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坦博士的实验室位于纽约曼哈顿区,哥伦比亚大学附近。
要到纽约不难,飞船简直是分分钟――哦不,几个小时的事,但是要从飞船降落的地方进入丁坦博士的实验室,那就不太容易了,因为整个纽约数百万人口,至少有一半以上变成了嗜血者。
“据我在麦加看到的情况,嗜血者应该也是会消耗的。”严培从飞船上俯视下方,随口说,“至少我在麦加看到的那一批,不像当初在飞船看到的那些那么生龙活虎。所以我在想,嗜血者肯定也需要补充营养的,它们的新陈代谢速度应该比石化者快,比普通人慢,所以才好像不会累不会饿。但其实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嗜血者应该也会饿得走不动的。”
可惜没人欣赏他的冷幽默,只有罗森和新分配进来的两个军人用奇怪的眼光盯着他,像看傻子似的。艾伦皱眉在摆弄膝上的电脑,片刻后抬头对沈啸说:“到处都是嗜血者。”
严培探头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全是红色光点。艾伦看他一眼,补充了一句:“但是移动速度确实比较慢。”
沈啸操纵飞船寻找地方降落:“嗜血者在攻击中的速度与平常移动速度也有不动,不能大意。罗森,准备车辆。”
鉴于嗜血者大力水手一样的力量和惊人的速度及耐力,普通车辆当然不能拿来执行任务,否则就是送死。飞船里配备的是地下城特制的冲锋车,车身以合金钢制成,比普通车辆厚一倍。车轮使用的是特殊橡胶,几乎是实心的,即使用子弹也很难击穿,防止车辆一旦爆胎大家寸步难行。车上的玻璃也是加强钢化的,总之整辆车恨不得做成一大块实心铁块。这样的冲锋车,整座地下城也不过只有一百来辆。车身上有四处支点,可以支起冲锋枪前后左右扫射,也可以发射火箭弹,甚至还配备了一门热能炮,只不过发射一次冲锋车的能量就要耗掉三分之一,不能轻易使用。
曼哈顿机场已经因为强震有所损坏,何况那里面在病毒爆发前积压了不少乘客,此刻已经满是嗜血者,所以沈啸选择降落在中央公园的绵羊草原上。
初春时分,草皮微微泛着点绿,四周远远望去都是高楼大厦――咳,扭曲倾倒的那种。幸好没有多少嗜血者。
“难道这里是震中?”严培狐疑地环顾,“纽约的楼房不至于连个地震都抗不住吧?”好歹也过了一千五百年呢,难道连纽约的建筑也变豆腐渣工程了吗?
艾伦皱皱眉:“确实不太对――但是震中在哪里,地下城也没能测定。”
“震中应该在麦加才对……”严培嘀咕了一句,突然脑袋里闪过一丝灵光,“等一下,我们是不是把楼房的钢筋之类弄点来测一测……”
艾伦瞪他一眼:“什么时候了,还弄什么钢筋……”他真是很无语。
严培左右看看,拉开车门就跳下去,冲着停在路边的一辆小汽车就去了,抬手一拳砸在车顶上,只听砰地一声,严培龇牙咧嘴地甩着手又回来了。
这一下连沈啸都用怪异的眼光看他了:“你干什么?”
严培尴尬一笑。他是想试试,汽车是不是像飞船一样也变得脆弱了。那天他也怀疑过是不是自己的身体出现了奇怪的变化,突然变成大力水手了,但之后他很快就发现根本没那样的好事,他以前是多大力气,现在还是多大力气,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飞船出现了变化。
严培是这样想的,既然那种奇异的振动能把人变成石头,那么别的东西也未必就不会出现变化。反过来说,飞船出现的变化足以证明石化症绝对不是病毒感染。所以他看见纽约的高楼大厦竟然被一场地震就扭曲成这样子,第一个想法就是:是不是这些钢铁制品都因为震动而变得脆弱了?
