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个忍者来说, 受伤是家常便饭，要是真有哪个人自称忍者身上却连一点磕磕碰碰刀伤烧伤都没有，那才真是天下奇闻。哪怕是千手柱间，也不能说身上没有一道伤疤烙印——宇智波斑身为他多年的老对手是不会答应这种诽谤的。

所谓久病成良医，泉奈本人受伤次数已经多不胜数，几乎在伤口出现的时候就能察觉出来此次伤势如何。有时血流如注却并不严重，有时看起来只有淤血却可能伤到了内脏。这次, 泉奈本来看着千手扉间出手的位置应该没什么大问题，虽然之前说了是生死之战, 但两人各怀心思，千手扉间没打算真的杀她，即便她走上前一步, 那个位置依然不致命。

但坏就坏在千手扉间在察觉到她的动作之后, 收手了。当时动作势头太猛，即便要收也是决计收不回去的, 向来冷静理智的千手扉间竟然做出这种毫无意义的举动，直接导致泉奈判断失误，这一刀戳进来的位置变得相当不妙。

出血量，疼痛感, 对行动的影响, 族医欲言又止的表情, 宇智波斑压抑着暴怒却温和的口吻，桩桩件件都表示，大家几乎已经默认她不久于人世了。

泉奈其实自己也有这种感觉, 有时候光与声都会远去，她好像突然就会不知道是昏迷还是昏睡过去。有一次隐约醒来的时候脸上全湿的，她艰难地抹了一把，有点生气：“你在干什么！”

她的肥猫通灵兽依然在卖力地舔她的脸，见她终于说话了才一屁股坐下，高高举起一只爪子凶神恶煞的按下来，最后肉垫轻轻落在她的脸颊上。肥猫斑口气恶劣：“舔你。你以为我想啊！你刚才睡着睡着没气了！我想着要是你再不醒来我就变成本体，那样舌头大点。”

——什么意思啊你舌头是什么灵丹妙药是怎么的，被你舔一舔就能死而复生啊？你舔我一脸口水我还没和你计较呢你在这里发什么脾气啊。

泉奈简直觉得槽多无口。

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翻开自己的手心，让肥猫把圆滚滚的脑袋滚到自己的手里。斑的皮毛非常柔软，无论是妖狐状态还是肥猫状态，都绒毛细碎手感极佳，再加上猫狗的体温要高于常人，冬天的时候把这奶油一样的肥猫往怀里一揣，跟抱了个暖炉似的，深得宇智波兄妹的喜爱。

但此时，她手里的暖手宝有点发抖。

泉奈动了动手指，轻轻的骚他的脖子：“怎么啦？是不是我的手太凉了？”

斑身上的毛一下子炸了起来，冲泉奈呲牙裂嘴，喉咙里咕噜咕噜示威了半天，最终一句咆哮也没能发出。她的手确实太冷了，冷得像冰一样。斑将那只冰凉的手压在自己暖哄哄的腹部下，沉默了许久，用两只肥爪子按住了他的大脸

“斑，怎么了？你哭了吗？”

“住口我才没呢！”

话是这么说，但他声音颤抖，爪子上的毛略有湿润，早就暴露了。泉奈没再说话，她有一搭没一搭的挠着斑的脖子，寻思着是不是应该问问自己还有多长时间。可是这又怎么能说得准呢？有些被判定当场立死的人还苟延残喘能撑个一两星期，自己身为名扬几大国，跻身最强名号的顶尖忍者之一，仅仅被捅一刀，怎么可能这么快毙命。

这边斑终于平复了情绪。他凑近了一点，在泉奈身侧卧下。泉奈太虚弱了，有的时候连被子都觉得重，他这样的身板实在不敢在和往常一样卧在泉奈的胸口上了。斑絮絮叨叨的说起话来。

前段时间有人猜测内轮可能命不久矣，族内的万花筒要少一双，不知道仅靠宇智波斑一个人能撑多久。这话被族长听见当场翻脸，差点不顾同族之情痛下杀手

千手又送来了议和书，千手柱间亲自写的，族长看都没看一眼，在族会上把它烧成了灰烬。

最近难得的没什么战斗，宇智波斑最近除了来看泉奈就是对着一堆请愿书出神，偶尔有人敢到他面前触他霉头，就会被人抬着出去。

泉奈一件件都听了，最终只能看一口气：“是我不好。”

