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入冬, 木叶下了第一场小雪。

说实话这场雪下的不合时宜，天气还没有完全冷下来，雪花落在地上很快就变成一滩脏污的积水。不仅看不出原本轻灵可爱的模样，连形状也无法保留，仅仅在飘落的过程当中能苟延残喘片刻。运气好的，落在树梢头，屋檐上, 还能勉强存续些许时候，运气差的, 落在地上便成了水。

没人知道这场雪是什么时候开始下的，只是今早从美梦中醒来，拉开窗帘时空气中多了一丝寒气, 于是人们才后知后觉的通过一些堆叠在树叶栏杆屋檐上的幸运儿, 窥见昨晚来了一场不期而至的雪的踪迹。

于是今早的话题被这场雪占据了，早起的人或欣喜或平淡, 但总要对这异乎寻常的景观发表一点看法。谈话之间，原本沉睡的村子渐渐苏醒，寂静的街道变得热闹，做生意的小贩张罗着开门, 坐办公室却不愿意走寻常路的人们在建筑物的顶部跳跃前进, 腾空间隙和与自己对上眼神的人们挥挥手。

他们还不知道, 也许就在小雪飘落的时候，有人迎着并不寒冷的风雪离开了曾经的理想乡。

已经过了上班的时间了，奈良鹿宗已经看到千手扉间无意的几次经过他的办公室——当然, 这可能只是捎带的，毕竟他的办公室旁边就是泉奈——终于无法再视而不见。他迎出来：“今天好早啊扉间先生。”

“我按时来的。”他说，随后指了指泉奈紧闭的办公室：“她还没来？”

还没有。

想起平时一工作起来恨不得吃住都在办公室，吃饭都要千惠来叫的泉奈，鹿宗也觉得只会早到的上司竟然迟到了，这真是个稀奇事。他看了一眼上司的房门，轻松地回答：“可能是被什么事情稍微耽搁了吧。”

“是吗。”千手扉间点了点头。

他在奈良鹿宗的目送下走过转弯，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咔哒一声轻轻关上门。

然后打开了窗子。

跳窗而出的时候，千手扉间理直气壮的告诉自己，这可不是他专门逃避工作。泉奈是不可多得的好助手，有她在身边往往事半功倍，稍微花费一点时间去慰问一下亲爱的同僚是否发生了什么需要帮助的状况，及时解决一边对方能够尽快回归工作，这是非常有必要的。

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假公济私就对了。

熟悉的宅院出现在眼前，千手扉间刚想加快速度，蓦地看见什么跃了出去。

——是泉奈。她如同一条闪电，这样的速度和反应让人怀念，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过了。

只是除了追击死敌，现在还能有什么事情能让泉奈重新开启她的神速？出了什么事？她去做什么呢？

扉间心中一动，他原本下意识的想隐匿身形，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两人在泉奈的办公室时，自己对于“为什么使用隐匿技”这个问题的直接跳过。这次就不给人留下话柄了，他直接跟上去，用强势的存在感宣告自己的到来——只是半点回应也没得到。

泉奈实在反常，她既像追踪又像寻找，只是毫无线索只能用近乎自残的方式浪费自己的体力和查克拉。为了那个尚不明确的目标，她甚至已经开启了写轮眼。

不对劲。

马上就要到之前他标记过的飞雷神区域，千手扉间瞬移追上去。

“泉奈！”呼唤几次得不到回应，扉间几次转移，两人几乎并肩时，他用称得上吼叫的方式喊她：“出什么事了！”

宇智波泉奈几乎整晚都在于幻术搏斗。

曾经是万花筒写轮眼持有者，她不可能不知道在失去了引以为傲的万花筒之后，她已经没有力量和这种程度的幻术抗衡了，现在做的这些不过是螳臂当车蜉蝣撼树。

环境当中，泉奈已经红了眼。她知道在这片瞳力织就的幻境当中，自己的行为言语很可能能直接传递到宇智波斑脑海当中，只是不管她恳求还是威胁，宇智波斑始终都一言不发。

他只是单纯的为了困住泉奈，不让她做出反应罢了。

“你不能这么对我！”泉奈声嘶力竭的吼：“我不防备你是因为我信任你！我相信你绝对不会伤害我！可是你竟然利用我的信任把我困在这里！”

