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夜的卫兵背着弓配着刀，在道上行走着。落在最后头的那个卫士一边跟着前头的人走着，一边有偷偷地低下头来，往嘴巴里塞了一小块麻饼。就在他一边嚼一边抬眼扫视着走在前头的诸位同僚的时候，他的身后忽然刮起了一阵风。

“哎呦！”那馋嘴的卫士忍不住惊叫了起来。

“何事！”卫士的这一嗓子倒是惊了走在他前面的那一众兄弟了，只见彼辈除了拿着火把的以外，拔刀的拔刀，持弓的持弓，总之是纷纷做出了戒备的姿态。

可惜这些尽职尽责的卫士扫视了一大圈，发现举目望去除了光秃秃的坊墙以外，再也没有什么挡着自己视线的物事了。

走在最前头，手上拿着火把的那人立马回身吼道：“赵六，这无端端地，你鬼吼个甚？！”

“卢……卢头，”最前面的那人显然是这一小队人的领头，只见被他吼叫的赵六显然是慑于他平日里的威严，有些害怕地缩了一下脖子，“夜里风大，我被骇得个踉跄，险些倒了。”

如此一来，所有人都明白了，原来这只是虚惊一场。

但不管怎么说，众人总是有一种“被耍了的”别扭感。“孬货！”卢头又好气又好笑地呵斥道，“夜里起风不是常有的事么，这也能被骇成这幅鬼样？”

“就是就是。”

“赵六你这可说不过去啊……”

“今夜的牙祭可得由你来请了！”

在一众同僚的戏谑声中，赵六有些脸红，但他总不能说，兄弟我这是做贼心虚罢？所以，他也只能哈腰赔笑了。

大唐实行宵禁，入夜之后的城内也失去了白昼时的喧嚣，变得安静了下来。各坊之间的道路上不时响起一阵脚步声，那是武侯、卫士在巡夜。

当然了，进了坊门之后便不是这般光景了，虽然各坊之中的热闹确实是不如日落之前，但坊中的住户倒是欢乐依旧——尤其是坊中的商肆。

不过今天，这坊外的街道上倒是有了一些不寻常的变化。

在原本毫无点缀的坊墙之上，忽然极速闪过了一道矫健的身影！

此人身着契合这夜色的贴身短打，如一只飞鹰一般在半空中划过。任那卫士四处巡视，居然谁都没能发现他。

这人以极快地身法掠过了十几个坊之后，蓦地停下了脚步。

他锐利的眼神看了看周围，在确定没有巡夜人的身影之后，忽然开口道：“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阁下既然情愿耗费功夫跟了鄙人这一路，总不会连现身一见的胆气都没有罢？”

虽然，为了不招来旁人，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他相信，来人一定会听见的。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此人便赫然发现，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坊墙之上忽然就多出了一块来。就是这一“块”忽然又向前走动了几个身位之后，借着微弱的月光露出了一张笑嘻嘻的脸来。

眼看自己的行踪已然暴露，李牧云非但不恼，反而有些嬉皮笑脸地说道：“不愧是玉九郎，真是好本事。”

没错，这个在夜幕下疾行的人，正是裴度。

只不过相比较与李牧云而言，裴度眼下的气势却是有些起伏不定。

此人究竟是何来历？

此刻的裴度依然沉浸在方才刚刚目睹了李牧云出场时所带来的震惊之中。

其实也无怪乎裴度会有这样的反应，实在是李牧云带给他的震撼太大了。

不过李牧云这种直接藏身于墙边的方法看起来虽然玄妙但真要说破了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夜间的光亮本就不如白昼，行人走在路上若无灯火照亮，基本上就是伸手不见五指。这道路两旁的坊墙因为不曾粉刷，再加上多年来的风霜灰尘，所以呈现出一种微微发褐的土黄色。而贴墙站着的那人穿着一件并未晕染的素色长袍，但不知是不是不常换洗的缘故上头到处都是粉尘，看起来倒是和坊墙差不多了。

说起来，这还是借了夜晚的便利，若是日出之后可就失了效用了。

真正令裴度震惊的，还是李牧云的轻功。

裴度自认为他自己的轻功已经算是江湖一绝了，可没想到此人居然能够一路紧跟，并未掉队。而且，看此人现在这副嬉笑模样，想来也是游刃有余的。

这位玉九郎虽然表面上给人一种谦谦君子的温和感，但他的骨子里却是自傲得很，眼下居然发现居然有这么个此前从未见过也未曾听说过的人物能在自己擅长的领域上与自己不相上下！这让裴度顿时有一种吃了蝇虫一般的难受感。

“阁下究竟是谁，为何会识得裴某？”裴度开口问道，同时手脚躯干之间已经暗暗摆开了架势。

“哎呀呀，君之大名，江湖上是谁人不知何人不晓？至于小子我么……无名小卒一个，就不劳郎君费心记挂了。”

“倒是好一副伶牙俐齿！”裴度忽然一声爆和，整个人身形如同鹰隼一样扑起，几乎是在弹指一挥间便已欺身至李牧云眼前。

突遭此等变故的李牧云处变不惊，直接横摆左臂护住身前。

几乎就是在同一时间，裴度的袖子便已击中了李牧云的左臂。甫一接触，二人心中俱是一惊。

不过裴度的攻势几乎可以说是一触即退，并未作过多的纠缠，只见他接连向后退去了数步，这才算是完全卸去了施加在身上的力道。而在他的心中，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好深厚的内力！

裴度在心中暗想。

而反观李牧云，虽然如同山岳一般定在原地纹丝未动，但在他的心中，却也不像是他表面那般平静。

好精纯的真气啊！

李牧云眨了眨眼睛，重新打量起了眼前的人来。

如此一来，双方彼此之间算是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尤其是裴度。相比于一直在房间里暗自观察着屋外的李牧云来说，裴度对于眼前的这个人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不过，裴度可不打算就此脱身。对手的强悍，反而激起了他的战意。

这一点，李牧云自然也感受到了。但他却也不能退却，毕竟他今夜的目的，就是眼前的这个人。

于是乎，李牧云也只能无奈的活动了一下手脚，用一种极为怪异的语调感慨道：“这路，可难走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