“本来就是你！都怪你自己不小心！”斑气的圆了一圈，可这句气势汹汹的话都不敢大声说，好像害怕自己的气息将泉奈本就暗淡的生命之火不小心一下吹熄了。他似讨好，又似哀求的开口：“我听说最近有祭典——我在此世现身之后还从来没看过除了战场之外的景色呢，等你好了，等你好了带我去看看，好不好？”

“好的。”泉奈一口答应：“我带你去看。”

原本宇智波斑是不赞成泉奈这种身体状况离开一族的，只是这种时候他已经没办法拒绝泉奈除了“用我的眼睛吧”之外的请求了。泉奈不想让人跟着，这种人心惶惶的时候他也已经不能随便离开了，所幸这个通灵兽的实力尚可，她也稍微放心，于是只能出发之前又嘱咐了妖狐斑一次。

“保护好泉奈，不管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放信号弹，我很快就会赶来。”

这句话说的次数太多了，好像泉奈会一去不回一样。而肥猫斑——现在应该叫妖狐斑了。妖狐斑也无比郑重的每一次都答应。

泉奈骑在妖狐的后背上，看着这两个车轱辘话滚了无数次的家伙，忍不住出声催促：“好啦，一旦遇到危险我就会放信号的，别担心。再不济，我现在还能看对方两眼呢。”

宇智波斑用眼神给了她一拳，拍了拍斑的绒毛：“去吧——早去早回。”

每次到祭典上，她总有一种进入神隐之界的感觉。无论战事怎样激烈，有多少人鲜血流尽，多少人因为生死永诀悲号痛苦，这里永远都是这么一副欢乐而热闹的模样。甜味，欢笑，空气中都洋溢着愉快，用灯火隔离了夜的黑暗寂寥。

泉奈这次没有去和服店。她已经不方便换衣服了，担心伤口渗血被和服店的人发现，或者把衣服弄脏。她穿着宇智波一贯的长袍，隐去了族徽，心中打定主意，最后一次逛祭典，不如就用自己本来的面貌参加吧。肥猫一直跟在她的脚边，偶尔紧张兮兮的看她一眼，跑前跑后的踢开道路前面的小石头，好像那块石头就能把泉奈绊倒。

经过那家和服店时，泉奈稍作停步，她招了招手，将不远处跟金鱼盆斗智斗勇的斑叫回来：“你看，这里是我第一次来祭典的时候，最憧憬的地方。”

斑伸了伸短短的脖子：“只是一家普通的和服店嘛。”

“是啊，就是一家普普通通的店，我当时瞒着爸爸和哥哥偷偷跑出来，回去之后还挨了罚呢。”

她絮絮地，缓缓地讲起自己第一次和其他人一起违背了家人，偷偷地出现在了祭典上的情形。她没有和其他人一样靠着变身术变化出和服，第一次走进这里，好像走进了天堂一般。

“我没想到这里有这么多这么多的和服，各种各样的发饰，哒哒作响的木屐。第一次穿上全套的我差点连路都不会走了。”回忆起自己当初僵硬到寸步难行，一举一动首先担心的是衣服上又没有褶子，泉奈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笑容还没舒展开就因为牵动了伤口，让她的脸又皱成一团。

轻轻拍了拍斑表示自己没事，泉奈舒了两口气，她继续讲：“当时我刚刚从这家店里出来，就站在这个位置，然后，那个人就……”

伸出手指，目光随着动作要指向那个熟悉的方向，泉奈突然顿了一下。

千手扉间定定的站在那里，如同多年前的小男孩一样。他也没有穿和服，纹绣着族徽的领子看起来像是被暴力撕掉。

与泉奈的错愕不同，千手扉间的目光中包含了许多无法言明的东西。他克制的站在那里，如同等待宣判的犯人。

斑一下子炸起来，他差点直接显露真身，用狐火将这个混蛋化成灰烬。倒是泉奈首先恢复过来。她轻轻抚摸斑的后背，虚点了点千手扉间的方向，随后将有点颤抖的手指缩进袖子里，用与刚才没什么两样的声音接着讲：“那个人，当时也就站在那里。”