结果当然是显而易见的,汽车还是汽车,砸下去并没出现一个大洞,而是把他的手震得生疼……
沈啸毕竟是听严培详细讲过圣地奇遇记的,这时候忽然明白了过来,略一沉吟:“可以取一块样品,等有时间了仔细测试一下。”如果震中在麦加,那么离这里实在太远,飞船在麦加当地会变成纸糊的,到了这里说不定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变化也会相对变得极其细微,用手砸感觉不出来,仪器测一下可能就会发现。
严培也立刻想到了这一点,马上跳下去卸了一扇车门上来。沈啸按了按太阳穴:“用不着这么多吧?”幸而冲锋车大,否则这整整一扇车门……
严培苦笑:“不然我用刀砍吗?”冲锋车上有割枪或者电锯之类的东西吗?
“有嗜血者!”一直注视着电脑监视屏幕的一个军人忽然开口,“一小群,十几个人吧。”
这次进入纽约的小队一共就六个人,这两个军人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说,一个叫八号,一个叫十九号,严培琢磨他们是不是什么特别部门的,没准是史密斯派来监视他的。
出声示警的是八号,但是他说完之后立刻又补了一句:“等等,似乎不是对着我们来的,它们停下了――”
一声野兽的嚎叫打破了四周的宁静,监测屏上,一群红色光点扑住一个较大的绿色光点,绿色光点左冲右突,但是无法冲出包围圈。
沈啸命令罗森:“开车,过去看看。”
那确实是一小群嗜血者,不到二十人的样子,被它们包围的是一头北极熊,原本白色的皮毛已经沾满了泥土变成棕黄色,现在又被鲜血染红了。它伸着巨大的爪子疯狂地左右拍击着,有两个嗜血者已经被它拍断了脖子,一个身首分离,另一个脑袋斜吊在肩膀后面,漫无目的地伸着手乱抓。
沈啸一言不发地端起狙击枪,从车右前方的射击口把枪伸出去,略一瞄准就扣动扳机,最外围的一个嗜血者后脑爆开一个洞,在阳光下溅出来的不是血,而是一些有点粘稠的说不上什么颜色的物质。
严培惊了:“跟赛尔德一样!不对劲啊!”
沈啸仍旧一枪一个地射击着,八号也立刻架枪跟上。那群嗜血者都被北极熊吸引了注意力,直到被射死了三分之二才反应过来,但是剩下的六七个嗜血者在两支狙击枪的轮番射击之下,没等冲到车前面就都完了蛋。
八号放下枪,看看了严培:“我也去地面搜救过,这些嗜血者的动作确实比最初那些要慢……”现在他有点相信严培说的嗜血者也会饿死的话了。
沈啸沉着脸:“并不是所有的都慢。把车开近些。”
十九号乐观地笑了一下:“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们在地下城住个几年,这些嗜血者会不会自己饿死?”
严培捧场地嘿嘿笑了一声:“要是这样的话,那真是太好了。”前提是,不会再出现新的嗜血者。
车开到近前,沈啸扫一眼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中枪之后溅出粘稠物的,只有一个。”其余的人都是溅开微微发亮的骨渣。
严培耸耸肩:“正常,赛尔德不也只有一个?”
“我去取样。”艾伦推开车门下去,从溅出粘稠物质的那名嗜血者身上取了一点组织放进密封袋,刚站起来,猛然间严培一声大叫:“小心!”
砰一声沈啸再次开枪,子弹的冲击力将已经爬起来的尸体再次击倒。其实大家不用那么害怕的,因为爬起来的只是一具没头的身子,就是刚才被北极熊凶狠抵抗中打掉了头的那一具。
既然没有头,那自然也看不见艾伦,更不可能咬他什么的,但是一具没了头还能爬起来的尸体,简直更让人心胆俱裂。
沈啸第二枪打在那具尸体胸前,12毫米的弹头将尸体打得四分五裂,溅开的碎末如同细小的石英砂粒,在阳光下亮闪闪的。艾伦顺势退上车,额头上一层冷汗:“怎么回事?”
