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四年的天在陆子非看来和庆历三年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同样的腐朽,不,用同样都是玷污了这个词语,应该说越发堕落。
“师傅,你当年中了进士拒不为官是因为您早先就预料到这样的情况了吗?”
邵雍没有回答弟子的问题,不停的摆弄着桌子上那套紫砂茶具,反复两次后伸手示意陆子非喝茶,回味着口中茶水的涩味,他说道:“味道如何”
“先苦后甜,仔细品尝,感觉就是一场人生的变化。”
邵雍笑骂道:“生硬,这茶是你发明的,明明年纪小小,非要装深沉,阅历就在那放着即使表现的再成熟也是邯郸学步。”
陆子非尴尬的摸了摸头说道:“弟子发明这茶汤,就是不想喝你们以前煮的毒药,至于说喝出什么人生大道理,我觉着和凉白开没有区别。”
“这就对了,少年人就要有少年人的天性,你看你以前惹了那么多祸,为师说什么了吗?因为我也是从那个年龄段过来的,为什么要扯到这个话题上呢?
我十岁就跟着祖父四处求学,灾民,难民更严重的我都见过,我后来问过很多先生,他们只告诉我读书就可以解决,你要清楚,你师傅是正宗的儒家门徒。”
陆子非说道:“这就是师傅不阻止我钻研格物的理由吗?”
邵雍眼里饱含深意的说道:“后来我的足迹踏遍了大宋大部分地方,我发现儒家思想不能拯救众生,再到我中了进士,拉拢我的人的嘴脸让我恶心,辽国大举南下,很多原因吧!”
陆子非说道:“土地兼并已经严重到威胁大宋江山的时候了,哪怕是做一些望梅止渴的举动,也能安慰农民的心,现在还不行动,终有一天会发生大暴乱。”
邵雍说道:“高,薛两家在洛阳这么多年,你以为朝廷不知道吗?两个过气的家族而已,不说皇上,就是洛阳留守收拾他们都轻而易举,那他们为什么不敢动?”
这个问题的答案在陆子非心里想过无数次了,他说道:“因为朝堂上有人不允许这么做,因为他们的家族也同样如此,恐怕就是历任留守也不能例外。”
“是啊!牵一发而动全身,范相的改革和这个是一样的道理,这也就造成了他们举步维艰的原因,所有的大道理归根结底其实很简单,用你的话就是利益。”
陆子非说道:“照师傅的说法这就是个死结了,没人能解的开。”
邵雍敲了一下弟子的额头说道:“笨蛋,有时候聪明到一点就透,有时候简单的事却想不通,你在庄子上做的就很好啊!以点带面,你看附近的人生活的都很好,泉州的信我也看了,都是真实发生的,你还有什么疑惑的。”
是啊!自己好像有些一叶障目了,用巨大的利益让世家将钱掏出来,把目光不放在土地上面,短时间内好像不行,土地在汉人心中根深蒂固,想轻易改变何其难。
“师傅,我决定今年庄子上大量的招收学生,我要把格物的学问传遍全国,您出来帮我吧!我真的没精力了,京城那些人虎视眈眈,阻力很大。”
邵雍眉头皱起来了,他以前在庄子上去上课那是学生不多,现在听弟子的意思,要开办书院啊!这一路上自己给弟子的帮助极其有限,他在京城里独自面对那么多敌人而又势单力薄。
“让我帮你可以,就是教你的格物学也可以,但是说清楚,书院就是书院,不能和政治纠缠在一起,你要是把官场上的事情带回书院,我立马转身走人。”
“一言为定,弟子说话一口唾沫三个钉,您放心。”
邵雍说道:“放手去做吧!你有雄心壮志,也有治世之才,国泰平安并不适合你这种人,只有这样复杂的局面才能体现你的才能,让你大展宏图,你还小,经得起失败,后方就交给为师了,你只管在前面冲杀。”
一路上陆子非都忍不住激动,师傅为人低调,人脉绝对宽广,作为邵雍唯一的弟子,很多师娘不知道的事情他都很清楚,文气昌盛的宋朝,邵雍在文人里代表的是一股清流。
还有胡老,孙老,这两个老古董得想办法弄到洛阳来,他们顶着帝师的头衔放在书院简直就是两根定海神针,这次回到京城一定要去拜访一下。
不过他们这个年龄名利都不缺,能打动他们的东西不多啊!实在不行就将活字印刷术这个大杀器放出去,本来还想着用这玩意挖坑呢?
