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人性本恶起于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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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春风似剪刀,剪去了枝头枯叶,裁出了碧绿新芽。

这忽如其来的春风吹去了宫人身上厚厚的棉袄,可却吹不去小国君肩上披的狐裘。他天性胃寒,一年有四季,他便有三个季节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可饶是如此,他那双手也不曾温暖过。

立在囚笼似的东宫之中,楚子复出神的眺望眼前的绿瓦红墙,以及那墙后的巍峨宫殿,直到晚晚的宝剑压在他的颈前,他才缓缓回过神来。

“你为什么要选妃?”晚晚手持剑柄,长长的红色穗尾垂落至她腰际,她死死的凝视着楚子复,问道。

楚子复看着她,莞尔一笑:“你为什么要生气?”

晚晚噎了噎,半晌说不出话来。因她一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身份,来跟眼前的小国君发脾气。

“我……我好歹也是你的妃子嘛。”最后她好不容易憋出一句,“成亲这种大事,你得跟我商量!”

楚子复无奈的摇摇头:“成亲虽是大事,可这事连朕自己都做不了主,更何况是你这小小妃子。”

晚晚眼神黯然了一下,她也不是天真不谙世事的小女孩,自然知道小国君的苦处,可她就是觉得心中烦躁,不吐不快:“你大可拒绝了!若是你不想娶,我就去杀了她们!”

楚子复盯了她半晌,见她神色真切,不似作伪,便忍不住微微一笑,抬手拨了拨她颊边乱发,温柔道:“个子不高,脾气却不小,皇宫水深,哪容得你这尾小鱼胡乱折腾。”

晚晚安静的站在原地,任他帮她梳理鬓发,那修长的手指宛若一把玉梳,梳直了她的头发,却梳乱了她的心。

咬咬牙,松了五指,任那寒光闪闪的宝剑从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发出玉碎般的声响。

“你别娶别人。”晚晚将那惯握兵器的右手覆上他白净无瑕的右手,指尖的老茧静静扣在他的手背上,她就像来自南诏的一团野火,熊熊燃烧在楚子复面前,心里怎么想,嘴上便怎么说。

“……”楚子复看着她那只覆在自己手背上的小手,半晌,缓缓的,缓缓的收拢了冰冷的手指,将她温暖的手紧紧握在掌心,脸上则是无动于衷的微笑,道,“这事,朕不能答应你……”

人生一世,有多少言不由衷。思我一生,有多少无可奈何。三百死士已经就位,残存的忠臣将士也已经从四面八方而来,归拢在他旗下,楚子复想不到理由放弃,或者说,有多少理由,都阻止不了他将这场大婚,变成一座修罗场。

“哼!看来你是娶定了?”晚晚愤怒的将他的手甩开,指着他的鼻子吼道,“就你这小身板,连我都应付不了,拿什么去应付那三宫六院七十二妃?”

楚子复看着晚晚,深沉道:“区区一个你,还是应付得来的。”

“凭你?”晚晚鄙夷的打量了这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小国君一番,毫不犹豫的喊道,“我让你一只手一只脚,敢不敢跟我大战三百回合?”

“今夜?”楚子复问道。

“今夜。”晚晚说完,然后觉得有点不对劲起来。汉话学不好真是个要命的事,晚晚盯着楚子复那似笑非笑的脸,恨不得这辈子只用拳头跟他说话。

“那今夜,朕在寝宫等你。”偏那楚子复不知收敛,还要往她这团烈火中添些油,这下子晚晚便整个炸开来了。

“谁要理你啊!”晚晚背过身去,“你若是娶了别人,我这一生都不会再理你!”

楚子复楞了楞,忽然朝着她的背影大声喊道:“等等!”

“干什么?”晚晚脚步一停,便要继续跑开。

而楚子复的双手却紧紧的按在她的肩头,怜惜的问:“你哭了?”

晚晚不是挣不开他的手,她只是挣不开这声音里的那一点温柔。微微低头,将眼泪滴在地上,她狠狠的说:“没有!”

顿了顿,她还加上一句:“像我这么孔武有力的女子,怎么会哭呢?”

