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偷袭,薛形还和姐姐薛心争辩过。
“……瓦图不过是个六阶,和我差着境界。这是出手必胜,百发百中。何必搞成偷袭,太下作了。”
薛心:“咱们先不说这个。我问你,那场清算盘点,你的目的是什么?”
薛形最不喜欢姐姐这样。说起来是循循善诱,其实是拿他当小孩子。但他知道轻重缓急,这时候要专注于大事,别被这种小事分心。“目的是让大河门内讧,当场解散,转投我们薛家。此外还要力争在其他更小的门派引起连锁反应,让它们主动投诚,投奔我们。”薛形老老实实回答道,最后还是没忍住,加了一句,“这么些天一直忙这个,到这时候了,还怕我不知道为了什么目的?”
薛心自动忽略了最后这句带了些情绪的反问。“回答得很对。那我再问你,为什么要和瓦图交手?这和实现咱们的目的有关吗?”
薛形不耐烦了,“不制住瓦图,他会站在一旁什么事都不做,由着阿杜他们一条条列他的罪状,怂恿大家叛出门派?他一冲上去打,他当掌门的就没几个心腹手下?那些人肯定跟他一起上。这不是跟阿杜一伙拉开架势开打吗?我们若是拖到那时才下场,那就成了公然拉偏架。虽然能打赢、能兼并,那是薛家灭了大河门,不是大河门修士主动投奔我们。薛家才联合大河门灭了沃伦,马上又反手灭了大河门,外人看了会怎么想我们?今后不要说进一步壮大,怕连自保都做不到。”
薛心像个老师一样点头赞许,“灭人家门派和人家主动投奔,这完全是两回事。你说得对,不能耽搁,要及时出手,制住瓦图。”又竖起一根指头,以示强调,“制住,控制住。”
薛形道:“才说了他跟我差着境界,我光明正大出手,还怕赢不了他?何必多此一举,偷袭……”见姐姐仍旧竖着那根手指,隐约有点明白了,“你是说,不在于输赢,只要让他动不了,就行了?”
薛心笑着点头,“孺子可教。”
薛形恨透了她这样。
薛心终于意识到了弟弟的不满,这才解释道:“你想想,和他正面交手,你是降低了你这个盟主的身份,降到和他一样。哪怕几个回合便轻取了他,他手下仍旧有可能上来助拳,那不是你下场去跟人打群架吗?哪里比得上背后偷袭,一出手就让他动弹不得。这
样才不失你盟主的身份,高高在上……”
薛形冷笑一声:“背后偷袭还不失身份,还高高在上?不被人骂死就算好的。”
薛心道:“你不想想那是什么场合。那是你主持的会场,你又是盟主,手下在会场上大闹起来,你当即出手,震慑全场。这就像小孩子打闹,当爹的伸手打屁股,这还不够高高在上?”
薛形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这种时候,没人会指责当父亲的没有和小孩公平战斗。”
薛心翻了个白眼,“总算开窍了。若是当爹的跳进场子,和小孩打成一团,还说这才是公平交手——这才是傻子呢。抄起藤条就揍,管他是从背后还是从正面。谁还能说这当爹的不对,你看孩子都空着手,你拿根藤条,不公平。这不是笑话嘛。再说了,重要的是咱们的目的,瓦图只是目的前面的一道小障碍,赶紧迈过去就完了,何必纠缠偷袭啊、公道啊这类小事。”
薛心内心独白:这就是薛家这种小地方的问题所在,眼光不行,只盯着小事。只有站到白玉门那种高度,才会真正明白万事万物的轻重缓急。
薛形内心独白:你得意什么?到时候要出了问题,别人群起指责背后偷袭,我看你怎么交待。
其实薛形心里很清楚,姐姐说得对,那种情况下,大家不会当成一般的偷袭,只会视作会场主人、联盟之主行使职责,出手控场。
果不其然。
一个十级,一个六级,实力本就相差悬殊,更不用说瓦图一心全在阿杜身上,又是惶急惊恐,哪里经得起背后的高手突袭。
大洪炉一击奏功,将瓦图紧紧裹住。与此同时,薛形祭出早已悄悄启动的火鸦符。那只烈火凝成的火鸦腾空,薛形毫不掩饰其行迹,有意让在场所有人都亲眼看到这只源自上界的神鸦,更将它的一丝热流引向正在大洪炉中苦苦挣扎的瓦图。
只是一丝。稍多一些儿,瓦图哪里承受得住。就这一丝,已经足以让他明白:自己已是躺在别人的砧板之上,生死全不由己,都操在别人手中。
确定瓦图明白自家处境之后,薛形撤去了大洪炉。从出手到收招,不过几次心跳的时间。
这才是爸爸揍儿子的打法。这时收招,既显威严,又显大度:什么时候都能收拾了你,放了你是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是偷袭不假,却如此气派。在场的人,谁会因此小看薛形?
收了洪炉,也不怕瓦图敢怎地。天上还有只火鸦盯着呢,他又不瞎。
瓦图无计可施,只能在一边眼睁睁看着大河门土崩瓦解。门派中原有几个他的铁杆心腹,见他这个样子,哪里还有丝毫犹豫,蹦着跳着呼吁散伙,甚至比阿杜最早联系的那些人更加积极。
人都知这几个是瓦图的人,这时候再不积极表态,进了薛家以后,说不定会被打入另册。其他更小的门派也十分踊跃。不到片刻,现场已经成了一道洪流:解散门派,并入薛家。谁敢对抗大势,定会被洪流吞没。
薛形以薛家掌门的身份,郑重致词。
前面都是空话,新入薛家的外姓修士们自动忽略,反正只管拍手喝彩便好。热烈的气氛一浪高过一浪,众人终于盼到了关键部分。“……进了这个门,便是一家人。我向大家保证:不管外姓薛姓,皆一视同仁。不管入门早晚,全凭修为排座次。门内资源,以及新获资源,不看姓氏,皆依这个座次分发。”
刚才说空话时,场上欢呼声此声彼落,掌声不绝。这句话一出,四下里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人人呆若木鸡,个个哑口无言,静得鸦雀无声。
数次心跳之后,这才齐齐迸发出一个“好”字。
“好!”
今天新来的,早已入门的,所有外姓修士,一起叫出这声好。短促有力,发自肺腑,将刚才那些欢呼喝彩衬得无比轻浮、油滑。
和这些外姓修士相比,薛姓修士们明显没那么热烈。薛形看在眼里,道:“但我也要说句实话,给大家泼点冷水。薛家毕竟是个世家,这种措施只是为了应对天劫,不能世代如此。”薛形干笑一声,“那样搞法,薛家非破产不可。我也成了天字第一号败家子。”
众修士们捧场地大笑,都等着薛形下面的话。薛形不兜圈子,一句话说完:“从今日起,六十年为限。六十年后,仍以薛姓为尊,以传承世家。”
外姓修士们悄悄松了口气。六十年。以大家现在的岁数,六十年不是得道升天,就是过完一生。薛家这是包了在场外姓修士们一辈子,这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不同意。”一个声音响起。
不是外姓修士。是薛家老族长,薛中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