还从来没有过嗜血者被打掉头颅之后身体站起来的情况。打掉了头颅,大脑与身体就失去了联系,不可能再指挥任何动作。只剩一个脑袋还想张嘴咬人倒是可能的,但是单独一个身体……完全违背了常识。
北极熊一身是血,肚子上裂开的伤口既深且长,已经漏出了肠子,发出垂死的哀嚎。严培听得不忍心,低声说:“给一枪吧。”
沈啸没说话,只是抬手开了一枪,嚎叫声停止了。严培叹了口气,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熊为什么没石化?”
艾伦回答:“目前还没有发现动物石化或嗜血的例子。”
严培皱眉:“为什么动物不石化,只有人石化?”
罗森接口说:“因为这种病毒只能寄生在人的dna链上?”
严培心想,还有一种说法也是说得通的,那就是当初外星人只把自己的基因注入了地球上最高级智能生物的基因之中,其它的动物――人家外星人没看上。
“有大队嗜血者在靠近,可能是被我们的枪声吸引过来的,现在有三个方向――”八号看着监测屏,再次示警。
“妈-的!”罗森忍不住骂了一句,发动车子,“这些嗜血者耳朵真是够好使的!”
严培却再次觉得灵光一闪。刚才那具无头尸体站起来的时候,按说既然没有了头,也就不可能知道艾伦在哪里,但是那具尸体却在站起来之后侧了一下身体,把正面对着了艾伦。
严培无从确定这具无头尸体到底是偶然为之还是当真确定了艾伦的方向,因为沈啸已经一枪将它打成了四五块。但是他仍然忍不住在想会不会是这无头尸体当真还有自己的意识?否则为什么别的尸体都没有站起来呢?
沈啸侧头看看严培:“在想什么?”他的枪一直架在射击口上,准备罗森如果不能躲开嗜血者可以随时射击。
严培略一迟疑,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低头在一边检测样本的艾伦立刻抬头也看了他一眼:“不要胡说!人的神经信号处理几乎全部集中在大脑,没有头的尸体可能还保存着一些简单的反应――比如剥皮的青蛙腿对电流刺激之类,但别的就并不可能。只有低等生物才可能在没有头之后仍然活着。别散播恐怖空气,猜测也要尊重现实。”
“明明那具尸体已经站起来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严培翻艾伦一个白眼,“马丁博士,我现在才是在尊重现实,现实就是,无头尸体自己站起来了,而且还有反应!”
沈啸对严培的“胡言乱语”更宽容一些:“但是《圣经》里也没有记载过这种……”
严培背后忽然一凉:“有的……不是《圣经》,而是――刑天……”
刑天,传说是蚩尤的一员大将,在黄帝讨伐蚩尤的战争中被砍掉了头颅;或者还有的版本说他是反天帝统治的,所以被砍掉了头。反正不管怎么样吧,这位刑天没有脑袋那是肯定的,但是他还活着,并且用乳-头做眼睛,肚脐做嘴巴,仍旧还活得好好的呢。
“乳-头没有光感,肚脐也没有能力发出声音。”艾伦简单地打断严培的话,“不信的话你可以自己去试试。”
严培反驳他:“摄像镜头的光感是怎么来的?难道这世界上能‘看见’的只有生物?”
艾伦微愠:“现在说的是人!你这是抬杠!”