楚子复真是哭笑不得:“孔武有力不是这么用的……”

可这次晚晚真觉得自己没有用错。

她是个女孩子不假,可是旁人总是忽略这点。一个人若是记住她,必定是先记住她的能征善战,孔武有力。人们总是记得她强悍的一面,却忽视了她也有脆弱的时间,人们总是送她铠甲兵器,却不知道她其实很想收到一朵小花……

所以在男人眼里,她永远都只能当兄弟,没法当情人。明明是生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两人连脸上的笑涡都点在相同的位置,可在男人眼里,在师傅眼里,在父母眼中,春风永远比她更加美丽,更加可爱,更加纯真善良……

最后,每个人都选择了春风。

就没有谁是例外么?就没有人肯选择她么?

晚晚悲哀的低着头,拼命的将眼泪往肚子里流,怎么也不肯再在楚子复面前掉下一滴泪来。

“……想哭就哭出来吧。”楚子复似是看不下去,可他不懂安慰人,拼命搜肠刮肚,结果却悲哀的发现肚子里只有阴谋诡计与雄韬伟略,偏没有一点对付女人的法子,最后只得抬起袖子,胡乱的为她擦着脸,力气大的像在擦窗户。

晚晚疼的想一拳捶他胸口,可最后还是生生忍了,只是一边忍着疼,一边从牙缝里蹦出字来:“笨手笨脚的……”

“朕可是第一次伺候人。”楚子复硬邦邦的说,“要是希望朕更温柔一些,便说出来。”

“你这也叫伺候人?”晚晚指着自己被擦红的脸,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当然。”楚子复别过脸去,“你可别指望朕为你做更多。”

晚晚无语凝咽,她也知道眼前的男子虽然时常会暧昧的玩弄着她的鬓发,但实际上十分不解风情,南诏的男子若是喜欢一个人,便会殷勤的像只蜜蜂,最美的花朵送到你的窗台上,最肥美的猎物挂在你家门口,最动听的情歌从早唱到晚,一双眼睛只看着你,一条腿总往你身边跑,一张嘴总是忍不住想要找你说话……

想到这里,晚晚忽然整个人愣在原地。

“……若是心里有话,不妨说出来。”楚子复睥睨着她。不急不缓的说道。

晚晚犹豫的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嘟囔道:“……我最近是不是总是瞅着你看?”

“……”楚子复想了想,然后回她,“是。”

“我还总往你身边跑?”晚晚拍了拍额头。

“是。”楚子复淡定道。

“那,那我最近经常和谁说话?”晚晚抬头看他。

“朕。”楚子复斩钉截铁的说,“你每天晚上都要在朕的寝宫中闹腾很久,叽叽喳喳,没完没了……怎么?突然知道反省了么?”

晚晚盯了他很久,忽然开口道:“我说我喜欢你,你信么?”

楚子复微微一愣,然后笑着摇头。

“朕的身子太过羸弱。”他说,“你不是最讨厌朕这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男人么?”

“……我,我也没那么讨厌你啦。”晚晚连忙说。

“而且这些日子来你也看到了,朕虽有国君之名,却没有国君之实。”楚子复自嘲道,“事实上,朕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给不了你。”

“我,我不在乎!”晚晚想都没想便喊道。

楚子复不说话了,他静静的立在原地,雪色的狐裘随风拂动,露出里面苍青色的袍服来,整个人挺拔的似一棵覆雪的苍松,额间常含风霜与坚忍。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对方,很久很久,楚子复才寻到了最后一个理由。

“你跟在朕身边的时候,一直都不怎么开心。”他说:“而朕……也不懂怎么安慰你。”

“那个无所谓了!”晚晚吼道,“我喜欢你,所以这些都无所谓了!”

楚子复楞住了。

春风拂柳,游丝似情丝,他二人立在原地,大眼瞪着小眼,犹如两军对阵,谁也不敢轻举妄动,直到最后,晚晚骨子里狂放不羁的苗人血统终于占了上风,她抓住楚子复的领子,迫他微微倾了身子,而她自己则踮起脚尖,将唇印在他的唇上,宛若蜻蜓点水,略略一沾,便猛然将他推开,匆匆丢下一句我喜欢你,然后转身就跑。

两军对阵,最讲究士气,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那三句喜欢你已经耗尽了晚晚全部士气,现在的她,连面对他的勇气都没有了。

只能闷着头逃离此地,一边在嘴里念叨着不要追来,一边在心里念叨着怎么还不追来。而等她跑了一段时间,方才想起自己自小习武,脚步轻快,无论山川大泽都能如履平地,而那小国君却是个多走几步都能喘的家伙,她如今如脱缰的野狗般狂奔,他又如何追得上。

