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嘤咛’。

姜书瑶眼皮轻颤，从昏睡中苏醒，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直守护在她身旁的少年。

清风起伏，拂动少年额角发丝。

少女低顺着眉，两人之间静默无声，在昏睡之前，姜书瑶便已经知道了自己会面临怎样的命运。

前往须弥山，接受某位菩萨道果的传承。

“陈三先生，须弥山距离神庭山遥水远，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见面，或许……此生都不会见了。”姜书瑶神色间有些犹豫，开口道：“临别之际，陈三先生便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陈三略有些沉默，思忖一会道：“送你前往须弥山的居士是个不错的人，前往须弥山的路途或许有些许颠簸，但不会有任何危险。”

听到陈三的话，姜书瑶低顺着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落寞之意，少女低语道：“只有这样吗？”

少女眼中的落寞之意落在少年的眼中，一时间，陈三不知该如何回答。

姜书瑶抬起头来，瞳孔熨烫着均匀的漆黑，如黑曜石般的瞳孔里承装着陈三，她十分认真道：“在陈三先生的心中，姜书瑶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陈三看着少女漆黑的瞳孔，许是神性彻底爆发的原因，少女的眼中，透露出一股摄人心魄的意味。

“如一朵白莲，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倾国倾城之貌，一颦一笑间，足以让众生为之神魂颠倒。”

少女询问的认真，少年回答的同样认真，但看似认真的话语，往往夹杂着不易察觉的伤害。

倾国倾城，魅惑众生。

这样的话来形容世间任何一个女子，都不会在她们心中产生丝毫的厌恶，对于她们而言，这样的话语，不亚于一场风花雪月。

但……这样的话，却让姜书瑶感受到了一丝距离。

少女多情。

姜书瑶便是这样的女子，她的心早已经倾心眼前的少年，她不愿意在陈三的心中是一个高高在上，不可靠近的人。

“倾国倾城，魅惑众生？”姜书瑶咀嚼着这句话，轻语道：“在陈三先生的心中，我便只是这样的女子吗？可我并不想成为这样的人，只想做一个寻常女子。”

陈三神情惘然，一时间不明白姜书瑶话语中的意思。

“这个世间，陈三先生可有喜欢之人？”姜书瑶轻抿唇，抬头看着陈三。

陈三神色一怔，沉默不语，看着一脸认真的少女，他的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另外一个少女的身影。

鱼龙镇，黑裙少女，如同一个傻子点指新禧桥下的一柄木剑……

从鱼龙镇第一眼见到落落的那一刻起，落落在陈三的心中便有了一丝不一样的地位。

在陈三心中可有喜欢之人？

倘若有，那么便只能是那个在新禧桥下骂剑的黑裙少女。

“落落说要在山河天下寻一柄剑，然后挑战先天道胎，那柄剑……她寻到了吗？”

陈三心中默念一声，他有些不确定落落是否寻到了满意的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落落并未前往全真仙山挑战李春秋。

落落是个天才少女，倘若前往全真仙山挑战李春秋，恐怕整座山河天下都不会平静，会掀起一场很大的波澜……

“我喜欢陈三先生……”姜书瑶的声音打断了陈三的沉思。

陈三回过神来，熨烫均匀的漆黑瞳孔里的是神色有些局促，盯着自己脚尖的少女。

看的出来，少女的告白必然鼓足了极大的勇气。

陈三眼神微闪，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他从未想过眼前少女的心思竟是这般，一直以来，陈三都只是将姜书瑶当做是一个朋友，从未考虑过超越友情之外。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少年的心早已经住了另外一个少女，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魏景衡将我带到神庭，将我囚禁在这座府邸内，之后又被魏白鳞带到了无禅寺，我就像是一只金丝雀，从未有过自由，始终在不同的囚笼里面。”

姜书瑶絮絮低语，陈三静默听着。

“在那时候，我就在想，什么时候我可以离开他们，什么时候才可以自由自在，就像是……”姜书瑶的顿了顿，仿似在沉吟道：“就像是颛顼鸟一般，终其一生，都在苍穹翱翔。”

“如果可以，我并不愿意前往须弥山，如果可以，我更加想要在陈三先生身旁。”盯着自己脚尖的少女，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心中的情绪压抑下去，她抬起头来，对着陈三微微一笑道：“但我也知道，留在陈三先生身边，只会是一种累赘。我不是一个幸运的人，和我有关系的人，也不会幸运。在被囚禁的那些日子里，我便已经想清楚了一件事，天空真的很大，有很大的自由，但，若是没有足够的实力，谁也无法在天空翱翔，我不愿意成为陈三先生的累赘……”

陈三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但却被姜书瑶率先打断。

“承接菩萨道果，是一件很厉害的事，所以……我会跟随那位居士前往须弥山。”

青莲居士的脚步声响起，来到了无禅寺后院。

姜书瑶最后一次望向陈三，她笑了笑，然后伸手揉了揉面颊，恢复面无表情模样。

身体时刻不停产生神性，时刻伴随着痛苦，少女从不爱笑，但总有些让人值得开心的事。

比如，见到陈三先生。

“愿世事一切顺利……”

“愿陈三先生平安无忧……”

说完，转身。

姜书瑶走到青莲居士身旁，平静道：“前往须弥山的路途，有劳居士了。”

青莲居士双手合十，躬身行礼道：“能与菩萨转世身同行，是一种荣幸。”