严培承认自己是抬杠,只能闭嘴。片刻之后,他脑子里又掠过另一个想法:如果刑天也是注入了外星基因的,那就不能以地球人的标准来衡量了。
当然这话他没说出来。这种天马行空的想法,说出来只会被艾伦痛骂一顿,对目前的研究暂时也没有什么帮助,除非他能马上找个刑天出来。
“哎!”严培一拍大腿,“怎么刚才没想到把那具尸体取个样!”真是笨到家了。
艾伦一愕:“确实――”虽然很可能只是偶然,但是也应该取样研究一下。
沈啸拍拍罗森:“调头回去。”
罗森看着监测屏:“嗜血者已经靠近了,转回去的话就避不开它们了……”
沈啸扫了一眼监测屏,包围上来的红色光点成片成片,估计数量得有数千。更可怕的是这周围至少还有数以十万计的嗜血者,如果动静闹大了把纽约所有的嗜血者都引来……
严培第一个打了退堂鼓:“还是算了吧,咱们的目的是丁坦博士的实验室,这个是捎带的。要是整个纽约的嗜血者都被我们引过来,那什么也别干了。”
沈啸沉吟几秒钟:“……算了,先去实验室,返回的时候再来取样。”
“就是就是,反正现在也不会有清洁工来打扫掉。”严培跟了一句,只听得开车的罗森手上一抖,险些撞到路边的车。
哥伦比亚大学濒临哈得逊河,一千五百年前,严培也是来参观过的,如今算得上故地重游,只可惜已经物是人非。
“这里的楼房倒是倒得没那么厉害……”罗森开车穿过大学校园,严培看着两边的楼房,心里一阵阵地疑惑。那些石头和红砖盖起来的楼房,倒比摩天大厦更坚固?
这里游逛的嗜血者稀少,但是楼房的玻璃上时时能看见干涸的血迹。路边的野草曾经长得很高,现在正是枯败的时候,就不时露出几具白骨。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严培喃喃地说。这种空旷有时候比挤满了嗜血者还让人心惊,会有种被世界都抛弃的感觉。
沈啸一枪击中一个从窗户里爬出来的嗜血者,将它打得脑袋开花摔回屋子里去,用眼角余光瞥了严培一眼:“很快就到丁坦博士的住处,要准备下车了。”
严培顾不上再伤感,赶紧往身上套装备:头盔、强力纤维防护服,匕首,当然最重要的是枪。这时候严培很想搞一套古代盔甲来把自己全身都包起来,后来想想普通盔甲估计还顶不住嗜血者双手一撕呢。
“紧跟着我,别乱走。”沈啸警告他,也戴上头盔,准备下车。
丁坦博士的实验室完全不像严培在电影里看的那样,在什么幽深黑暗的地下,可以随时有丧尸从角落或通风管里蹦出来。他住的是间小别墅,实验室在二楼,整整一层都改装成了一间偌大的实验室,玻璃窗采光甚好。严培颇为担忧:“要是嗜血者包围了这里,这地方能挡住吗?”
艾伦没好气地说:“你祈祷它们别包围就是了。”
严培耸耸肩:“恐怕得卢梭先生来祈祷才管用。”
艾伦知道他是在讽刺迈克尔,想说话又咽了回去。沈啸抬眼看了一会,说:“安装的是加强防弹玻璃,估计可以抵挡至少两次冲撞,我们有撤退的时间。罗森开车守在窗口下面,随时观察情况。”
人虽不在,别墅的门倒锁得很紧,监测系统扫一下,画面上干干净净,并没有代表嗜血者的红点。一直到他们走到二楼实验室门口,都跟在自己家里溜达似的,毫无严培想像的危险。
门不是密码锁,艾伦看了一下:“是指纹锁,如果强行进入恐怕里面的电脑会自毁。”
“自毁?”严培不可思议地趴到门缝上往里看了一下,当然,什么也看不见,“电脑一直没关吗?现在还有供电?”
艾伦看着他,一言不发地指了指头顶。严培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傻话,别墅楼顶覆盖着大片太阳能电池,足够供电的。
“好吧……我是乡下土包子……”严培脸皮厚如城墙,顺口自嘲,“马丁博士,现在咱们怎么进去?”
艾伦皱着眉研究那锁,严培把门框上上下下看过来,发现门把手旁边有个小孔,那个形状――他摸出丁小如给他的那个存储器,往小孔里试着插了一下,极顺利地插了进去。接着手上轻轻一震,存储器被吐了出来,叮的一声,门缓缓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