“然后，我就对他说。”

她看向了扉间的方向：

“那边的小白，你在看什么？”

两个人影重合了一瞬。

一别经年，恍如隔世，千手扉间心中突然一恸。曾经那个神采飞扬的少女与战场上的死神是同一人，他心爱之人与宿敌是同一人，小黑与内轮是同一人。曾经的所有不甘与质问，此时都烟消云散。本来就是同一人，没有哪一个是正确的哪一个是应该被否定的。她们本来就是同一个。

泉奈依然平缓的叙述着：“然后他说——”

“我在看你。”接住泉奈的话，他向她走来。在这神隐之境，无论走向谁都不用担心刀光剑影。这里没有伤痛，没有世仇，不用去考虑未尽的责任。大步流星走到泉奈身边，他看了一眼虽然还是肥猫模样，却已经严阵以待，从泉奈怀中跳下来挡在两人之间的斑，最终还是停下了脚步。

扉间忍不住想，如果当时，他将自己的名字如是告诉泉奈，那么此时的情景是否会有所不同？两人从最初便没有除了彼此生死相搏之外的回忆，是否对两人更好？

他看着泉奈，继续说下去：“我是扉间，森之千手一族的千手扉间。”

泉奈笑一声：“当时你不是这样说的。”

“我知道。——你当时也不是这么问的。”沉默片刻，他攥着拳头低下头：“对不起。”

“没什么，是我不好。”

宇智波与千手互相致歉，这简直是千古奇闻。两人都没有说明他们为哪一件事道歉，是为最初互相隐瞒姓名，为之后不切实际的幻想，还是为互相留在彼此身上的伤口，但这一切都无所谓了。在这里，在这耀如白昼的灯火之下，鼎沸的欢笑声中，这些事情都无所谓了。

理智正在溃败，扉间确信自己并没有受伤，但却好像全身都在痛。他全身绷紧，仿佛面对的不是虚弱的泉奈，而是血肉横飞的战场。他深吸了一口气：“小黑，内轮，这些都是别人或者你自己赋予自己的名字，虽然说不上真假，但我对你本来的名字有所猜测。”

泉奈说话了。

如同恩赐一般，她叹息了一声：“那你说说看吧。”

爆炸声响起。花火在天空中绽放，各种颜色的光芒映射过来，惊呼声中将所有人都吸引住。时间仿佛就此停止了，所有人都被瑰丽灿烂一闪而逝的花火夺去了注意，所有人都驻足观望，没有人会注意到和服店前的一对男女。

扉间忍不住了。

他大步流星的越过了斑，伸出的手臂不敢完全放下，这个克制的拥抱不伦不类，只将将的环住泉奈的肩膀。

“…泉奈，泉奈。”他不停地呼唤，颤抖的声音与花火的爆炸声一同消散：“你是宇智波泉奈。”

泉奈眼前朦胧，只能隐约看到天空中炸开了什么色泽鲜亮的都东西，不知道是血继病发作还是眼中的水雾。没有犹豫了，她抬起手臂，轻轻将手放在扉间宽厚的脊背上：“猜对了，恭喜你，扉间。”

相识十三载，争斗第十年。这对温暖始于欺骗与谎言，牵手过，交锋过，拥抱过，搏杀过，承诺过，背叛过的男女，终于第一次从自己口中，不带杀意的呼唤出对方真正的姓名。

最后一朵烟花在众人的期待与惊呼当中腾空而起，伴随着尖锐的鸣叫不断升高，千手扉间低声问：“你还记得我的承诺吗？”

爆炸声起，巨大的花朵在夜幕下绽放开来。漆黑夜空被照得亮如白昼，人群欢呼雀跃。

泉奈的回答声音太小了，在了爆炸声与欢呼声中听不真切，但扉间离她足够近，他听见了。

烟火即将熄灭，明亮的色泽暗淡之前，泉奈说：“记得。”

作者有话要说：　　这张我爆字数了！四千！

我真厉害！

后天撒糖！大家准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