“宇智波斑，你把话说清楚，我知道你能听得见！你这是什么意思？丢下一族的人让我去守护吗！你就不怕我毁掉这一族吗！”

“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完全不和我商量一下就拿主意，你眼里还有我吗！你要做的事情就一定正确吗！万一是错的，谁来负责谁来兜底！你和谁商量对策！”

嘶吼过后她也哀求：

“曾经的亲人当中只有我们两个还活着了，我们应该在一起。我们不是说好我来做你的臂膀吗，去哪里都无所谓，带着我一起吧哥哥。”

宇智波斑一言不发。

他只是温和的微笑，在最后的时刻走向泉奈，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对不起奈奈，你肯定很生气。我知道你想问我为什么不带上你或者要去做什么，也知道你不会惧怕危险也不会惧怕困难，但是我不能再让你涉险了。至于一族——随便吧，你可以做一切以想做的事情，我都不会干涉或者反对。”他语气轻缓，如同讲述睡前故事一样：“别担心，也别害怕。”

“我们一定会再相见的。”

——时间到了。

宇智波斑是很谨慎，只是他也不舍得让泉奈一直待在幻境当中。他对于两人的实力都有足够的了解，知道脱离多长时间泉奈的感知力就会束手无策追不上自己，等时间一过，即便她如同闪电一般奔出，也追不到半点踪迹。

幻境刚一消散，泉奈整个人如同鱼一样腾跃起来！她身上还挂着斑在临走之前给她披上的外衣，原本温热的衣服此时已经冷透了。

冲出家门，雪已经全化了。泉奈说不上来自己心中究竟是什么情感，只是这些过于剧烈的感情一股脑杂糅在一起让她的心脏的负荷都变得沉重，每一次跳动都变得艰难。宇智波斑的气息已经全部消散了，这个该死的狡猾的家伙啊，他是掐着点撤掉幻术的！

泉奈心中愤恨，她只觉得两眼剧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双眼睛不是自己的，血继病偶尔发作起来让人难以招架。双重痛苦下她备受煎熬，隐约听见有谁在叫自己——这种时候她谁也不想理了。

双眼血红，如同地狱中前来索命的恶鬼，泉奈此时心中一心只想往前跑。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前进的方向是否是正确的，但不能停，不想停，也不敢。她觉得如果在这里停下脚步就是佐证了某些也许已经成为事实，但自己不愿意承认的后果。

有人想要拦住她的去路，眼前视线由于双眼充血有些泛红，她精神说不上是涣散还是过于集中，但似乎无法对外界信息做出有效判断和反应，看见有人出现的第一反应是手到背后去摸一把苦无。

失败了。她没带武器带。

于是直接开始结印，她咆哮着：“别挡路！！！”

高温火焰撞上冰水发出兹的一声，水雾一下腾起来。泉奈觉得眼睛的疼痛已经蔓延到整个头部。头痛欲裂，不敢分出一只手去按住自己的脑袋，她想趁着雾气遁走——被一把擒住了。

擒住她的人力气极大，疲惫的泉奈根本无法挣脱。

“到底怎么回事？”仿佛有声音从极远的地方传来：“泉奈，我是千手扉间，出什么事了，你哥哥呢？”

哥哥呢。

对呀，哥哥呢。

他到底去哪了。

她一下觉得难以呼吸。身体与精神的痛苦在这一刻迸裂开来，穿胸而过，逃无可逃避无可避。泉奈不知道她屈服的是哪一种，当牙齿咬得发痛的时候，她终于无法再继续忍耐了。

混杂着鲜血的眼泪夺眶而出，在脸上留下一道又一道水红的痕。泉奈如同脱力了一般瘫软下去，她紧紧攥着拳头，仿佛在为压抑自己的情感做出最后的努力，只是失败了。压抑，隐忍，哽咽，在狂风刮过时终于变成了哭嚎。

千手扉间吓了一跳。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泉奈，宇智波一族是骄傲比性命更加贵重的，这样失态的在他人面前哭泣…闻所未闻啊。他一早就松开了擒桎泉奈的手，此时手足无措，立在一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想安慰更是无从下手。虽然不知道是否和自己相关，但实在不明就里的扉间只能蹲在一边，想拍一拍她的背又无从下手，只能一遍又一遍的低声哄：“别哭…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别哭，听话…想吃苹果糖吗…”