晚晚正懊恼着,对面却传来一阵莺声燕语,紧接着长廊尽头出现一队女子,头戴珠翠,身披明霞,衣裾翻飞,宫绦委地,为首者年纪不大,却比谁都穿戴的更加华美三分,而待她抬起头,便与晚晚齐齐一愣。

“晚妃娘娘。”那女子身旁的侍女们朝着晚晚行礼。

“晚妃娘娘?”而那女子听了这称呼,却笑了起来。那绵绵的笑声中,藏着针一般的恶意。她没有行礼,只是随意的挥挥手,将身边的侍女们全部挥退,待她们的裙裾消失在走廊尽头,她才笑着走上前,道:“好久不见了,晚晚姐姐……”

九曲回廊上,面对面的立着两名女子。

从侧面看过去,她们就像湖面上并蒂而生的一株芙蓉,又或者是彼此在湖面上的倒影,漫说是体长身量,便连手指都是同样的长短。

唯一的差别,便是她们的脸。

“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幅德行?”那女子缓缓抬起柔荑,抚上晚晚的脸,朱唇含笑,“从前你就不是什么美人,如今这幅模样就更不能看了。”

晚晚拍开她的手,冷冷道:“你认错人了。”

“呵呵呵,姐姐,你瞒得过别人,可却唯独瞒不过我。”南诏小公主春风笑了起来,那绵绵的笑声里,藏着针一般的恶意,她道,“蛊王大人不是常常这么说么……最了解你的人,永远是你的敌人,而我在这个世上最大的敌人,就是你。”

“我做了什么让你这么恨我?”晚晚终于忍不住问出这句话来。

“你的出生就是个错误。”春风认真的说,“就像一个巢里有两只雏鸟,那必定一只吃得多,一只吃得少。咱们两个既然一块出生,那刚会张嘴的时候,就要开始争夺母亲的奶水,等长大了就要争夺更多的东西……而最好的东西,最好的男人,永远是独一份,没法跟人分享。”

“就因为这?”晚晚不敢相信的看着对方,“你失踪那几年,是我派人四处找你,无论风吹雨打日月变迁,我从没放弃过你。后来你回到南诏,最好的吃的,最好的穿的,我通通都送到你面前,结果你还要恨我,就因为我是你姐姐?”

“别把自己说的那么伟大。”春风嫌恶的看着对方,“你是公主,我也是公主,南诏的一切东西都有我一半,你把属于我的东西送到我面前,我就要对你感恩戴德么?况且你给我的那些衣服首饰,大多都是你用旧的,凭什么我要捡你不要的东西穿戴,而你却能每天穿着崭新崭

新的衣裳!”

“那是因为我做的比你多!”晚晚吼道,“南诏不是楚国,楚地富裕,家家户户都有新衣可穿,有肥肉可吃,而我们南诏连年征战,又灾害不断,所以对我们来说一粒米,一匹布都很珍贵!所以不劳者不得食,天经地义!我能吃的比你多,穿的比你好,是因为我每天都在出生入死,每一刻都有可能马革裹尸!那时候你在哪里?那时候你在做什么?你在家里吃了睡,睡了吃,最后还要恨我没把军饷给你偷出来买新衣服!”

春风编贝般的牙齿轻轻咬着下唇,过了好一会,才缓缓哼了一声,道:“你是姐姐,我是妹妹,你照顾我……那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这时候你又认我这个姐姐了?”晚晚嘲讽的笑了。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春风甜甜的对她笑,“现在有蛊王大人照顾我,所以我已经不需要你了。”

晚晚的脸色微微白了白,然后冷笑道:“蛊王大人若肯照顾你,你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春风说不出话来,她瞪着晚晚,一瞬间想出了很多个理由,可是每一个都无法说服她自己,也就更无法说服她这狡诈的姐姐,最后只得咬牙切齿道:“还不是因为你!是你算计了我对不对?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

晚晚冷漠的看着眼前的嫡亲妹子,心知她既然站在这里,那便算她计谋成功。只是一来她心中生不出半点欢喜,二来隐隐觉得有些奇怪,既然蛊王大人将情蛊送给了春风,那为何计谋会进行的这么顺利?为何不见蛊王大人发怒?要知道那位大人可是极其护短之人,且手段残忍,若是动了他所在乎的人,那便是不死也要脱一层皮,为何只见春风嫁过来,却听不见他半点消息?