陈三站在原地，他怔怔的看着姜书瑶离开的背影，恍惚间，他觉得在这个女子的身上，伴随着一股凌厉的气势，孤高如颛顼鸟，不肯轻易低头。

向往自由的颛顼鸟，永远不会停歇的不羁者。

……

……

骑马离开无禅寺，临近剑武侯府。

剑武侯府门外的街道，街道两旁的商贩吆喝声，声声传入耳，大大小小的商铺前挤满了人群。

陈三骑马而过，穿梭喧嚣的街道，人海攒动，陈三注意到了好几张陌生面孔，这些陌生面孔，让陈三心中陡生警觉。

虽仅仅只是在人海中看了一眼，并未记住他们的面孔，但，陈三却能够从他们的目光中感受到一丝审视凌厉的意味。

“他们是高手，为什么会出现在府邸外？”

陈三心中疑惑，但脸上神色淡定自若，骑马缓慢而行，直径返回府邸。

推开府门。

唐十一和张猛两人神色凝重的坐在庭院内，仿佛在等待陈三的回来。

“你回来了？姜书瑶没带回来？”见到陈三完好无损的回来，唐十一神色一怔。

“前往了须弥山。”陈三回答。

“须弥山？”张猛开口。

陈三点头，而后将在无禅寺发生的事情，巨细无遗的说了出来。

“想不到那个少女竟然是菩萨转世身。”

张猛感慨，佛国天下，菩萨转世身一旦成功承接菩萨道果，须弥山将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出现一位在不朽道路上行走在最为前沿的人物。

她是一个幸运的人物，在修行道路上，可以轻易达到了常人终其一生都无法到达的高度。

“本以为会是一场苦战，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收尾。”唐十一也是感慨。

“这是最好的结果。”陈三咧嘴一笑，恍然间，想到在府邸外见到的那几张陌生面孔，道：“在我离开的时候，府内有没有什么人来拜访？”

这话一出，场间静默无声。

陈三眸光一凝，知道出事了，府邸外出现的那几位高手恐怕是为了他们来的，确切的来说，应该是监视……能够在规矩众多的神庭内，胆敢如此肆意妄为监视一位侯爵府邸的，唯有一个。

“情报司的人来过？”陈三微眯眼。

“不止情报司的人，还有镇神司的人。”唐十一开口，道：“两司的人来了两位大人，镇神司来的是那位新上任的少司首陆谦，至于情报司的那位，兜身在衣帽间，看不清真容，不清楚来的到底是哪位大人，但从悬挂在他腰间象征身份的令牌来看，可以确定是一位少司首。”

“镇神司？”陈三眸光微凝道：“镇神司的人来到剑武侯府邸做什么？”

陈三看着眼前的两人，心中陡然一凛，瞳孔略微收缩，沉声道：“怎么只有你们两人，李寒情去了哪里？”

唐十一陷入了沉默。

张猛回答道：“被镇神司的人带走了。”

“带走了？”陈三心神一凛，被带进镇神司的人，即便是一位圣人也无法承受镇神司中的酷刑，不死也会掉层皮，更何况，李寒情只是一位凡俗之人。

“你从北境归来，作为风头一时无两的年轻侯爷，身边多了一位来历不明的小女孩，神庭里自然会有人对李寒情的来历感兴趣，情报司的人对李寒情展开了调查，在这个过程中，有人暗中推波助澜，给李寒情定了重罪！”唐十一顿了顿，开口道：“勾结妖族！”

陈三瞳孔收缩如豆，两座天下争斗多年，两族对立，互为死敌，永恒为敌，勾结妖族这是一桩重罪，是山河天下最不容饶恕的罪之一，一旦被坐实罪责，最终只有一个下场——五马分尸。

陈三深吸一口气道：“谁给镇神司提供证据的？”

“魏仲达！”唐十一回答。

陈三眉头猛的一挑，听到这个名字，他不会询问魏仲达到底掌握了怎样的证据，无论掌握了什么证据，加之在李寒情身上的罪，都是一场莫须有。

“李寒情什么时候被带去镇神司的？”陈三语气平淡，平淡中夹杂着一场随时爆发的风暴。

“在你前往无禅寺时，两司的人随后便来了。”张猛沉吟一会，开口道：“约莫六个时辰了。”

“六个时辰？”

陈三目光忽的阴沉下来，他盯着镇神司的方向，镇神司很大，常年笼罩着一层阴森，有些地方设置了严厉的看守，甚至有神庭大儒们布下千年不坏的阵法，这些看守的地方，里面关押着的俱是山河天下穷凶极恶之人，但神庭又不会轻易将他们杀死的人物。

李寒情被镇神司带走已经六个时辰了，这六个时辰可以发生相当多的事……恍惚间，陈三仿佛听到了李寒情在镇神司严厉酷刑下，发出来的凄厉惨叫声。

陈三攥紧腰间剑器，想到李寒情瘦小的身躯在这六个时辰内，可能已经遭受镇神司中的酷刑，一种名为‘愤怒’的情绪在少年的心中被酝酿。

一言不发，阴沉着脸，转身走出府邸，骑跨骏马朝着镇神司的方向疾驰过去。

“如果有人对你施加酷刑，伤你一根头发，那么，我必然会让他付出代价，即便他是魏仲达！”

图穷匕见，充满杀意。