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声嘹亮的鹤鸣声响起，一道矫健的白色身影冲天而起，宣告了太阳的落幕。

经历了一连串摸爬滚打之后，李牧云施施然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转身走进了木屋。

在李牧云平日里睡觉的那张竹床上，摆放着一个竹篮子，篮子里装着一个精美的食盒。看到这一幕，饿了一整天的李牧云伸手解开了盖在食盒上的盖子，一股食物的清香扑鼻而来，李牧云看了看，伸手拿下了装在盖子底部凹槽上的木质食箸。

盖子下的食盒内部呈九宫格状，在那被分割得整整齐齐的一个个方格子里装着的是精致的菜肴——全是素菜，除了几个还在冒着热气的鸟蛋以外，基本不见荤腥。不过李牧云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以前他就对吃什么没有太大的要求，在他看来，菜只要好吃就可以了。鼻尖弥漫着食物的香气，李牧云伸手摸了一下自己那已经叫个不停的肚子，然后伸手把这一层食盒提了起来，露出了下一层的内容——原来这食盒分了两层。

与第一层的九宫格相比，第二层倒是见到多了，一道笔直的竖线将这一层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个部分，左边的是热羹，右边的则是雪白的稻米饭。李牧云从第一层食盒的底部取下了一个同样为木质的羹勺，轻轻盛了一勺羹汤。

鲜美的味道。

静静感受着羹汤的味道在自己的舌尖完全绽放的李牧云露出了陶醉的表情。虽然已经在这山上吃了快一年了，可李牧云每一次吃到仙鹤送来的饭菜的时候依旧会惊叹于这超绝的手艺。

想不到这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芷仙子居然还有这样的好手艺——总之李牧云哪怕是在东宫都不曾吃过这样美味的菜肴。

当然，正准备大快朵颐的李牧云完全没有料到，被他称赞的芷仙子此时的脸上居然也罕见地露出了微笑。可惜现在宫里没有第二个人在，否则一定会深深沉醉在霜芷这倾国倾城的绝世笑靥当中。

眼下她的手中正握着一卷书——一卷医术。而这，正是她打算让宫中的仙鹤下次带给李牧云的书。

之所以会笑，是因为霜芷对自己心中的这条“妙计”很是满意。

碍于只传授女子的门规所限，霜芷即便有心传授，也无法正大光明的将本门的功法教给李牧云这样一个与本门无关的外人。更何况，李牧云的母亲便是因为动了私情而被先代宫主处死，而李牧云这样一个出生既是罪过的“孽种”，不抓来“就地正法”就已经是对他最大的仁慈了。

可每当霜芷打算硬下心肠将李牧云赶下山去的时候，她总是会想起二师姊临终时的苦苦哀求。

当年刚被师尊带上山的时候，霜芷还是一个只有三岁的小丫头。而师尊收的另外两名弟子，大弟子黛芜十九岁，二弟子青茵十四岁。若按照时人风俗，女子十五而及笄，是为成年。师尊平日里要清修，那么已然年满十九的大弟子便自然而然的担起了教导小师妹的担子。世俗百姓都有着“长兄为父”之类的说法，本来就有些沉默寡言的大师姐自然就成了小霜芷眼中的严母。而生性温婉的二弟子则对这个小师妹却很是娇纵，是以霜芷一向对这位大师姐敬爱与畏惧兼备，而与二师姊之间便全是欢声笑语了。

如今再过个几十天，霜芷便满十七了，算起来，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十几年对于垂垂老矣之人而言或许弥足珍贵，可对于年轻后生而言却无异于弹指一挥。更何况，修炼之人求的便是长生，那这短短十几年的光阴就真的不值一提了。

可现在呢？霜芷已然永远的失去了她的二师姊。

这李牧云，便是二师姊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却也时刻提醒着霜芷，她二师姊曾经的罪过。

一方面是师门铁律，另一方面却又是二师姊在这世间唯一的念想。霜芷情急之下，便想出了这样的一计。

其实这条计策最开始时，也有着诸多不妥之处。比如霜芷原本是想当着李牧云的面收下那玉参为徒再于教习之时暗中以传音秘术将本门功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授予李牧云。

但转念一想，如此一来，势必要让李牧云陷入偷师学艺的尴尬局面。若是将来事泄，那无论是武林还是道门都再无其立锥之地！

好在霜芷最开始传讲的乃是本门功法的基础，无非是些基本的静心提神、呼吸吐纳的法门，这一点，无论是道门还是武林都大同小异，也不怕被人瞧出了破绽。

这也是为什么李牧云除了最初几天之后就再也听不到后续了。

而之后，霜芷暗中让仙鹤带给李牧云的书籍都是道门当中的必读典籍，再加上大唐崇道之风，别说修道者，就是凡俗尘世当中的文人墨客读过的乃至能全篇背诵的也不在少数。

至于那书中的旁批，霜芷从未在其中留下具体的功法秘要，却都是自己多年来对于修道的心得感悟。这一点，休说是霜芷，就是全天下的武者、道人都可以将自己的一些心得、些许体悟用以提点一下年轻后生，算是激励晚辈，任谁都不能挑出霜芷的不是来。

至于具体的招式功法嘛……这委羽山本就因仙鹤而得名，羽华宫的开派祖师早年间曾有幸得内丹道大能正阳仙师的几句指点，后又在此地观悟仙鹤身形行止而创下了诸多功法。而如今的这位李牧云口中的“仙师鹤真人”，那便是当年仙鹤的后裔，若论起辈分来，只怕比霜芷的师尊还要高。仙鹤有灵，再加上这许多年来的耳濡目染之下，虽不能像那些志怪传奇当中的种种妖怪那般化形为人，可要教个小孩子那是绰绰有余。

若是日后有人看出了李牧云身上有羽华宫风路数，只要他一口咬定这是观仙鹤所得，那旁人也无话可说——毕竟当年羽华宫祖师已是从仙鹤的身上悟出来的路数，别人又为何不可呢？

对于这一点，霜芷很是放心。

身为二师姊的孩子若是连这点悟性都没有，那活在世上也是无用，只会坏了羽华宫的名声。若真是那样，那他即便是有朝一日被人以偷师的罪名废去修行乃至就地正法，霜芷都不会在意。

正是这样的想法，最终造就了委羽山上的一大奇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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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李牧云结束了一天的修炼，在送别“仙师”之后，正打算回木屋修行。

蓦然间，他看见一道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了木屋顶上。

“拜见芷仙子。”李牧云想都不想，直接恭敬行礼。

却不料那仙子居然如同失足一般从房顶跌落！

李牧云大惊，下意识地打算去救，却发现自己离木屋还有着一定的距离。

正当李牧云惊呼出声之时，却见仙子的身影一如鸟一般轻盈又矫健地从他的头顶略过。也不见她如何动作，便在空中画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最后轻飘飘地落回了屋顶。

“好！”李牧云登时拊掌赞道。

“此法名为‘凤还巢’。”不知是因为离得有些远亦或是山上风大还是兼而有之的缘故，仙子的声音有些飘飘忽忽的，不细听根本难以听清。

好在李牧云听清了仙子要说的话，只不过有个问题没有弄懂。

“敢问仙子，”李牧云小心翼翼地问道，“自古皆是雄为凤，雌为凰。此法既是由仙子使出，难道不该称为‘凰还巢’么？”

不知为什么，李牧云觉得仙子似乎笑了。

“怎么？”仙子回答道，“你莫非认为自己不是男子么？”

李牧云愣了一下，随后听出了仙子这句话的言外之意，顿时叩头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