一时间晚晚心中千头万绪,可又怎么也找不到那个可以解开疑惑的活结。

另外,她还疏忽了一件事。

被她告白之后,沿路追来的小国君,此时此刻正隐在树后,静静的注视着回廊中这一对姐妹花,负手而立,一言不发,脸色阴沉沉的,让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思所想……

而在这短暂的相遇之后,晚晚和春风不欢而散。

若是寻常仇人,还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而她们两个却是一母同胞的姐妹,避也避不开的孽缘。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这厢亲生姐妹反目成仇,那厢却有一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正在上演难兄难妹……

楚子复虽是个傀儡国君,但好歹也是个名义上的一国之主,所以他的大婚不可儿戏,不但整个皇宫都为他运作了起来,凤血歌更是派出寒光与花艳骨作为正副使节,去往礼部尚书家宣读诏书,行纳采之礼。

礼部尚书接了圣旨之后,按照惯例举行了一场纳采宴会。

宴会上百官云集,敬酒连连,可这敬酒的对象却并非皇后的父亲,而是寒光。只因历朝历代这替皇帝迎亲的使节都是天子近臣,拥有极高的地位,而寒光更是其中佼佼,谁知凤血歌百年之后,会不会将手中权柄交到他手中呢?到那时,小国君依然是个傀儡皇帝,而寒光便是真正的里皇帝了。

于是寒光一身酒气的推门而入时,花艳骨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想都没想就把鞭子抽了出来,道:“怎么?外面有人抢亲?”

寒光深沉的看了她一眼,道:“不错!有一群十分厉害的角色正在抢亲,师妹你快挡一下,让本大爷休息片刻!”

“什么人居然敢抢皇亲,看来真是活的不耐烦了,且让我来会会他!”花艳骨雄赳赳气昂昂的冲出去,没等寒光喝完杯子里的茶就跑了回来,气喘吁吁,发髻散乱,连腰间系着的玉佩都不知被什么人给扯去了。

“咦,师妹你怎么出门一趟就成昨日黄花变成了今日残花啊?”寒光幸灾乐祸道。

“……原来不是来抢皇亲的,是来抢你的啊。”花艳骨则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话说这不是纳采宴会么?哪来那么多的媒婆?”

“拉上战场都够凑一队奇袭营了。”寒光从锦衣卫指挥使的角度出发,啧啧赞道,“一个个貌不惊人,却战斗力惊人。看见本大爷就一哄而上,然后抱手的抱手,抱脚的抱脚,有的还掏出了麻绳和布袋……她们到底想对本大爷做什么啊?还好本大爷骁勇善战,换一个人还突破不了她们的包围圈呢……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寒光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将花艳骨拉到自己腿上,将她散乱的发髻打散了,然后取了枕边的一把木梳替她梳起头发。

花艳骨坐在他结实的大腿上,有些不自在的扭了扭臀,然后低声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闭嘴,乖乖坐着就好。”寒光熟练的给她梳起发髻,虽然如今贵为锦衣卫指挥使,可是他给花艳骨梳头的手法却一点没生疏,“反正一会就好,你要是闲的无聊就跟本大爷说说话,比如你这货是怎么摆脱那群媒婆的?”

“还能怎样,武力突围呗。”花艳骨有气无力道,“和她们说道理根本说不通,我都告诉她们,我已经有心上人了,可她们张口就问成亲没?若是还没成亲那一切都有可能……”

“原来如此……等等!”寒光按住花艳骨的肩膀,将她的身子扭过来,心急火燎的吼道,“心上人?他是谁?”

花艳骨楞了一下,然后笑道:“师妹有难,当然是师兄迎头直上,舍生赴死……不过你的名头还挺有用的,我报了你的名字之后,她们就再也不敢对我动手动脚,大约是怕你公报私仇,大刑伺候吧……”

“我?”寒光楞了一下,然后咳嗽两声,凝视着花艳骨的脸,异常严肃的说,“果然是个好主意……好吧,以后本大爷也这么干。”

“我丫跟你说笑的!你可别真的这么干!”花艳骨连忙说。

寒光沉默了一会,然后微微一笑,抬手在花艳骨额头弹了一下,露出两颗小虎牙嗷嗷两声:“以后再敢跟本大爷说这种笑话,本大爷就大刑伺候!”