马不停蹄的又来到洛阳衙门,今天开始上班了,曾公亮一定在府衙办公,提着两瓶酒进了曾公亮的办公室,曾公亮说道:“你这个瘟神怎么还不回京城,早知我今天就不来了。”
“您不来我就一直等,等到你来为止,看起来大人这年过的不错。”
曾公亮吸溜了一口茶水说道:“新年新气象当然不错了,要是没有你,可能会更好。”
陆子非说道:“小子没有看到新气象,看到的是一如既往的奢靡,穷苦。”
“侯爷,望北侯大人,我叫你大人行了吧!您老人家放我一条生路好不好,我还想多活几年,看着小孙子长大成人呢?你去找别人好不好,你不认识,我给你介绍。”
陆子非坐在那笑着说道:“别,我承受不起,要说认识的人不少,但谁让我的根基在洛阳呢?而且洛阳作为陪都,更容易出效果。”
曾公亮抱着头说道:“我致仕总行了吧!看在我年龄大的份上,给我一条生路,让我渡过余生,可好,那是一条不归路啊!只要踏上去,谁不少粉身碎骨了,我还没听说过谁全身而退了,我给你介绍几个有大气魄的人,好不好,绝对比我这个老棒子强。”
陆子非笑的更欢了,他说道:“我还没说什么,曾大人你就知道了?”
曾公亮骂道:“我看你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大宋的难民多了去怎么就让你在洛阳
遇上了,反正我不去碰雷,你爱找谁就去找谁吧!”
果然是个雷区,曾公亮这种人都讳莫如深,哼,我都来了你还想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不拿下你对得起我含辛茹苦的等待吗?
“您确定不帮我?”
“打死也不,土地问题是无解的,太祖,太宗不英明神武吗?再往前推,唐太宗被人尊为千古一帝,怎么样,还不是在五门七姓上折戟沉沙,经历了战乱开国时期人口锐减都不能解决,现在人口千千万,世家贵族积累了几百年你还想用鸡蛋去碰石头。”
陆子非说道:“谁说鸡蛋碰石头,为人曾说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天生万物相生相克,我不相信这世间有什么死结,没解决只是我们的方法不对而已。”
曾公亮被这番话给气笑了,他问道:“你告诉我那个伟人说的,我怎么没听说过。”
“你甭管是那个伟人说的,反正是一个很伟大的巨人说的。”
曾公亮说道:“那你说说你有什么办法改变这种局势,少年人不要以为你聪明,我见过比你还妖孽的少年不在少数。”
陆子非说道:“清查,丈量土地是少不了的,我的想法是在土地税收上下手,只要土地的产出产生的利益太小,我想很多人会重新考虑土地的实际价值。”
曾公亮叹息道:“说来说去还是要得罪人,以前有人也提过你说的办法,最后还是夭折了,现今皇上是大宋的第四代,你知道四代皇上赐出去多少地吗?上千万亩,这还不算皇家,你想要打破这个规矩,首先就要收皇上的税。”
陆子非坚定的说道:“我就是要让皇上也交税,大宋的人没人能例外。”
“这娃疯了,疯的一塌糊涂,我不想和你说了,再说我估计我也跟着你疯了。”
陆子非说道:“您是一位智者,我说的话是不是疯话,您自然能分辨,大宋的君王宽厚文臣贬低武将,没有一支强大军队能死战到底,繁华的外表只是异族眼中的肥肉而已。”
曾公亮说道:“小子,不是我看不起你,你现在想以什么身份来做这件事,贡生?侯爷?你和皇上的关系是私人性质的,懂吗?你的一腔热血想得到释放,只能等你自己到了一定的位置上,某些事不是想做就能做的。”
这盆凉水将陆子非彻底浇醒了,想的的确很美好,拿什么去实现,自己唯一的缺陷就是年龄小,没有决定性的权利,难道自己真的还要等二十年,那时候四十岁,正值壮年,可二十年后谁能知道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东北的完颜部落会给自己时间吗?自己的到来西夏和辽国会不会有什么变故,这时他又患得患失起来了。
陆子非走了,他一个人走了很多路,看到了洛阳街头的富人,穷人,再往前走他看到了很多人在天上人间挥金如土的模样,这就是现实中的大宋,这样的繁华还能持续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