军做后盾,柳媛媛的地位自绝不会低。
可秦百川那些话中,却是点出了一个他们从未认真思考过的问题,丘山军在大颂南部影响力巨大,这让柳老爷子多少生出一些洋洋自得的心理,可如果丘山军真跟武王手下的内军比起来,实际战斗力可能连人家两千人都不如!意识到了这一点,柳化生忽然有种脊背发寒的感觉!
如果,如果武王答应联姻,是为了掌控丘山,却不是要将他们收编,那他的真实目的是什么?柳老爷子年龄虽然大了,可早年跟着岳翔南征北战,军旅经验却是不少,这个问题冒出来的一瞬间,他心里便有了不敢确定的推断!就像秦百川说的,他的真正意图把丘山军当做先锋兵,当做炮灰啊!
朝廷目前的暗斗已经露出了苗头,用不了多久便会进入白热化,这种时候皇上也罢,义王、武王也好,三方势力必然会各自派出人手试探,那他丘山军绝对是武王的马前卒!到时候若是丘山军取得了一些优势,武王的大军可以倾巢而出,奠定基业,若是丘山军被围剿,武王又可以摆脱关系,甚至杀了柳媛媛以表心迹!
“你很坦白。”柳化生握紧了拳头,纵是明白秦百川说的都有道理,但他还是得说:“大乱将起,群雄逐鹿,起码老夫的选择赢面总是大一些。”
柳化生是在自己安慰自己,不仅秦百川,就连柳夫人、柳媛媛都听出来了。事实上或许也的确是这么回事,义王在民间有声望,可没有兵权,朝廷虽鼓励私军,但未必都能为朝廷所用,而武王手下拥有数万甲士,若是以丘山为根据地,在拉拢一批外军,胜算无疑是最高。
“赢面?”秦百川找到了柳化生的软肋,继续给予重击:“坦白的说,当选择跟武王站在一起,柳老爷子你,或者丘山军便处于一个必输的局面。现在从局势上看,武王的胜算的确大一些,可柳老爷子,咱们做这样一种假设。比如,你明知道牛远有叛乱之心,虽然将丘山统领权交给他,你又岂能没有后手防备?你是如此,难道皇上便是个瞎子?”
秦百川这个比喻直接说到了点子上,柳老爷子沉吟不语。
“丘山尚且如此,更何况皇帝老子?坊间传言,说皇上昏庸无道,可如果真是一个糊涂皇帝,他有什么本事能南渡而归,在满目疮痍的国土上建立一个新的王朝?又有什么本事能在二十年左右的时间,还大颂一个朗朗乾坤?——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因缘际会罢了。”柳老爷子对当今皇帝颇为不屑,作为岳翔元帅的亲卫,虽说当年的十二道金牌是覃辉假传圣旨,但这许多年过去,他又岂能想不到那十二道金牌本就是得到了皇上的默许?
“那行,这些都是秦某的假设,做不得真。”秦百川也是摇头,抬头问道:“我想请问柳老爷子,丘山军,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岳家军的延续,纵然今朝已不复往日之辉煌,但岳元帅的精忠报国是刻在你们骨头上的东西,这一点你是否承认?”
“自然!”柳老爷子傲然点头,一听到岳元帅,岳家军,他浑浊的眸子都放出了光亮,或许对柳化生来说,当年跟着岳元帅南征北战,是他这一生最风光、最骄傲的时间。
“那么问题就出来了,岳翔元帅当年遭受那样的待遇,他尚且选择了为国尽忠,不惜身死,若是柳老爷子转身投靠了武王,岂不是违背了岳元帅的意愿?”秦百川言语如刀,目光深邃。
“此一时彼一时,君要不君,臣便不臣。”柳化生咬牙道:“当年元帅为奸人所害之时,君王又在何处?许他当年对岳家军不仁,便不许老夫今日对他不义?再者说,兆鼎的江山还是从兆山河手中夺来,这天下是兆颂天下,却未必属于他兆鼎!”
“柳老爷子所说,似乎也有些道理。”那兆鼎便是皇上的名讳,听老爷子说出当年皇上夺了兆山河的江山,谭教头出声附和了一句。丁三石看了谭教头一眼,原本想要争辩几句,可若是表现得过于拥护皇上,那自己的身份就容易惹人怀疑,所以只能悻悻闭嘴。
“老爷子言语当中,秦某听出了一丝公报私仇的味道啊。”秦百川拉长了声音,挑眉笑道:“或许老爷子说得的确有道理,可秦某还是想问,兆鼎登基,平息战事以来,大颂虽偏安一隅,但他可否苛责过百姓?吕士高回到朝廷之后,便被派到了江陵整顿吏治,老爷子能否看出皇上清明朝政之心?记得老爷子亲口说了,武王与义王不同,宁肯错杀一万,也绝不留下任何祸患……似这等杀伐果断之徒适合带兵,老爷子可有把握他在治国上比当今皇上还要强?”
“如果老爷子可以保证,那秦某无话可说,但怕就怕武王登基,暴令连出,到时候大颂连虚假的繁荣也要消失,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那柳老爷子岂不是要背负骂名?别忘了,岳元帅还我河山的真正用意,也不外乎百姓可以安居乐业罢了。”秦百川又提出了一连串的问题,最后道:“当然,这也只是秦某的推断,没有事实作证。”
“秦百川,既知丘山军是岳家军的延续,那你就应该知道,军人的职责便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取,至于取得天下之后,皇上如何施政,那是皇上的事情,军人不得参与。”柳化生迟迟没有言语,柳夫人想了想,反驳道。
“柳夫人,这话似乎太过了吧?按照你的意思,丘山军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甚至可以置黎民百姓的生死于不顾,是也不是?如果是,秦某觉得,连最基本的为民请命、大是大非都分不清,那不配称自己是军人,甚至连人都不配。”秦百川冷笑道:“秦某说句你们不爱听的话,就算你们百般否认,今日的丘山,已不是当年的岳家军,充其量,是一群打着精忠报国幌子的匪类罢了。”
“秦百川,你好大的胆子!”柳夫人脸色顿时铁青,岳家军是丘山的骄傲,是丘山的信仰,秦百川这些话凶狠的击中了他们的软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