“不敢了不敢了。”花艳骨按着额头连连道。

寒光含笑看她,想要再说些什么,可话到嘴巴却又说不出口,只得使劲在花艳骨脑袋上揉了揉,将自己刚刚梳好的发髻又重新揉乱,这才心满意足的走出门去,一边走,一边对身边碎碎念的小师妹道:“你可以回家睡觉了,剩下的事情由我一个人来做便可。”

“还有什么事?”花艳骨问。

“把礼物送回去。”寒光面无表情的扫了一眼那些忙忙碌碌的太监们,“繁文缛节一大堆,总之送给国舅的礼物留下,送给皇后的礼物给皇后看过之后,还得重新抬回皇宫。”

“那是挺麻烦的。”花艳骨一边说着,一边顺手扶了扶身旁的小宫女。

那小宫女也不知是人缘不好还是天生神力,手里捧的礼物堆的老高,件件都是笨重物事,花艳骨本是好意,却不想她反应却极大,一个闪身躲过花艳骨的手之后,紧接着手里捧的铜香炉与方胜之类的物事便全部倾在地上,其中一柄方胜更是在她手上划拉出一道很长的口子。

“奴婢该死!”那宫女立刻跪在地上。

“你的手没事吧?”花艳骨蹲下身,握起她的右手。

那宫女想都没想便将手抽了回去。

花艳骨楞了楞。

她二人动静之大,很快引来了太监总管洪公公,他一边狂奔而来,一边怒气冲冲的吼道:“你这小蹄子怎么做事的?还不快滚回去……哎哟副使您没事吧?”

“……没事。”花艳骨目送那名宫女离开,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劲,可是一时半会却又说不出来。

寒光见她神不守舍,以为她今晚喝多了酒,皱皱眉,唤来两名锦衣卫,然后低声对花艳骨道:“我派人送你回去,我看你今天有些累了。”

“……也好。”花艳骨作为副使,少不得有人向她敬酒,虽然寒光帮她挡了不少,但此刻她也是浑身酒气。摇摇头,在两名锦衣卫的护送之下朝府外走去,临到门前,花艳骨忍不住回过头来,再次于人群中搜寻那名宫女的踪迹。

院子里,太监宫女们在洪公公的指挥下,搬运着那些属于皇后的礼物。

许是因为喝多了酒吧,之前觉得那宫女有点奇怪,而现在放眼望去,竟会觉得在场的所有宫女太监看起来都有些奇怪。

目光所及之处,不少宫女太监似有所感,抬头望了望花艳骨的方向,然后很快便低下头去。

“副使,还有什么事么?”不知何时出现在花艳骨身旁的洪公公,低头哈腰,满脸谄媚的问道。

“艳骨你没事吧?”寒光也走了过来,挑挑眉道,“是不是醉的走不动了,要不要本大爷背你回去?”

“……不用了我马上走。”花艳骨扭头就走。

门前已经备好马车,她钻进车帘,而两名锦衣卫则跳上前头的架座,鞭子一挥,两匹照夜白便朝着花艳骨家门前小跑而去。

车内,花艳骨脑子里不停浮现出那小宫女的手。

直到下了车,她依然想不起来,到底她的手奇怪在什么地方。

“你回来了。”掠影拉开房门,将她迎进去,他走在花艳骨身前,一边走,一边平静的说,“你去洗洗手,我去给你煮醒酒茶。”

“我看起来醉的很厉害么?”花艳骨哭笑不得,然后,突然愣住。

她抬起自己的右手,掌心向上,递到自己的眼前。

那一瞬间,一股气血直冲她的脑门。

每个人的手上都有老茧,读书人的茧与武人的茧完全不同,而读了十年书的读书人,与读了一年书的读书人的茧又有深浅不同。这世上有些奇人观人不用见面,只需握住对方的手,来回摸上一遍,便能将对方的身世说上个八九不离十。

花艳骨自问没有这等本事。

可那名宫女手上的茧子长得跟她的一模一样。

而花艳骨手指上的茧,乃是十年不怠,使用蝉翼刀为人画皮而留下来的印记。

“一个画皮师……”花艳骨脸色难看的抬起头,“不对!”

她转身跑出房门,朝着皇宫的方向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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