只是泉奈现在根本就听不进去。

朦胧泪光之中，她恍惚看见了多年前的自己和斑。那是两人都还年幼，斑的头发还是短的。

【哥哥做梦的时候觉得幸福吗？只要你觉得幸福，只要你活着，只要你还没有抛弃我，无论你的梦想是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身后和你一起努力，不管是怎样荒谬的梦想我都会支持。】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宇智波斑的梦已经不需要泉奈了。

痛苦与眼泪之中，泉奈在自己的哀嚎声里，终于承认了这个结果。

——宇智波泉奈，已经被抛弃了。

宇智波斑离开的消息在他出走的当天下午被大众知悉，火影大人虽然震惊消沉，但看起来确实之前已经有所防备。只是他惯常的“明明大家都是兄弟”“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呢，这个村子不是我们的梦想吗”碎碎念，面前的人根本不想听。

族长失踪却留下了印信，泉奈自然而然成为了接替者。她尽管对此无可无不可，只是此时宇智波代族长站在火影大人的面前，绝不是为了听他碎碎念而来的。

今天是给出回答的最后时刻了。

对于柱间“是我的错，让我来代替那个孩子接受惩罚吧”的回答，泉奈连冷笑都笑不出来。

“那就是没有回答了。”她冷淡道，说着转身往外走：“写轮眼的珍贵不用说，既然火影大人给不出我满意的答复，那么遵循古例以血还血也许是个不错的方法。放心，我不会随便杀人，只要他一双眼睛，绝不多要。”

只是这位代族长刚走出办公大楼，宇智波一族的大长老和那个受伤的少年就迎了上来——他们正在等她。

少年的一只眼上已经戴上了眼罩，年轻人藏不住心事，他脸上有一眼就能看出的委屈，还有一些自我牺牲带来的自我感动和大义凛然。

“什么事。”她看了一眼大长老，原本打算落在孩子头顶的手不知为何偏移了两度落在他肩膀上：“别担心，我会给你讨回公道的。”

“我正是要说这个的，泉奈大人。”少年用力耸了耸肩，故作轻松的说：“我不打算追究了。”

泉奈一愣：“什么？”

“这件事情，不用再追究下去了，泉奈大人。”大长老双手搭在孩子的肩膀上，脸上神色很难形容，有愧疚，但更多的是坚定。他沉默了一下，意有所指：“这里……是我们的梦想啊，泉奈大人。”

泉奈说不上来自己听完之后产生的感想——或者只有一片空白。她只是觉得自己有些眩晕，忍不住摇晃了一下，但好在很快就又站稳了。她觉得这种时候她应该再说点什么，赞同也好反对也好，承诺也好斥责也好，不应该沉默以对。

只是她太疲惫了，好像一下用光了所有的力气，要不是这里还有其他人，她可能就放任自己像个放了气的皮球一样憋下去了。

她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那个少年眼睛里泛着水光，却依然做出一副满不在乎，或者说元气满满的模样：“泉奈大人别担心，即便只有一只眼，我也比他们强多了，不会给我们一族丢——”

剩下的话她实在没心思去听了。

机械这重复着迈步的动作回到家，她关上门之后直接坐在了玄关上，天渐渐黑了，一室阴暗，泉奈听见噗的一声，烟雾翻腾中跑出一只肥猫。

他也不说话，只是以不可违逆的气势一路挤到泉奈的腿上，团成一团，用热哄哄的皮毛去暖她冰凉而颤抖的手和身体。

泉奈抱住斑。

“斑。”她轻轻地问：“我有点不认识宇智波了。”

她心中还有疑惑，只是太疲惫了，连说出来的力气也没有了。

——究竟是她自己冥顽不化，还是宇智波已经脱胎换骨？那一方才是正确的？

泉奈抱紧了斑，在黑暗的拥抱中闭上眼睛。

她觉得自己已经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啧，这一张又有点长

【哥哥做梦的时候觉得幸福吗？只要你觉得幸福，只要你活着，只要你还没有抛弃我，无论你的梦想是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身后和你一起努力，不管是怎样荒谬的梦想我都会支持】

这段话在第七章里出现过

当时竟然没有人发觉这是一个弗莱格，我一直等着有人能看破，然而没有

现在终于用到了

接下来我要搞一些大事了

各位，无论看到什么，都要坚信

我这篇文是he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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